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下屋頂,蠻橫的逆向穿梭於人群。來到外表鮮豔、裸女在外招攬,呻吟聲連續不斷的孔雀妓院門口。才靠近裡頭一步,老天,她立即聞到濃厚酒味夾雜著噁心荷爾蒙味道飄散在空中,她皺起受傷的歪斜鼻子,忍住厭惡的往裡頭走去。
孔雀妓院分成兩區,一邊是擺滿桌椅可以讓客人們享受妓院女人的才藝表演,台上舞女的曼妙舞姿差點讓她閃神。剩餘其他女人則會在底下桌椅處遊走,試圖招攬生意。
另一區由深紅色天鵝絨遮掩入口,但呻吟聲之大,足以與外頭人們慶祝的聲音匹敵,有些聽起來像是野獸咆哮,有些則是很像小狗群吠。
綺莉兒繃緊面容再次看了表演區一眼,視線停留在舞女高難度的舞姿身上,何時她才有辦法再享受跳舞的感覺?掀開簾布走進另一區,穿梭在衣衫不整甚至一絲不掛的人當中,有些人居然還想觸碰她的身體,卻只能換來她凶惡的向對方亮牙咆哮。
去他的紐曼。她要趕緊找到可能在做愛的他,好離開這個魚龍混雜的鬼地方。
盲目的走了十幾分鐘後,她快被裡頭潮濕的熱氣給悶死了。於是她拉下兜帽,只遮掩刺青而已,希望沒人對她特別關注,而她滿臉的傷痕或許可以趕跑一些招攬的妓女。
結果還是有些人會因她的出眾外表而驚訝的注視她。
又找了幾分鐘,她終於忍不住隨手攔住了一個人,想要詢問有沒有紐曼蹤影。被她攔下來的是個有著豐滿乳房,身軀婀娜多姿,穿著更是近乎暴露的黑髮妓女。她對綺莉兒露出魅力笑容,似乎以為她是位客人。
「噢,妳的眼睛真像是海盜覬覦之物,親愛的。妳需要什麼嗎?妳儘管開口,我會盡量滿足妳的。」即便如此破相,妓女還是用甜美聲音說道。她搖頭。
「我是來找人的。妳有看到一個身材高大、藍眼,穿著褐色斗篷的異國男人嗎?」
妓女在豐滿乳房下交叉雙手,然後露出思考表情。「嗯......這裡的客人實在太多,而且經常只待一下就走了。不過呢......我可能對妳想找的人有些印象.......」說到一半,她用暗示的眼神看著綺莉兒。
她就知道消息果然不是免費的,伸進錢包拿出一個銀幣給妓女,後者熟練又迅速的確認真偽後將銀幣塞進乳溝藏起。
「現在,快說。」
「二樓,樓梯旁邊有六間房間,他在第三間房。小心點,親愛的,那個人看起來不是好惹的。」妓女保持甜美音調說。她露出凶殘笑容,讓臉上傷口立即傳出疼痛。
「我自有辦法應付他。」
妓女微笑,不帶嘲笑意味。「我想我看得出來。」
她停頓一下。「對了......他有在辦事嗎?」這個問題讓她覺得有些糗,但她的確需要心理準備,畢竟她到十七歲了還沒做過那檔事。妓女一聽,立即發笑。她立刻為這個蠢問題感到尷尬。
「不,親愛的,他好像只要求一間房。而且沒有要求女孩或男孩陪同。」
快速點頭後她拉起兜帽,轉身離開依然笑著的妓女,迅速上樓一邊暗付著想要把妓院的一切用奎恩斯的烈火焚燒殆盡。
二樓光線變得昏暗,如果沒有放置油燈,她可能會逼自己放慢腳步走上樓,想也知道那又要花費更多時間。她極力放輕踏上有著嘎吱聲木頭樓梯的重量,但還是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噪音,好險得是,二樓做事的音量不亞於一樓。
到了二樓,綺莉兒靠著牆邊用手指輕拂每一扇門,並開始數著順序。第六、第五、第四——第三,她露出微笑,找到了。
儘管她很想直接開門,但又怕紐曼會因此給她一刀。她苦惱一會,最後還是以比較冒險但又只有他們倆才知道的暗號告訴他她是何人。
她移動到門縫後方,然後輕敲門。
一開始裡頭安靜無聲,毫無任何反應,彷彿裡頭完全沒有人似的。她幾乎都要懷疑了,但片刻她聽見細小如樹葉落地的腳步聲到了門口。
她知道他不會開口,她必須先坦誠自己身分。她悄吸口氣,小聲的對閉緊的門縫道:「如果我說我是那個刺客,你會殺我嗎?」
她不敢大聲講出東方大陸共通語,畢竟那張紙條——巴格納送來的可怕消息已經說出了她必須注意。
她等待紐曼回應,但對方依然沉默。她突然覺得有些緊張,如果裡面的人不是他呢?她等於是在洩漏自己身分。結果裡頭的人突然打開門,她看見了滿臉震驚怒氣的紐曼,即使是他也讓綺莉兒差點拔劍刺向他的喉嚨——她的手在門開啟那剎那就已行動。
他沒帶兜帽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似乎還蔓延一股急迫。藍眼死瞪著她,彷彿想要在她臉上燒出一個洞。他首先伸手把她抓進房間,然後再以東方大陸共通語逼問:「妳怎麼會在這?」
她看了整個房間一眼,空間意外的大,有桌椅和張大床可以讓人在那翻雲覆轍。她皺眉,這裡沒有窗戶,裡頭光線完全只能依賴天花版上的燭燈,雖然足以維持視線。
他抓住她因打鬥而受傷半虛脫的雙臂,要她看著他。綺莉兒發出低吼,掙脫開來,而且在心發誓他要是敢再隨便碰她,她就要讓他吃點苦頭。
「我跟著你來的。」
紐曼驚訝的抽一口氣,轉而換他對她怒吼,但不至於太大聲。
「妳跟蹤我?」
她翻白眼,露出調皮笑容,也知道他看不見。「廢話。我是看你離開約定處,於是我才跟著你走。而且你的戰士本能退化囉,居然都沒發現有人跟蹤你,還是伊羅佩特根本沒有教導如何追蹤人之類的嗎?」
他氣得身子顫抖,嘴中還發出牙齒摩擦聲,他站近她一步,卻沒有伸手拔出任何武器,藍眼露出被羞辱後的惱怒,溫熱鼻息噴在她兜帽之下的臉上。
「妳要幹什麼?」
她聳肩,走過他坐到那張大床上。當臀部一陷入那彷彿是雲朵做成的床中時,她心中忍不住一喜,這床比她躺過得任何一張都還柔軟!不愧是城鎮最有名的妓院。
「我想要知道東方大陸現在的狀況。」綺莉兒看向盯著自己的紐曼,對方就像一隻暴躁大熊看著她。
聽到她這麼說,他皺起眉頭,眼神堅毅。
「我不會將任何事情告訴一個無名之人。」又來了,他知道這個到底要做什麼?她無奈的嘆氣。
「我叫莎芭琳娜·凱瑞斯。」她的語氣冷漠的告訴他。即使是來自同樣大陸的人,就算她想也無法背叛誓言說出隱藏在心中的名字。紐曼沉默不語,視線依然在她身上。
最後,他別開視線。看著門口,臉上表情複雜的彷彿在思考某種麻煩事情。「明天我會再去,今天我有事。」
「事?什麼事?」她困惑的歪頭問道,然後腦袋立即連結到在這房間通常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噢,她臉頰發燙,但卻不自覺的笑出聲。
她聳肩站起身,聲音充滿戲謔。「好吧。我不知道你等下還有事情,我就不打擾了,好好享受。」
他困惑了一下,領悟她的話後立即臉色煞白,雙眼圓睜的喝斥她污穢的想法。「不是妳想的那種!卡特卡梅在上,妳腦子在想什麼啊!我不是為了那種事而來的。」
她卻高興不是只有她對這種事感到不自在,就算紐曼看起來十分熟練。再次聳聳肩,她裝作無辜道:「你走進在這,現在又急於趕我走,我想任何人都是會想歪的吧?薩姆爾。」
他搖頭說了一句伊羅佩特的髒話。
「我是要和人談生意,而且這個地點不是我選的。明天我會去同樣地方找妳,妳現在得離開了,莎芭琳娜·凱瑞斯。」他催促著打開門用眼神示意她離開。
「好吧,明天見。一樣的地點。」她掃興的改用泰倫斯共通語說道,如果一開始她確認好他是來幹嘛的就好了,不然走上來這找他真是浪費時間。
紐曼點頭,也以泰倫斯共通語回應。「明天見。」
又是一個約定,又是一個等待,她又必須再等一下子才能知道家鄉狀況,這讓她莫名的有些心浮氣燥。
她轉身欲是離開。不知道因為什麼,突然之間,紐曼突然拉住她,她皺眉轉身準備吼他,卻看見他臉上有的震驚而困惑。
「怎麼了?」她不耐煩問,抽回自己仍然酸痛的手。
他依然震驚,猶如狼般緊盯她的臉,不可置信的緩緩說道:「妳的臉。」
接著他伸手撥開她的兜帽,她來不及反抗,帽緣已脫落面前,露出她腫脹臉龐、微歪斜鼻梁,還有許多打架後遺留的瘀青疤痕。他先是訝異又驚恐,再來則是被狂怒席捲面容。
「.......妳怎麼會?」他咬牙,臉上有著一絲稍縱即逝的痛苦。「妳被人毆打嗎?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傷?上次見面明明還好好的——妳也是奴隸嗎?」
要不是看見他眼中那深沉的悲痛與仇恨,她或許會大笑嘲弄他的話。綺莉兒用手指捲起耳側一綹閃閃發光的銀髮,掩飾緊張而嗤之以鼻的回答。
「不,紐曼·薩姆爾。這些傷痕全是因訓練跟我的憤怒魯莽而有,而我的傷勢比起其他人還算小。而且,不,我不是奴隸,不然你怎麼會看見我大搖大擺的走在路上,脖子卻沒有項圈,背上沒有奴隸標誌?」
說完,她替自己話語中帶有的冒犯感到一陣罪惡而羞愧。紐曼沒叫她管好嘴巴真的是奇蹟。
他眼神變得黯淡無光,看起來就像鑽石被人奪取光芒似的。他臉龐緊繃的點頭,退後一步。她不禁擔憂他在身為奴隸時過得多糟,因為他過得多可怕,她的族人也可能也在遭受同樣的煉獄。
她突然對他感到深沈的愧疚。「抱歉,我不是有意讓你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
那想必慘無人道,畢竟他的臉上佈滿彷彿永遠無法消除的陰霾,他受了很大的傷嗎?他成為奴隸多久了?
她沒有問出口,卻感覺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不管時間過了多久,那段日子都會是他無法抹除的陰影、記憶上的猙獰傷疤。
紐曼沒有回答任何她眼神可能傳出的問題,他不與她對視,眼中彷彿已經在回憶之前時光而充滿痛苦,那讓她更加覺得不自在。他退回門內。
「明天一樣時間。凱瑞斯。」他說,接著關上門。留她一個人在空蕩走廊,盯著木門、聽著其他房間有著的呻吟聲。
她咬牙,看見紐曼那個樣子,那股縈繞在他身上揮之不去的陰影。她從未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如此羞愧。
在這生活了九年,她為了存活忽視那些人的處境,因為自身利益永遠可以壓過他人需求。綺莉兒突然意識到自己仍像九年前那個一無是處的女孩,只能在黑暗中想盡辦法求生。
當望入紐曼那空洞的眼神,她彷彿從未離開斯凱諾拉。因為只要制度不改,那種陰影就不會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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