銀月之下,五條人影在離地數十米高的飯店樓頂激鬥著,時湧的紅能耀閃黑天,乍現驟逝,陣陣餘波蕩穿夜風。近百公斤重,裹挾緋紅能量的重劍橫掃戰場,將率先進攻的兩名敵人逼出數米開外,距離較近的那人慢撤了一步,附於刃上的瑰紅能量只差毫釐便會擦過她的胸口。可即使是隔空傳力,無可估量的洪能依然震得那名女子踉蹌後跌,體腔中翻湧的氣血欲衝喉頭。
見到同伴有難,位處後方的另外兩人隨即遞補上戰鬥位置,一斬未中的薇轉腕抬臂,扛劍上肩。動作之輕鬆靈活令對陣的四人心驚膽顫,簡直就是在告訴他們,那柄和小象同重的恐怖兵器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根普通球棒。
相對於四人如臨大敵的態度,薇顯得悠然許多,潤粉的嘴角順著肌理的紋路自然上傾。華美的黃瞳依舊燃燒著生命的神采,但飄忽不定的眼神卻顯得心不在焉。天壤之別的實力差固然是削弱鬥志的一項因素,但更多的是來自緋銘時的話語始終在在她的心頭徘徊不去,昔日戰友的後裔特地在戰前與她相認,並非為了威脅,而是希望,甚至可以說是請求她與否思站在同一陣線。
那誠懇的面龐動搖著薇的意志,如果是繼承了來自人與魔之力的她拚上全力,或許真能隻手遮天,強制中斷如火如荼的戰鬥。再者......薇遠眺千米之外的高樓,路克的計畫實在令人不寒而慄,哪怕是以保護之名,他所構思的最終結局也只能用『悽慘』二字形容。
眼見薇遲遲沒有動作,位居前排的青年大喝一聲,雙掌拍地,燦藍的光芒自地面迸發,網狀閃電的圖形竄流四周,轉瞬即逝。在薇的注視之下,堅硬的地面質變得柔軟如沙,一雙混凝土製的巨手順著青年的意志再聚合成型,朝天的五指幾乎和電線桿同粗。
薇仰望著即將拍下的巨掌,單手舉起重劍,輕描淡寫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緋紅的能量自劍尖湧現,但並未向任何一處發散,而是滯留於空,如同不穩定的原子劇烈震動。下一刻,巨掌猛力下擊,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緋紅之線,一觸即爆的洪能瞬間粉碎了噸重的水泥。
激盪的暴風將無數碎石煙塵吹濺四周,見到此景的四人紛紛以臂護首,薇則再次收劍回架,好整以暇地歪頭觀望。這一幕讓他們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雖然早在行動前就已經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來自數百年前的戰士,但親身與之戰鬥後,眾人才真正意識到對手的強大。
「退下,翡翠!」方才以巨掌與薇對陣的青年喝道,他伸臂攔住身後欲上前作戰的翠眼女子,齊耳的黑捲髮旁,緊張的汗珠沿著臉龐留下。
「沒事的,奈艾。」翡翠吃力地說道,她按著被能量碰傷的部位,舉步維艱地退到後排,讓位於最後方的斗篷女子為自己療傷。薇的目光轉到那名治療者身上,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成團的銀色柔光自掌心傳遞至翡翠的後背。
一名較為年輕的少年站上前去,與奈艾並肩而立,不過十四、五歲的稚嫩面容吸引了薇的目光,側歪一邊的黃眸打量著這名太過年輕的男孩。
「喂,妳在看哪啊,阿姨?」男孩嘲諷滿點的話語與那副嘻皮笑臉的表情瞬間讓薇的怒氣升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卻也為劍拔弩張的氣氛減了一絲嚴肅。本就不願下重手的薇更加無法堅定路克的想法,她的雙眼瞇成兩彎細月,危險的信號透過那上揚的嘴角透出。
「叫誰呢?你這乳臭未乾的小鬼。」薇氣得七竅生煙,手中的巨劍再度舉起,但此時的心態比起對敵,反倒更接近玩樂。當然,對面的四人並不知道這一回事。
男孩扮了個鬼臉,但一步未退,典型的初生之犢不畏虎。奈艾焦慮地咬著嘴唇,他非常清楚四人到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只有一個原因:對面並沒有認真的意思。
「這麼容易就生氣了啊,小心得高血壓呢,老婆婆。」逞著口舌之快的少年一臉自信。
「現在的小孩嘴巴可真壞。」薇單手掩口,故做無聊的打著呵欠「但如果連我這老骨頭都碰不到的話,那可真是太丟人了,不是嗎?」
經這麼一激,反倒是少年先按捺不住火氣了,見到薇如此目中無人,他當即俯身壓腿,呈現起跑姿勢,燦金的電花自他的周身竄出。
「雷謬爾,冷靜點!」奈艾伸手想阻止魯莽的少年,但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根本聽不下他的話,目中流露出的拚勁一望可知。不得已之下,奈艾正面朝薇,瞬閃的藍光再度操縱足下的地面,和小貨車等大的鋼筋水泥組合成沉重的灰拳。
雷謬爾燕梭投身,蹬出的腳掌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裂紋,金雷如同鎧甲包覆住他的身軀。瞬發的極高動能將少年的身子推進到肉眼無法捕捉的高速,破風的爆鳴響徹夜空,彷彿那具血肉之軀真與閃電合一。
地崩的煙塵短暫地遮蔽了戰局,奈艾和其餘二人本能地舉臂護眼,但奔馳的狂風隨即驅散了視野中的亂灰,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如果剛才交手所展示力量差距是為了震懾四人,那麼這一輪的出招接招便是徹底抹殺戰意。
幾乎是在雷鳴響起的同一瞬間,雷謬爾的拳頭來到了薇的面前,卻在距離不過十五公分之處被三根玉指牢牢定住。薇鉗著雷謬爾的拳頭,姿勢無異於持握棒球,然而這看似難以施力的握姿卻讓少年驚恐地睜大了眼,他的手無法再前進半分,要想向後抽回卻也無能為力。
「威力不錯,但沒有臭氧的氣味。」薇好整以暇地歪頭評論,媚中帶危險的眼神斜視少年「看來你所能掌控的並不是真正的閃電,而是更趨近『強化』那類型的異能,對吧?」
「雷謬爾!」見到同伴陷入危險,奈艾怒吼著揮下重拳,數十噸重的質量炸彈向著薇的頭頂猛衝,然而她只是不慌不忙地舉劍上探,自鋒緣湧出的瑰紅能量傘狀四擴,硬生生擋住了這來勢猛烈的一擊。
飯店在這兩股勁力的對撞下產生了威力堪比中級地震的撼搖,薇一手箝制著一人,目光移向產生龜裂的天台地面。
「撤退會是你們最明智的選擇。」她的嘴角收斂了幾分,含笑的眼神中,懾人的殺氣若隱若現。單是這細微的舉動,四人立時感受到背脊傳來一股冷意,春晚的空氣隨之寒涼。
雷謬爾的眼中混雜著恐懼與憤怒,在數秒的天人交戰後,他怒吼著揮出另一隻拳頭,結果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被薇周身的能量流擋了下來。對少年無用的進攻,薇不再理睬,她的注意力捕捉到奈艾的視線奇怪地移向她的身後,雖然只有短短半秒,卻已遠超能讓她起疑心的程度。
驟然逼近的惡風拂上薇的後背,一把玉綠的彎刃橫斬向她的身軀,翡翠的雙眼與斜目向後的黃瞳交會了一瞬。趁著薇抽不出手迎擊的空檔,翡翠果斷地發起進攻。
薇的左手握著雷謬爾的拳頭,持劍的右手則分出去格檔石拳,現在正是突襲的最佳時刻。令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電光火石之間,薇瞧準了翡翠的臂膀,華裙下的左腿上踢的同時向外旋起,腰轉的動能連帶引動了全身的重量,制與受制的狀態被徹底打亂。
率先受到牽引的是雷謬爾,被薇的手指箝得動彈不得的他在轉體的起跳動作便被迫順著薇所施力的方向逆時針翻轉,被拋到空中後,一連在地上摔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在薇的左腿抵達最高處時,騰空起腳的右腿一擊順勢旋踢在翡翠的肩膀上,清晰的骨裂肉撞聲伴隨著劇痛直上她的腦門。同一時刻,頂天的重劍順勢劃出一圈半,讓奔湧而出的洪能粉碎奈艾的拳頭。
纏繞周身的緋紅能量配上那近似舞蹈的華麗戰技在漆黑的夜空中劃出炫目的弧線。空轉的雙腿一前一後地平穩落地,附於靴底的紅能固化了被兵器重量影響的重心,薇緩緩挺直彎低的腰背,從容地望著倒地呻吟的翡翠與雷謬爾。
「還要繼續嗎?」薇向奈艾和他身後的治癒師展露出一抹妖媚的笑容,還能站立的兩人冷汗直貌,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
在瑰紅的能量流之外,無形的氣場鎮壓著奈艾全身上下每一顆細胞,他的身體在尖叫著放棄,哀求著逃離。勝利的可能性從未存在過,而現在,對方給他們留了一條全身而退的明路。
望著受傷倒地的雷謬爾和翡翠,奈艾舉棋不定,那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摔一踢居然能讓翡翠和雷謬爾幾乎失去行動能力,如此恐怖的蠻力在他認識的高手中也只有區區二人能辦到。
就在此時,眾人足下一陣劇烈震搖,一連串的爆鳴驚天動地,氣流與猛火自斐舒特飯店的八樓樓層向四周噴發,一時間,磚瓦碎石,玻璃砂塵雨落而下。察覺到事態驟變的薇瞳孔收縮,提劍便要飛身而下,但才剛踏出第一步,渾身電金的雷謬爾便阻擋在她面前。
「別急著走啊,阿姨。」口出狂言的雷謬爾神情依舊自信,但額旁的冷汗卻已道盡一切「我們是不可能這麼容易讓妳離開的。」
薇的目光迅速地轉向始終處在最後排的女孩,只見她渾身散發出團團暖銀,不止回復了奈艾的力量,更是讓已經倒地不起的兩名同伴傷勢痊癒。
遠程治癒嗎......真罕見。這念頭在薇的腦中一閃即逝,她向雷謬爾舉起重劍,劍尖直指少年的胸口,音色沉穩而肅殺,瞇成月彎的雙眼含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
「請讓開,從現在開始就不是遊戲了,你們做好覺悟了嗎?」
四人面面相覷,他們並沒有與薇一戰的資本,但是如果就這麼放任她前往下方的戰場,到時候可就不是幾個人受傷的問題了,整個戰局的情勢很可能再度改變。
作為對薇的回應,碧眼的翡翠腳踏大地,無數耀閃光芒的水晶柱沿著她的腳尖一路蔓生,猶如離弦之箭向薇疾衝而去。奈艾和雷謬爾一同出擊,前者催動全身的力量,整片頂樓的地面隨之顫動,泳池的裂痕一路開至樓層邊緣,裝飾用的陽傘傾搖下墜,盆栽碎裂的聲音接二連三地傳來,華美的飯店頂樓頓時一片狼藉。
面對翡翠的攻勢,薇輕巧地弓身躍起,數米高的晶刺從她後仰的背下掠過,只差數公分便會將雪白的肌膚扎得血肉模糊。奈艾高聲大喊,右腳前踏成弓箭步,雙臂由彎伸直,除了足下的地面,幾乎整片樓頂都被他給掀了開來。楔諾斯的異能將堅若磐石的千噸水泥揉捏成無數和路燈等長的尖戟,成千上百的戟尖對準了在半空中無可借力的薇。
雷謬爾在奈艾完成兵器的同時踏步前衝,他這次並非將力量包裹自身,而是雙掌合拍,將萬鈞的強化雷霆灌入每一柄石戟中。一柄接著一柄,黃金的電流瞬間將槍雨連通成無可迴避的包圍網。
三人使盡渾身解數,誓要將這名女魔頭攔在這裡,即使攻擊沒辦法解決掉她,至少也要讓她嚐點苦頭。
在戟雨落下的那刻,仰視天空的薇感知全開,瞬間加速處理的信息讓她進入了子彈時間,來自四面八方死亡猶如龜行遲緩。她閉上雙眼,捏成劍訣的左手在空中畫出了緋紅的圖紋,『φ』的字樣順著指尖一體成形。
夢神咒──夢斐斯的囈語。
在咒文完成的一瞬間,萬丈閃電與天臺相衝,燦金的能量激盪夜風,每一顆空氣分子都加熱到無比活躍的狀態,肉眼可視的氣流環一圈圈外擴,彷彿在將這場激鬥昭告天下。此時此刻,火焰與閃電成了不夜城最奪目的聚光燈。
與『獵火者』交戰的塔班親眼目睹了飯店的爆炸,驚恐與強光立時倒映在他的雙眸中,讓他幾乎忘了面前的敵人,伸手便要抽乾那熊熊燃燒的烈火。但對方又豈會讓他如此順心?少年眼帶仇恨,手中的軍刀挺直向塔班刺去,逼得他不得不趕緊應對眼前的危機。
「聽著,老兄,我知道你很熱情──」塔班側身閃避,同時朝少年的腿部發出一道烈焰,但對方卻閃也不閃,直直接下了高溫的灼燒。痛苦的神情瞬間出現在少年臉上,他握緊左拳,將來自塔班的火焰轉化成更加純粹的能量,裹挾強力的迅猛鉤拳接在軍刀的斬擊之後,以毫釐之差避過塔班的胸口。
塔班暗罵一聲,自己居然忘記對手可是能夠吸收並轉化來自外界能量的可怕傢伙,他這麼做無異於提油救火。塔班的五指伸向口袋的手槍,卻遲遲不敢做下決定,要是沒能一擊殺死他,被對方反過來吸收子彈的能量,可就有得受了。
趁著鉤拳結束的空檔,塔班俯身掃腿,組合一記重踹,把失去重心的少年貼得連連後滾,軍刀也脫手而出。眼見對手半跪在地,按著肋骨呻吟,塔班疾疾伸手,將全部的力量投射到『滅火』這一概念上。
但塔班顯然低估了少年的忍耐力,不過數秒,男孩便再度如惡狼撲上,透過眼角餘光,塔班看見了他高速逼近的疾影。
塔班舉起手臂,做好格檔的準備,但卻在最後一刻忽然變架潛身,少年的拳頭頓時揮了個空,落在一旁的辦公桌隔板上。猶如以錘擊鐵的沉響讓躲過這下的塔班心頭一顫,幸虧他閃得快,否則挨了這拳,手臂不斷也是半殘。
早在少年加速衝刺的瞬間,塔班便察覺那非人的速度,全速運轉的大腦將能量吸收與眼前的一幕拼湊成完整的故事:如果這傢伙連火焰這種純能量都能夠吸收,那麼該不會連遭到打擊時的能量也......
抱持著這般猜想,塔班臨時改變了擋下攻擊的決定,而結果的印證更是讓他徹底摸透了對手的能力運作方式。
不過知道歸知道,對方的能力依舊死死地剋制他的火焰,除非一次性讓他失去行動能力或擊殺,否則這傢伙只會沒完沒了地將受到的衝擊予以奉還。
然而還沒等塔班思索出對策,耳朵先眼睛一步聽聞玻璃爆碎的巨響,蒼藍的色彩與水流的音調佔據了塔班的五感,眨眼間,少年所站之處只剩揚起的塵埃,一道灰影自破開的窗口鷹落於地,身姿敏捷而威勢強大,雙足卻又出奇地輕盈,幾乎無法感受到落地瞬間的震動。
灰髮藍眼的帕希渾身散發出懾人的寒藍煙氣,儘管她本身並沒有能力做到,但塔班瞬間感覺氣溫驟降了十度。無法讀出情緒的藍眼冷冷地盯著被水流牢鎖在牆上的少年,接著將目光投向地面的戰場,即使相隔數十公尺,強化過的感官依然能看見路克殘缺不堪的血肉之軀。
「帕希,妳沒事......」塔班不可置信地看著帕希沾染點灰的側臉,慶幸和驚詫在同一時間湧上心頭。
「艾爾梅德背叛了我們,路克死了。」帕希不帶感情地說道「走了,還有正事要辦。」
帕希輕拍塔班的肩膀,語氣止如死水,她任由夜風拂去西服上的灰燼,雙足踩在破窗的邊緣。從未見過帕希如此模樣的塔班一句話也不敢說,他看向仍在水牢中徒勞無功地掙扎的少年,又回望俯瞰大地的帕希。只見她微微展開雙臂,上身自然前傾,如子彈般飛身俯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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