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諾卡卡森林的小路不僅狹小而難行,更漆黑的讓人無法視物。樹葉上的月光傾洩而下,在小路上點綴點點星光,銀色與土黃融合成黃金的色彩,她彷彿走在自然當中最昂貴的道路,雖然狹窄的寸步難行。
撥開擋到眼前的樹枝,林間蟲鳴鳥叫此起彼落,聽起來就像在附和廣場上人為製成的音樂,自然的樂曲總是讓她比較平靜。那讓她想到聽過父親吹奏一首特別的曲調。
她依稀能記得怎麼哼出前半部,那個曲子一開始聽起來有些陰陽頓挫,接近副曲時高昂有如老鷹直衝天際;在副曲第一個音階又如同瀑布的水滴下墜,又急又快。緊接著就是似如平溪的柔和音調,而這時候她的母親總是會加上一些歌詞,幫整首樂曲錦上添花。
綺莉兒回想著哼起歌曲,在只有月光之下的森林當中,那曲調就像妖精的歌謠吸引著凡人。畢竟那首歌曲就是她父親所編的曲調,而她父親作為作曲家來說,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編曲能力。
只可惜,她沒辦法再聽見由他親自彈奏的音樂。
今夜的空氣清涼而舒爽,猶如秋天提前來臨,與昨夜的悶熱截然不同。綺莉兒很高興不用滿身大汗的去到皇宮,不然不只毀了芮安跟瑪德琳的一番好意,還會讓她臭的就像一隻打滾在泥坑的豬。
不久,她看見一棵癱倒在路中央的巨木。果然,這條路已經不常使用,導致沒有人會再清除路障。
她咒罵連篇,將瑪德琳製作的裙擺上打了一個厚實的單結,然後以敏捷的身手踩上樹,下去時更是小心翼翼的以免頭髮散掉、衣服沾到塵土或是勾到。
通過樹木後再走一段路,她就看見好幾個高聳八角形尖塔連結下來的幾層塔樓,墩柱上頭都閃著明亮火光。屋頂在黑夜下,仍然因底下的燈火通明而清晰可見形狀與構造。
她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城堡的建築材料與斷刃之社的靜休場地是一樣用白乳石和花崗岩製成的,而且城堡的建築切割的更加完美,因拋光而閃著反光。難怪她在房間時總是覺得城堡彷彿鑲嵌了鑽石般閃爍著光芒,而仔細觀察的話白乳石上頭似乎還有明顯的黛青色紋路。
一想到去到翡翠宮,她就知道自己會看見坎瑞德。
自從皇后平安成功生下二王子之後,皇室便決定邀請斷刃之社的領導人與祭司一同參加這次二王子的成年禮,希望祈求蓋亞的庇佑。
雖然這個消息仍然只有斷刃師知道,但仍然是個前所未見的決定。皇室從和平王者但丁·泰倫斯去世之後已經很少與斷刃之社來往,只有在藍月節時才有可能引起皇室的注意。
所以這一次的邀請意義重大,她知道坎瑞德不可能拒絕這次邀約。也因如此,她有些猶豫自己去城堡看王子的成年禮是不是一件正確的行為。
說到底,綺莉兒其實不是在生他的氣,只是有些對導師感到有些失望。為什麼他要這麼盲目的執行蓋亞的命令?
帶她回斷刃之社根本是個錯誤,就算她天賦異稟,也具有成為下一任領導人的資格,她的心都再也不屬於蓋亞了。
至於蓋亞女神,坎瑞德說祂是為了綺莉兒好,但言下之意就是要她替泰倫斯帝國服務。看著她的家鄉被帝國奴役,族人淪落成為奴隸,她怎麼可能心平氣和去競爭蓋亞的下一任領導人?要怎麼在族人受苦時自己卻假裝事不關己?
綺莉兒做不到,她也不允許自己有辦法做到。雖然不想這麼做,不過這一次的試煉可能將讓全部人震驚萬分,她打算讓自己放棄成為領導人。雖然這不算背叛斷刃之社,她知道自己仍然會因拒絕參與試煉而受罰。
她越想越生氣,蓋亞想跟她道歉,卻制定了一些狗屁規定,而且還規定不能拋棄誓言。她不懂為什麼議會跟蓋亞要如此執著。
「誓言是很神聖的,比妳那一條命都還要有價值。記住了,至死不渝、永不背叛。」
她想起祭司加娜曾經在她說出誓言,刺上刺青時對她說道。當下綺莉兒很想挖出她的眼睛,之後才發現那個詭異的祭司對每一個發誓的人都這麼說。
想到那個詭異祭司她就渾身不對勁,她趕緊把加娜的臉推出腦海,但祭司的黑眸猶如毒蛇的利齒鉗住她的心靈,將她所有秘密偷窺殆盡。綺莉兒神經緊繃,恨不得有把小刀可以伸進腦袋,刺瞎祭司的雙眼。
他媽的祭司。她從來不喜歡那些自稱蓋亞僕人的祭司,恐怕永遠都不會喜歡。
看著城堡在眼前漸漸放大,直到自己必須仰頭才能看清楚時,她就知道自己快要到出口了。果其不然,她很快就發現道路盡頭延伸到右邊的森林,而森林旁就是國王大道。
她興沖沖的走過去,一出森林來到有著人潮的道路上,她放鬆的吐了口氣,伸展因難行道路而僵硬的四肢。隨著人群,朝眼前壯闊且金幣輝煌的城堡走去。
越接近城堡音樂悠揚的聲音就更加明顯,而音調與廣場上又有了分別。如果說剛才她在廣場聽到的是手風琴與魯特琴的異國風情協奏曲,這裡的就是魯特琴與曼陀林還有豎琴的優雅新樂章。綺莉兒很開心居然可以在同一晚享受兩種不同的音樂饗宴。
她隨著人群漸漸來到城堡大門,而拱門處已經有許多站崗準備檢查民眾攜帶物品的站崗士兵。雖然討厭有人搜身,但這種安全檢查是必然也是最基本的。
所以她只能硬逼迫自己耐住性子,並且暗自祈禱那個搜她身的士兵最好不要毛手毛腳,不然他的手馬上就會骨折。
路隊魚貫前進,這比她先前想像的還要有秩序。因為曾經她就看過人民為了目睹皇室風采而在大街上蜂湧推擠,那一天至少十幾個人受傷,其中還包括不小心被捲入混亂當中的幾個斷刃師。
綺莉兒雖然沒看過任何這一代的皇室成員,但內心深處她其實也不太有興趣。雖然在這幾年來泰倫斯帝國的名聲與勢力在世界當中逐漸響亮並且壯大,就連遠方國家都已清清楚楚如今泰倫斯帝國的實力。
在阿道夫·泰倫斯二世在位時,他的統治讓泰倫斯地位在克羅柯雅大陸當中逐漸脫穎而出。當他兒子征服者瑪斯泰爾·泰倫斯一世上位後,帝國的興盛期就此開始。泰倫斯帝國不到多久就征服了周邊小國,不只擴大帝國領土,貿易更是蓬勃發展。
現今的泰倫斯帝國不只是貿易只僅次於航海線發達的馬托克,還征服了遠古高原的東方大陸一部分地區。其中也包括了她的家鄉布列塔尼。
這樣強盛的帝國,蓋亞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念頭需要她保護帝國?光是這個國家的武器大概就可以填滿一片海了,更不用說人口與貿易。
一想到此刻家人可能正在深受苦難而自己卻在敵國自由自在的享受玩樂時,綺莉兒就滿腹噁心。
然而瑪斯泰爾·泰倫斯是個親民的戰士國王,在泰倫斯還只是個小國時,他的父親阿道夫就讓他參軍打戰。直到他的經驗足夠豐富,那時他已坐上王座率領軍隊擴張領土。大多人民都愛戴這個國王,不會增加的課稅好讓人民可以渡冬和長達四十幾年的和平都讓他深受喜愛。
儘管如此,他的統治還是出現了像斯凱諾拉這種難民聚集和無居住地的窮人地區。
泰倫斯與其他國家的友好都只建築在表面上,國王頻繁的勝仗反倒滋長了民族的優越姿態。也因此流傳著泰倫斯人大多生性高傲自大的迷思,尤其是溫斯城的人是最為偏激,加深著種族之間的隔閡。
雖是迷信,她也的確見識過泰倫斯人對外來者的冷漠,即便沒有明顯抗議,但在她與其他難民從東邊港口一路流亡到斯凱諾拉前,也曾見過許多不屑幫她的人。
他們以勝利的血統抗拒一無是處的人,就算他人身手矯健、有著天賦,操不出一口流利的泰倫斯共通語依然容易遭來鄙夷的一眼、嘲諷的一句。
她抬頭看著眼前如山高聳、如銀幣般閃耀的城堡,想著她的人民此刻身處在哪裡?被奴役後會在哪裡?她閉上雙眼咬緊牙關,不想再思考下去。
「下一個。」士兵的聲音讓她意識回歸,暫時脫離憤怒與驚恐的思緒。她呼吸一次,邁步走到門口等待她向前的士兵。
來檢查的士兵有著年輕的臉孔,所以她猜測應該是新兵。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沒有多加注意到她用衣服薄莎蓋掉鎖骨的刺青。這個年輕士兵當然有察覺綺莉兒的美貌,但他仍然堅持不給予其它禮遇,雖然那張臉紅得讓她竊笑。
年輕士兵說聲失禮後便伸手觸碰她的腰際、背部與其它該檢查的部位。基於禮儀規範他未觸碰大腿或胸部處,所以暗藏的小型匕首算是安全。雖然她認為這種規範還是讓安全檢查有著疏失。片刻,士兵終於點頭退後一步。
「妳可以向前走了。」她點頭,帶著罪惡與期待邁步走入她許多夜晚都在觀賞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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