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重地扇響,冬青的左頰立時浮現一個清晰的巴掌印,施暴的少年騎在她的身上,一邊用自己的褻物侵犯著她的私處,雙手更緊握成拳,對著她的纖柔羸弱的嬌軀一頓招呼。
「為什麼?!為什麼妳還是這副表情,妳這神經病!瘋婊子!給我把那張噁心至極的面具給脫了,難道妳不想用手指掐住我,跟我說我這種人渣就該下地獄去嗎?!為什麼?!妳說啊!」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eqPIUkw9
卡納姆將冬青開敞的布衫撕扯成衣不蔽體的破布條,他痛毆她的肋骨,拔斷她的內衣,對著她的臉龐吐口水。然而,即使他做了這麼多,當痛楚從冬青的面龐上褪去,她依舊是她,那包容無恨的神情不曾因誰而變。
「因為你受傷了。」冬青略顯無力地伸出顫抖的白臂,輕輕拂去卡納姆眼角的淚水「雖然我不明白你經歷了什麼,但我能感覺到那份掙扎,扮演黑幫首領的孩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對吧。」
卡納姆的表情彷彿有人拿匕首戳進了他的心臟,原本噙住的淚水在冬青的注視下潰堤,他憤怒無能的狂吼,雙手狠狠抓住冬青的頭髮,往沙土橫行的黃地按砸下去。冬青忍受著暴力,她沒有反擊,也沒有出言譏嘲,心底甚至連半分怨懟都不曾懷抱,她只是低聲哭泣著,因為疼痛而哭泣,因為記憶而哭泣。
「為什麼要哭?難道妳感覺不到我為這個家付出多少嗎?」
冬青睜開迷濛的雙眼,強暴她的不再是卡納姆,而是一名肌膚蠟黃,骨瘦嶙峋的男人──她的父親。他的神色滿是遭受背叛的苦痛,同時也挾帶著對親生骨肉的扭曲愛恨。冬青沒有作聲,只是繼續承受降臨在她身上的殘暴,自始皆如是,至終皆如是。
星夜之下,冬青趴俯在柔軟的茵草上,她的父親不知去向,只有寒冷依舊相隨。她全身沾滿血漬,紅色的痕跡一路從身後的樹林滴流至此,在更遠的彼方,結伴兇獸的呼號不止,那些不屬於生命一方的魔物試圖撕裂她,摧毀這名與大地同在的人類。林中時不時地傳來動物的悲鳴聲或是枝幹斷折的聲音,冬青無暇去想牠們究竟是在為她而戰,還是單純因為礙住了追擊者的去路而被殺死。她痛苦的呻吟,光是像現在這樣可悲地匍匐爬行就幾乎要耗盡了她的力量,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內臟與草皮間只有毫米之隔。森林雖然與她同在,但面對如此嚴重的傷勢,任何手段都無力挽回流逝的生命。
上午七點二十九分。
冬青伸出白如骸骨的手指,將電子錶的錶面轉向自己。她剛剛做了一個噩夢,一個真實得致死的噩夢,但她卻無法回憶內容,好似有無數怨魂鎖在她的體內,啃食著她的神智。
「你沒事吧?我剛剛過來發現你在睡覺......而且還在冒冷汗,一副很痛苦的樣子,才把你搖醒的,抱歉。」
身穿陳舊帽T的蘇西單膝跪在冬青的身邊,憂慮盈滿了她蘭花紫的眼睛,她伸手想去碰冬青的額頭,卻被她擋住。
「沒事......我──」冬青按著太陽穴,頭痛欲裂「妳是......這,這不是我的記憶!」
一張由蠕蠶構成的臉龐撐爆了蘇西的頭部,噁心而肥大的蟲軀褪下了人皮,冬青嚇得花容失色,她的尖叫在寂靜的夜空中竟然酷似報喪妖那令人不寒而慄的怪音。
「停止。」
清如秋水的命令終止了漸然膨脹的瘋狂,冬青無法判明聲音究竟從何方傳來,除了她之外,整個世界都停下了腳步。怪物定格在原地,雲霧也不再逍遙,純然的寂靜反而讓她如坐針氈。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沉著又不落於嚴肅,既平易近人又散發著超然脫俗的氣質,可具體又說不上能與之比擬的形容詞。正當她還在驚詫之際,一雙纏繞著黑白異色光的巨手穿過了灰藍的薄雲,漫漫晶紫的曼珠沙華舖天而蓋,落在空蕩廢墟的黃土沙城之中。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DaFSn2BhV
自影而生的人形牽起手指,圍繞著冬青起舞。她又驚又懼地聽著由虛影構成的幽魂在軟實的沙石上踩出清晰無比的腳步聲,它們的歌聲詭譎而空洞,無法判斷出究竟是在讚頌還是詛咒,歡唱還是怨吟。光死去了,只有黑影永存。
「冬青。」
寂靜的幽紫中,低沉磁性的女音呼喚著冬青的名字,那聲音不屬於任何一個種族,但同時也包含了所有的文明語言。人、精靈、妖獸、邪魔,種種異族的音節混揉成一,卻將文字背後所欲傳達的真意確實地保留了下來,好似整個星球的智慧在發聲。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Hqjqu1Z2C
一盞燈火浮現於黑暗之中,搖曳而明亮,橘黃的色彩點亮了持燈人的真容,那是個與冬青有著相似面龐的女人,但她的氣場卻遠比她更加穩重肅穆。冬青回想起自己初次的死亡,那個可怖擁腫,卻帶給她一輩子都在苦苦追尋的人之溫暖的眼球巨怪,以及那名自稱母親的女人。
冬青大步追趕,但女人的身影卻隨著火光的黯淡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重得足以讓人窒息的黑暗,無盡的冰冷與死亡的氣息入侵了她每一顆細胞。冬青精神一顫,追逐光與熱的生物本能讓她恐慌於現狀,但這份情緒稍縱即逝,她認出了這份寒冷的源頭,於是發抖的雙唇笑了,她閉上雙眼,無憂無慮地擁抱深淵之下的存在。
「看來有趕上。」
冬青睜開雙眼,第一幕映入眼簾的是路克蒼白消瘦的面孔,他的藍眸除了與生俱來的缺失光芒外,似乎還充盈著某種古怪的絕望,一種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氣息。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8GUA8DC1k
路克伸出食指放在自己的薄唇上,冬青腦中的警覺心隨即被觸發,那股沉浸於黑暗中的夢囈泡沫感瞬間破碎消散。她仰面望著紫黑的穹頂,一股無聲的不安順著濕沉的空氣潛入肺中,順著血管流向四肢百駭,最終在大腦匯集成一股鎖死思緒的恐怖高壓。
「妳一直處在昏迷中,我得靠入侵記憶的方式才能喚醒妳。」
冬青注意到路克的表情有些奇怪,她第一時間想到了既然他是透過過往來刺激她,那麼他肯定看見了全部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冬青一轉念,路克的眼神盛裝的並非尷尬或古怪,而是一種介於歉意和懊惱間的情緒,被名為『冰冷』的面具蓋住。
「你沒事吧。」冬青輕聲問道,她的喉部感覺像被沙蟲啃食一般疼痛乾澀。
路克搖了搖頭。說也奇怪,明明冬青才是從虛弱中甦醒的那方,兩人卻對這種顛倒的互動模式習以為常。路克整個人看起來晦暗如影,眉宇之間流露出的是近乎放棄的疲憊,原有的殺戮狂勁和乖戾不馴隨著時間消磨殆盡。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0jPGXwfTW
空氣中的腥臭肉味和路克身上的血氣混雜成令人難以呼吸的刺鼻,冬青注意到他的身上有許多打鬥的傷痕,而強烈的不淨感也讓她渾身難受,彷彿自己闖入了某種邪教的巢穴中。路克顯然也有這種感覺,儘管他的氣力已經耗損大半,卻依然保持著對周遭的高度警戒。
「這裡是什麼地方?」冬青問道。
「外面。」路克過分簡約地回答,他歪了歪頭,意識到自己並未妥善解釋「妳或許已經知道了,修提寇城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人畜無害。它是個幻影,一個存在於恆眠宙中的城市,而她的起源就是此處──這個吃人的大巢。」
冬青頓時感到頭皮發麻,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問下去,但真相的誘惑催促著她開口「這不可能啊,修提寇城是自古以來就存在的繁華都市,許多人都親眼見證過,流傳過她的事蹟,那些詩歌,那些讚誦這座城市的旅者怎麼說?」
路克默不作聲,他的表情像是活見鬼一樣,每一次心跳的脈動都與地面共鳴,讓冬青心神震盪。路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深色而富有彈性的牆壁,冰藍的刃光狂風亂舞,將牆壁切開了一個不平整的大洞。一具人類的身體靜靜地沉睡其中,那是一名褐膚俊秀的陌生青年。暗紫色的觸鬚接在青年的身體四周,將他攫裹在牆壁之內。見到這一幕的冬青瞳孔劇震,她摀住嘴巴,拚盡氣力才不至於讓壓抑在胸口的恐懼化為尖叫。
「這些都是剛被吃進來沒多久的人,他們還沒有失去原有的組織和樣貌,當轉化完成,這些原本的身體就會完全成為巢穴的一部分。」路克平靜地注視著黑肉紫血一點一滴爬回青年的胸膛、腹部、和面龐,直到牆中睡者再度被牆壁吞噬,他才緩緩開口。
「別用那種眼神。」路克語帶警告地說道「妳救不了他們,妳在縱向世界中沒有力量。而我也是,光是把妳拉出那團漩渦就已經耗掉了我大半氣力了,要是妳敢白白浪費掉這次機會,我發誓,我會親手殺了妳。」
幾片落在地上的黑色碎肉睜開了鵝黃的眼球,路克沒有多說一句,抬腳將地上的眼球盡數踩碎「報信者。別讓這些眼睛長時間睜開,會引來更大的怪物。」
語畢,路克向冬青伸出邀約的屍白五指,她搭上他的手,跟隨少年沉重卻快速的腳步在無法看見頭尾的巨型洞窟中穿行。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Os2o42jj5
未知巨獸的低鳴、來自足下的脈動、以及偶時圓睜,靜靜注視著兩人的眼球,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冬青直打哆嗦。無論他們現在身處何地,這都不是生命應當踏足之境。空氣濁重地令人窒息,脈動與心音的共鳴使人發狂,而存在於肉牆之後的活死人更是時時刻刻榨取著冬青的理智。有那麼幾度,她幾乎要撐不下去,跪地痛哭,但路克冰冷的溫度不允許她輕易放棄。望著伊沓夸單薄的背影,冬青不禁思考,在兩人重逢之前,他究竟獨自經歷了些什麼?
最終,路克停在一處閃耀著異樣橘芒的拱型大窟前。他回頭注視冬青,妖紫的光芒披在骨瘦的身軀上,讓他形同鬼魅。
「妳想知道真相嗎?即使可能發瘋。」
冬青沒有否認,心亂如麻使她無法判明自己的本意,在路克的帶領之下,兩人進入了洞窟。
路克指向天頂,眾如繁星的的長橢圓物懸吊在肉壁,它們半透明,形似卵囊,每一個都約莫兩公尺大小。橘黃色的發泡液體在囊中輕微地湧流循環,浸泡著一具具沉睡的人形,而在那其中,冬青看見了路克。冬青恐懼地望向身邊的路克,無法用文字傳達的幽暗思緒在她的腦中形成。活生生,卻彷若死屍的路克.卡雷恩似乎不比沉睡中的另一個他鮮活多少,甚至有所不及。
「這個,就是妳想要的答案。」路克語氣平淡地令人發涼。
「路克,我還是不懂。這是什麼,我只感覺這......這些東西不應該存在。」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vC6Cvz6UV
冬青不由自主地向來時入口退出兩步,但路克的存在又讓她趨近半步。她的大腦混亂無比,被無貌之人、肉蔓之女、路克攪亂的記憶時時刻刻刺痛著她的大腦。對於在巢穴醒來前的一切,冬青只有依稀印象,甚至連那些封存於深處的悠久回想也蒙上一層薄灰,彷彿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妳還不明白嗎,冬青?」路克厲色道,但他的聲音依舊不敢,或是無法提高。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wbicFsLnZ
「這就是恐怖之處,她──這個巢穴將我們吸收進來,使我們的意識進入修提寇城,接著她會一點一滴的消化我們的肉體和靈魂。最終,所有的人格、記憶、情感將會被複製到另一個與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身上,他們會帶著美好的記憶離開,我們則被留在這裡,到死都不會有人知道。」
冬青的心如墜冰窖,她的理智無法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連成一線,自己所預想的真相實在太過恐怖,也太過不真實。但大腦卻無法停止運行地推導出了終極結果,那隱藏在這混沌後的真相。
「離開的人......不是人......」這幾個字費盡力量才從冬青口中逃出,她的棕瞳失去了溫度,天旋地轉的視界讓她雙腿一軟,路克沒有阻止她癱坐在地,只是冷冷地觀望著一切。
從古至今,究竟有多少人涉足修提寇城,又有多少人離去?這世界上有多少人不是原來的自己?無數乘載記憶人格的空殼在這片大地上無所憂懼地漫遊著,他們和原本的宿主有著一樣的外貌、一樣的性格、萬事萬物都與本體絲毫不差,那麼......那麼他們究竟缺少了什麼?這座巢穴不可能持續如此毫無意義的工作,吞噬、創造,其中一定缺了什麼。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冬青的腦海中出現她的父親,他也是複製人嗎?帕希呢?塔班呢?蘇西呢?她的朋友,她的親人有誰是真實的?
衝擊的巨浪破碎了冬青的心神,她跪倒在黑紫的血肉之地上,抓扯著自己的頭髮,人類絕望的尖哭在那一刻傳遍了整座遠古的有機體。所有嗅聞到這份哀恐的原生子民睜開了鮮黃的眼球,淡薄的微光驚動無數潛伏於黑暗中的行者,一張張咧開的牙口發出吱嘎古怪的異音,似是笑謔,又如怒鳴。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3O5T8nUao
大多巢穴之子不為所動,它們知道,在這有進無出的地獄之中,在這神佛俱滅的不淨空間中,即使是最頑強的生命也終將消亡,與異星的血肉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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