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莉兒
雖然多諾姆的攻擊力道不大,她的胸前還是出現了幾道小傷口。抱著煩悶情緒她讓冰涼湖水洗去熱氣和血跡,原本振奮心情一下盪至谷底。一旁的泰森也沒有任何動靜,宛如一座雕像凝視著湖中景觀。
爾後的路程他們也沒有再有互動,黑暗領主說的很明白了——不要拖延,而她必須儘快理解自己身上的怪事。這種苦悶感讓四肢變得沈重,每一步都像背負著大量行囊一樣難以負荷。
走在前頭的男人也因幽靈警告而變得盡責,沒有再次告訴她這裡的新奇事物,頭也不回的往不知名的目的地前往。儘管如此,他還是會在她跟不上時減緩步伐。
諾林的氣候相較馬托克和泰倫斯,更接近她記憶中布列塔尼的天氣,到了晚上都是宜人的溫度,雖然趕路一樣讓她大汗淋灕、臭的像流浪漢,這種宛如回家的感受還是令人不禁嘆息。
他們猶如走在森林的胃部,被吞噬的物種都在他們驚擾後竄出。她見到了許多有著特殊毛色的雉雞;矮小的貓頭鷹;巨蟻群和一些有著星紋的天牛。在跨過小池子時也能見到不少剛在湖中瞧見的藍光浮游生物。
如果不是多諾姆稍作停留,看向下坡不遠處的道路,她也會錯過藉由螢火蟲的光芒而現身的大批野馬。綺莉兒從沒見過野生的馬群,牠們流線型的身軀上有著許多斑紋,宛若河流的痕跡刻印在上頭。
馬群沒有理會多諾姆甚至他們,健壯身軀靈巧的穿梭樹林,隨後漫步走往深處。
想著一路上看見的眾多生物她不禁聯想起溫斯城的西諾卡卡森林。因為砍伐和狩獵祭,在西諾卡卡她都不怎麼看過這麼多的生物,那些曾能適應特有硬草的物種都在這些迫害下漸漸銷聲匿跡。惋惜的當下,她悄悄向自然之神奎恩斯祈禱,讓未來尚有一絲機會。
經過許多山丘斜坡,驅趕擋路的蜘蛛蚊蟲,還有手臂殘留上的枯枝落葉後,泰森終於帶領她停在一個進入峽灣的山壁頂端。腳下山壁陡峭而落石多,但另一頭便是大面積充滿石礫、枯幹和雜草叢的斜坡,最終連通到小樹林後的沙灘。
她喘著氣一邊搜尋海岸上任何船隻的跡象,此刻雲彩若隱若現導致月光也無法照亮跡象,直到泰森指向峽灣其中一個凸口,她眯眼才看見熟悉的旗幟和那兩艘龐大的三桅帆船停擺在礁石附近。
胸口的重量頓時輕盈了許多,她想也沒想的就想沿著山丘往海岸邁進,出乎意料的是泰森連忙抓住她的手,讓她只能趕緊穩住腳步回頭瞪他。
「做什麼?放開我!」
他鬆手並比劃手勢,但無奈地形無法給予他解釋的機會,綺莉兒看不透他的意思,擔憂夥伴的心急如焚和先前因黑暗領主的提醒所醞釀的暴躁,讓她按捺不住脾氣低吼。
「夠了!我看不懂!我們能不能先下去?我要去看我的朋友是否安全。」
說完她又往下踏了一步,堆積的石礫在她鞋下猶如車輪滾動。在成功穩住後她的肩膀又被扣住,逼迫她回頭看著泰森對她搖頭然後指著多諾姆。
她既不耐煩又不解的瞥了一眼黑虎,只見牠在山壁頂端嗅聞,姿態警戒的來回走動,眼神更是瞪著下坡的小樹林。說時遲那時快,還來不及思考原因腳下的石頭突然因她的體重下陷鬆脫,進而讓她失足連帶著泰森一同摔下山丘。
間髮不容的當下她忘卻尖叫,只能趕緊護頭防止礫石與枯枝擊傷她的腦袋,疼痛隨著墜落的速度和力道增大,一時之間她痛得分不清楚方向,導致自己一頭哉向灌木叢接著腹部撞擊樹幹才停止翻滾。
顫抖的扶著樹撐起自己,她咳著嗽並吐出唾液,吃痛的爬起轉身靠著樹幹,撫摸受到衝擊的腹部咬牙悶喊。該死的,這是這幾天最痛的一次,相較起來海妖的利齒與麻醉根本是牛刀小試。
她閉著眼讓自己緩和痛楚,在睜開眼時,她才確信自己沒有滾到深處,而是在山坡下的路口就因樹木攔截而停止。左顧右盼綺莉兒最終在離她不遠的距離發現一樣倒地不起的泰森。
她來回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一鼓作氣的藉由樹幹攙扶站起身,一拐一跛的扶著腹部走向泰森。雖然依舊有點眼冒金星,但她還是看得到他似乎面色蒼白,像是承受什麼劇烈疼痛一樣揪緊面容。
上方的多諾姆發出低吟,在山壁處焦躁的徘徊,像是在擔憂他們的安危。在她逐漸靠近泰森時,樹林間卻發出沙沙作響,但此刻無風樹梢更沒有搖曳,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踏越葉堆、推開石礫與樹枝朝他們靠近。
她僵在原地,但本能催趕下她抽出匕首。聲音若隱若現,但似乎越來越清晰。可能是她的紋絲不動匿藏了動向,綺莉兒在意識到它轉換目標時拔腿衝向泰森。
在她離泰森只有一步之差時,聲音來源終於露出真面目。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龐大巨蟒,吐著蛇信從灌木叢旁的樹幹探出頭來,身軀猶如連綿不絕的河流讓她看不見盡頭,更是粗壯的似乎能扭碎一頭牛的頭顱,牠的鱗片閃爍著如銀器的冷光,雙眼更是鎖定目標。
這就是為什麼多諾姆猶豫不決、泰森阻止她的原因。
牠仰身蓄勢攻擊的那刻綺莉兒躍出最後一步,在血盆大口即將吞噬泰森時擒住牠的頭,偏移獵物的當下巨蟒發出尖銳嘶聲,身軀迅速如鞭的竄上試圖捆住她。千鈞一髮下她閃過第一次圍捕。
由於剛才的意外她變得氣喘吁吁且虛弱,但為了防止巨蟒再次攻擊泰森,她步伐交叉與巨蟒繞圈讓他們可以遠離動彈不得的泰森。
龐然大物最終顯露完身,在牠仰首時甚至可以高出她一個頭,雖然處理劣勢她還是在面面相覷下,瞪著黑夜下同樣冷冽的瞳孔露齒而笑。
「過來啊,你這隻臭蚯蚓,我會把你的皮扒下來做成錢包,再把剩下的烤成我的晚餐。」她握緊小刀用東方大陸共通語嘲諷,雙腳蓄力準備隨時跳躍。
這個挑釁沒有讓巨蟒突擊,牠充滿耐心的觀察她,看她的肢體何時鬆懈、肌肉何時沒力、精神何時渙散。雖然令人髮指,但她現在的確沒辦法發揮全部力量,在熱汗滴落眼皮使她一隻眼隨即稍闔時,牠迅速出擊。
巨嘴在咬合的瞬間她的閃避使利齒擦過肩膀,但也是壞在速度,那張該死的嘴鉗住銀髮讓她在拉扯下大叫,頭皮瞬間傳來令人眼冒金星的劇痛。她怒火中燒的反身使匕首刺入牠無防備的眼睛,巨蟒立刻鬆嘴哀嚎,但下一秒身軀就如繩索拴住她的身體,以強勁力道擠壓。
綺莉兒痛苦尖叫,全身骨頭頓時像是脆化的木頭一樣發出清脆聲響,呼吸更是變得困難,她無法扭動、撐開囚禁自己的牢籠,只能驅使本能往蛇驅用力一咬,她能感覺到巨蟒抽蓄了一下,而鮮血迅速盈滿她的口腔。
而下一秒發生的事她除了放聲大叫別無他法,巨蟒咬住了她的肩頸,刺破血管猶如利刃砍入其中,她感覺無法抑止的液體流動迅速從傷口噴發。該死該死該死!
漸漸的她看不清眼前情境,呼吸也近乎力竭,身體除了痛感也像是失去了知覺。恍惚的霎時,刺入身體的利齒卻突然鬆開,她聽見野獸的咆哮聲,而巨蟒似乎斷定她陷入垂死邊緣所以立刻鬆開她,去反擊撲面而來的另一個入侵者。
她倒在草地上,不用仰頭也能感覺的自己骨頭碎裂的多嚴重,而動脈的噴湧導致血液流失過快,疲倦如海嘯衝擊,鼻腔和口中也無疑不是鮮血。
多諾姆和巨蟒的戰鬥在她眼中化為疊影,隨後她感覺到自己的頸部被一隻手用力壓住,但流失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她的頭被扶正,被情景嚇到魂飛魄散泰森似乎正對她咆哮,卻只能發出如嬰兒般的聲音,也是那刻她看見了他成為啞巴的原因——他的舌頭只剩尾端。
望著他心急如焚的想要抑制她的鮮血卻徒勞無功,她撇開視線望向他似乎扭傷的左腳,他可能從剛才就努力想要爬來幫她。
在意識逐漸模糊的當下一滴水珠落在她的臉上,綺莉兒震驚的瞪大眼。他在哭嗎?為什麼?她只是一個與他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但時間也不再給予她思考的機會,一股無以形容的刺痛彈指之間從胸口醞釀後反彈,像是雷電從中爆發,燃燒血肉並粉碎筋骨。綺莉兒用盡最後力氣嘶喊,瞬間白光乍現佔據了她整個世界。
她聽見爆炸聲、感受到風暴的吹襲,緊接著就是許多聲音的交織,充滿咆哮和嘶鳴。
再次睜眼時,烈焰正劃越她的上方,她想也沒想的坐起身回頭一看,火焰直擊巨蟒,使牠發出的嘶鳴與痛苦不絕於耳。
發生什麼事了?她像是恐慌發作,呼吸急促且全身顫抖。為什麼身體會莫名的恢復?立即摸向傷口,也只從濕黏血跡中摸到自己完好無缺的肌膚。沒有破口、沒有湧出的鮮血,強風再次吹襲,她努力眨眼抬頭一看。
如夢似幻的巨大生物正騰空飛起,化為雲朵的陰影,黑暗下她看不見它真實的樣貌,但那如風帆的翼膜和充滿棘刺的身軀,再加上尾巴和雙爪,還有那救了她兩命的火焰——綺莉兒知道這就是諾林的西雅瑪哈。
那雙綠眸讓她困惑這是否也是葛瑞昂——黑暗領主召喚來的。
泰森突如其來的竄入視線,腿傷甚至復原的情景讓她猛然分神,但再次仰頭時身影已如獵鷹般往上飛行直至身影沒入在雲彩中。
他喜不自勝的對她湛然而笑,完全不像曾為她哭過的模樣。而他面對這些怪事卻一點也不錯愕這點更是令她寒毛直豎。
她伸手撫摸胸膛,瑪德琳給予的戒指依舊沈沈的掛在身上,以它為中心蔓延出像是蕨類的痕跡,此刻綺莉兒才明白,上次在龍棘群島發生的閃電再次出現了。
戒指發揮了詭異的力量,而這次則是救了她的命。那麼之前在船上讓她嘔出黑血的原因是什麼?
除了她以外周圍樹木地面甚至人都安然無恙,所以她沒有理會泰森的關注,反而轉頭看向漸漸成了焦黑屍體的巨蟒和黑虎。多諾姆已經走到一旁理毛舔舐傷口,牠身上有著不少傷勢,但神情泰然自若。
她站起身走向大蛇翻腹慘死的模樣,雖然牠難逃一死,但綺莉兒清楚自己更是死在牠的手下。於是她沒有作出任何報復行為,僅僅抽出自己的匕首就走回泰森面前。
對方沒有提出疑問或露出惶恐不安使她眉頭深鎖。
「你對此都沒有任何疑問?」她不喜歡在九死一生後還咄咄逼人,但他的反應實在令人起疑。「你不覺得我是女巫?不覺得剛才的事情很奇怪嗎?」
泰森似乎不明白她突然的態度尖銳和質問,他收起笑容指了指她的胸口——那枚戒指,然後比了一些手勢。她雙眼圓睜,他知道是什麼發揮了力量轉變了情勢。
不讓他解釋,她怒吼一聲,將他推向最近的樹幹,以身軀阻擋他,雙眼冒火的用匕首抵著他的頸部血脈。他這麼友好是否有著目的?他對這個戒指了解多少?這些諾林人知道她,說不定從很久之前就在斷刃之社安插眼線監視她,更恐怖的可能——他們傷害了芮安並威脅了瑪德琳。
又或者坎瑞德的死他們也參與其中。
種種胡亂的可能性讓她頭昏腦脹,綺莉兒咬牙切齒的低語:「我要你誠實回答我幾個問題,如果是就點頭,如果你敢騙我——我會在多諾姆攻擊我之前先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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