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了三天,慶典帶來熱情與歡快也在溫斯城慢慢的消失。仍有人在酒館繼續享受,但大部分人的已歸回正常生活,就算溫斯城的人不知曉前幾天發生什麼事,但綺莉兒知道她永遠回不去原本的生活了。
諷刺的是,她第一次的生活早在很久之前就已消失殆盡,這次的衝擊只是再次粉碎她好不容易建築起的堡壘。沒有警告,沒有事先通知,就這樣用死亡痛擊她。
就這樣待在靜修場地地下的陵墓中渡過了漫長的三天;沒有如規定那樣在斷刃師死去後一天,一同在蓋亞的神廟靜坐一整天,也沒在第三天晚上一同去到懸崖廣場,看著祭司點燃一棵樹木,為死者指引轉世方向。
待在一成不變的黑暗之中,讓她忘卻了時間、忘了赴曾與紐曼下的約定;忘了時不時下來察看她情況的芮安跟湯姆斯的身影,忘記所有人......卻忘不了坎瑞德死亡的面容。
斷刃之社的喪禮向來低調,與遵循先民達爾賽亞人制定下來傳統的帝國不一樣。但當第一代領導人——也就是和平王者但丁的妹妹布蘭達過世之時,皇室依照傳統替她弔念了七天,而非斷刃之社採用的四天。
在古書記載中,靈魂有七天時間的選擇化為永恆星辰或者隨著時間轉世。
布蘭達逝世的第五天,但丁的兒子查爾斯·泰倫斯找來了住在山中的亡靈法師,請求他為死者獻舞。而這是貴族才有的特權,普通平民沒有資格要求,即便沒人知道為什麼。
在最後的第七天則依照帝國統一的弔念方式,為亡者燃燒一顆樹,替布蘭達指引且照亮前方黑暗通往她的道路。
儘管這種喪禮儀式在帝國當中是對死者的尊重和最後緬懷,但綺莉兒毫無遵從的意願。她曾經參加過太多次斷刃師的喪禮也看過許多次平民的弔念。每一次死者都是孤單躺在封死的棺材中,見不到最後的光芒,只能等待肉體腐爛而靈魂離開。
她不會這樣對坎瑞德。
她坐在石棺墓旁已經很久了,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現實,只能靠著手上導師的血跡來提醒她眼前看到的不是幻想。
他死了。
曾經救過她一命,把她栽培成優秀的斷刃師,給她身分地位和遮風擋雨地方的人,此刻卻陷入永眠,躺在冰冷的石棺中,身上還有千瘡百孔。
她無法述說那一夜她看見他身上傷痕而有的感覺,就像刀刃刺入她的咽喉讓她無法發聲,但痛苦卻在她的腦袋裡尖叫。她記得自己抱住坎瑞德屍體然後咆哮痛苦的那一刻,卻想不起自己是什麼時候鬆開了手。
蓋亞再一次給了她一拳,而這一拳擊中了她的要害,讓她痛不欲生的倒在悲痛之中難以癒合。
地下陵墓十分安靜而且黑暗,只有牆壁上的火把才能照耀四周,但放眼望去,每一個石棺都依然冷冽、毫無溫度。她靠著坎瑞德石棺,玩起小刀想著回憶。
那一夜她失控了,把靠近的人都用蠻力驅趕,還因此讓手上舊傷再次破裂。直到威廉姆和其他人抓住她,將如同猛獸的她打暈才制止這場鬧劇。而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身上是熟悉衣物,但她的靈魂卻深深察覺到無法忽視的不自在和強烈悲痛。
之後,她就獨自一人待在陵墓,沒打算出去。
她不理解為什麼坎瑞德會受這麼大的傷,他身懷絕技且身旁還有強大的蓋亞斷刃,為什麼還敵不過死亡派來的威脅?
偷襲他的人肯定不只一個,那些傷痕觸目驚心,他的腦袋有受到重擊而凹陷滲血,而頸背被人揮砍數刀而留下巨大傷疤,那把刀一定被磨得銳利,才會讓傷口如此深至見骨。
儘管如此,導致坎瑞德死亡的還是胸口處上的劍傷,致命而深,那一擊刺穿了他的肝臟,讓他當場一命嗚呼。她不知道這是那種刀造成的,可能是艾葛尼斯草原民族使用的彎刀、泰倫斯長劍、馬托克刺刀等等,她腦子一片混亂根本沒辦法判斷。
就算可以掩蓋他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傷痕,但這些驚悚的傷疤......無從隱藏。坎瑞德驕傲的一生就在被人偷襲之下劃下句點,誰又會記得他偉大風光的時刻?這讓綺莉兒怒火中燒。
到了第四天,她終於被飢餓感弄的頭昏眼花,畢竟她一直拒絕飲食、也沒胃口吃下任何東西,導致芮安好心送來的食物沒多久就變質生蛆了,散發的臭味讓她頻頻泛嘔。
她仰頭望著天花板,陵墓的歷史淵久,似乎從布蘭達擔任領導人建造之後,到今天為止都是屬於著歷代的領導人墳墓。
剝蝕的圓拱石牆被刻上許多古文,密密麻麻的彷彿她身處在一本老舊的書中。她在前幾天無聊時曾試著翻譯一些,但也全是一些關於靈魂、諸神星座與蓋亞三胞胎故事等等的狗屁。
嘆氣之後,綺莉兒站起身。
她的臉龐在火光照射顯得蒼白無血色,她轉頭望著導師的石棺,伸手摩挲上頭粗糙卻又平滑的石板,厚重而承載許多死亡的沈默。
金眸中反映著火焰的光芒,也夾雜著她的悲傷,如果那天她不轉身離開,而是跑去找坎瑞德大吵一架,會不會就能避免他命喪黃泉?
她放在石板的手握成拳頭,使剛結痂的傷疤扯的疼痛。蓋亞為什麼不保護他?不是認同了他嗎?藍月還沒來臨,新的領導人也沒選出來,為什麼就讓坎瑞德迎向死亡?
可最令她悲痛且失望的還是斷刃之社。
隨著坎瑞德死亡消息來臨,所有人更在意的還是蓋亞斷刃的遺失,偷襲導師的那群人不只是殺害了他,還順勢竊走了對斷刃之社有絕對影響力的斷刃。
怪異的是,僅有第一代祭司和領導人看過斷刃真正的模樣,其他歷代領導人與祭司似乎都無法將斷刃拔出劍鞘。因此這場竊失讓斷刃之社整個混亂了。沒有人知道斷刃真正的樣子,是真的破裂過還是完好無缺?沒有人知曉,就連一直待在坎瑞德身旁的綺莉兒也沒真正看過。
她望著石板上刻著坎瑞德的名字,憐惜的撫摸那些刻痕。她為敬愛導師的靈魂弔念了更多天,為了他的靈魂她靜坐在陵墓四天,每天都向星辰祈禱坎瑞德能成為它們的一份子。
哀傷已佔據內心足夠久了,怒火重新歸回位子,將她的悲傷化為柴火一同燃燒。她暫時不會回去家鄉,直到找到兇手、找到斷刃,然後用同樣殘忍的手法處死那個人好為坎瑞德報仇。她才可以頭也不回的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彎身用乾裂的嘴唇親吻石棺,她為導師做最後祈禱。眼淚忍不住落下,滴濕了石板,形成一點一點的深色圓點。
「謝謝你。」她對石棺輕語,用的是她家鄉的語言。以綺莉兒的身分向他致謝,即便他欺騙了自己,他仍在她最孤苦零丁的時候拯救了她。
站直身子,她轉身邁步前進,往通往靜修場地的樓梯走去,而她沒有回頭,如同那一晚,她不會動搖自己的決心。
ns 15.158.61.13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