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莉兒頓時瞠目結舌到忘了掌心刺痛,只是試圖理解王子的話。當領悟他臉上那近乎脅迫的表情,她才終於耐不住火冒三丈。
「你以為我是任人擺布的布偶嗎?不會思考任你算計?」她拋棄虛假禮數發出警告低吼,手中匕首蠢蠢欲動的渴望刺入眼前不自量力的男人胸口。
「永遠不能背叛你?你是不是會錯意了?我跟你——殿下,從來都不是一路人,也不會是你的人。你不僅搶走了不屬於你的蓋亞斷刃,還威脅我——要求我陪同你出海保護你安全,現在居然還想要我永遠不能背叛你?」
對於種種荒唐的行經,她嘲諷的笑出聲。
「是不是如果我不這麼做,下場就會跟聖翡翠鳥號一樣?你在這時候說這個、要我親眼目睹,就是要我明白背叛你的下場會是這個嗎——蓋亞在上,你這該死傲慢至極的混蛋!」
他面不改色的反唇相譏:「難不成妳認為我會全心相信一個陰晴不定、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嗎?我已原諒妳的出言不遜,但妳終究是個斷刃師,宣誓神聖誓言,從此以後服從帝國並聽從於帝國主神。而妳更是一位士兵,儘管在蓋亞的庇佑下身分依然如此。所以不要總表現的像是妳有多高貴的血統,可以擁有不可一世的脾氣。」
他甚至沒有牽動臉部任何一絲肌肉,那雙猶如海中黃金的眼眸直視著她。她咬緊牙關,儘管他的作為無恥至極,可王子的話終究是對的。
她的身分只能算是難民士兵,與眼前的天之驕子全然不是一個級別。她的話語權也只是建築在蓋亞給予的身分上,想到此她就精疲力盡。
面面相覷的局勢持續不到多久內心的煩躁不安就令她髮指。此刻外頭的一切都比現在待在這個令她怔悚不安的男人身邊還要好,況且她還因剛才聖翡翠鳥號發生的一切而心神不寧。
她不發一語的撕開自己的斗篷包紮傷口,抬眼注視同樣默不作聲的埃蒙斯。外頭的粉鬧遲遲沒有停止,儘管聖翡翠鳥號已經解體,往海中下沉逐漸消失在她的眼簾。
吐口氣,她選擇不妥協。
「儘管如此這個交易不對等,殿下。」她重回對他的尊稱和漠不關心的語調。埃蒙斯輕皺眉頭,重心移動。她目光冰冷的收起匕首答道:「等你想好要我怎麼心悅誠服的下誓言再來找我。另外,我建議你可以詢問薩姆爾,如果再逼迫我的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殿下。
我不是傻蛋,我知道你是深思熟慮後才選擇我,為了我們之間良好的合作我希望你能再思考一下。原諒我的措辭,殿下,告辭了。」
說完她打開船長室的門,大步離去試圖離王子越遠越好。她的胸腔彷彿被什麼勒緊,不准她有一刻顧慮而停留下來。
離開船艙,刺眼陽光讓她不適應的瞇起金眸,水手們正忙碌的搬運東西、整理三帆,見甲板沒有埃蒙斯所謂的武器,她沿著白煙散佈的位置走下樓梯來到隔板下的船艙,走沒幾步後她終於看見了散發白煙的東西。
摧毀聖翡翠鳥號的東西長得奇形怪狀,有著鳥型雕塑並用兩個大輪子撐著那龐大而笨重的長型身軀,探出砲口的前頭巨大圓孔處冒著陣陣濃煙。更令她吃驚的是這個武器還不止一個,光在眼前就高達十個以上。
冷汗流下背脊,綺莉兒愣在原地。這是什麼鬼東西?埃蒙斯怎麼會有這種武器?她從來沒見過、也不曾聽過有人使用過。
在所有人手忙腳亂的處理那些武器時,紐曼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人群中,那高碩的人影很快竄出人群走到她面前,籠罩在黑暗中他的藍眼卻湛藍可見。在她還沒開口前,他就突然抓起她的手。
「這傷是怎麼回事?」他嚴肅的質問,藍眼有著關切和不悅。「妳怎麼才剛上船就弄傷自己了?」
她不滿他那種多餘的詢問,抽回手後就用下巴指了指那些武器。「那是什麼?」
他隨著動作回頭一看,然後沈默幾秒才回應。
「隼炮。」簡單的名稱,卻不如它帶來的衝擊和結果。
「為什麼——」她試圖尋找適合的言詞來形容腦內的疑惑。「會有這些隼炮?哪來的?這也是埃蒙斯的秘密計畫中的東西嗎?」
船突然晃了一大下,她伸手抓住旁邊的纜繩。對於她的疑問,紐曼完全沒像之前那樣試圖隱瞞。
「對。還是不可或缺的東西。我不知道它從哪裡被製造,但是由瑪斯泰爾國王請亡靈法師為斷刃之社領導人獻舞那晚,我跟史密斯大人講好然後一起跟船員用上船的。
不要一副想殺我的表情,莎芭琳娜,我沒法提前告訴妳就是知道妳的反應會是這樣。我也不能事先說明埃蒙斯的計畫,因為只要太多人知道,風險和被暴露的機率就會提升。」
難怪那晚她不見紐曼身影,原來他去搬運這些武器。而埃蒙斯那晚跟史密斯大人談的應該就是隼砲的處置。
可就連紐曼都不知道武器來自哪裡,埃蒙斯是怎麼避開眾人耳目將那些東西製造出來的?腦子像是馬車輪瘋狂運轉,她咬緊下唇心中侷促不安。
如果沒有意外,那些武器就是他私自製造的。她恐懼的握緊纜繩,海浪造成的搖晃卻不及此刻明瞭後果還讓她反胃。
埃蒙斯私自製造武器,還掩人耳目不讓所有人知道,更擊毀了自己本該搭乘的泰倫斯最驕傲的船艦——聖翡翠鳥號。如果被查清真相,這些不恥的作為都足以讓他被冠下叛國罪。
為什麼他要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做出這種污辱皇室的行為?
綺莉兒感覺這裡的潮濕悶熱令她逐漸窒息。此刻的了解,她才赫然發現為了自己的目地,她的魯莽到底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
「莎芭琳娜?妳怎麼了?」紐曼擔憂的語氣反而讓她滿腹噁心。她究竟被埃蒙斯拉入了多深的陷阱?
她垂著頭努力眨眨眼,嘗試不要讓怒火蒙蔽殘存的理智。
「我被那滿嘴謊言的混蛋給騙了。」這句話不知是在說給自己還是他聽。握緊纜繩的左手因牽連傷口而痛的讓她呲牙咧嘴,卻助長怒燄高升。
「騙了?」他皺眉重複。「妳在說誰?如果是我的話,我現在已經向妳坦白了。妳為什麼這麼說?」
她抬頭並往他靠近一步,身上的怒火彷彿都化為無形利刃撲向他。即便紐曼沒有退後卻察覺不對勁而繃緊全身,警戒的看著她。
「你那該死的王子欺騙了我,薩姆爾。搞了這一堆破事,你還不明白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嗎?你不笨!紐曼!他騙了我、隱瞞這些計畫,在逼迫我上勾後我就沒辦法逃離他的陷阱了!」
不知道是船隻讓她暈頭轉向還是這些事實,而紐曼沈默不語和淡然神情更是讓她心一凜,瞠目結舌而喉嚨緊縮。她喘了口氣踉蹌退後一步,慌亂的眨了眨眼。
他的表態如振聾發聵般讓她徹底清醒。
「諸神在上,你早就知道......」她氣若游絲,聲音充滿受背叛的挫折感。
「你早就知道這個計畫會帶來什麼罪名——即便恢復自由身卻還是要躺這灘渾水。」綺莉兒發瘋似的用力推了他一下,見紐曼不為所動更是對他咆哮。「從頭到尾只有我!只有我像個白痴一樣什麼都不知情!老天啊薩姆爾!」
她因受傷而扭曲面容,胃中酸液如暴風肆虐讓她痛的眼花撩亂。她口氣惡毒的吼道:「你們都滾去塔瑪菈的地獄吧!我真的太蠢了!」
她所答應的那些承諾,她所付出的代價終究都將是一場空。叛國者的共犯也是死罪,在她遇上紐曼時彷彿就已成為這個計畫的一部分了。其他門徒大概會笑她的無知,甚至伊蓮娜得到斷刃後還會將私藏蓋亞斷刃、謀殺坎瑞德的莫須有罪名都趁機推到她身上。
更不用說對斷刃之社的背叛跟議會操控死者的傳言了,她可能不到多久就要親自驗證。
事情比她想像中的嚴重,嚴重太多了。而紐曼竟然還聯和埃蒙斯一同欺騙她。
由此可見她跟他終究不是朋友,來自同個大陸、經過幾次交談,她怎麼就對他放下戒心了?她暗自嘲笑自己的愚蠢。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是個執行命令的人,其實從頭到尾都與她毫無關係。
蓋亞果真讓她自食惡果。
她咒罵連連且氣急敗壞的轉身準備走回樓梯,紐曼卻突然繞到她面前,用身子擋住她踏上階梯的步伐。她怒目而視著他,氣氛彷彿下一刻就會勢如彍弩。
「少惹我,薩姆爾。我現在不想跟你們任何一個人說話。給我他媽的滾開!」
如果他膽敢再攔她,綺莉兒不保證自己能夠忍住瞋怒。
紐曼只是保持鎮定的與她四目相對,藍眼中的懇求讓她嫌惡不堪。
「我沒有想求得妳的原諒,莎芭琳娜。但我求妳不要去做會讓妳後悔的事,給我一點時間解釋,我會讓妳明白我們為什麼這麼做——我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他頓了一下,說出讓她無言的話。「拜託妳。」
這是他第一次好聲好氣的勸她,如果在之前他用這種口氣說話,她會相信這個人是真的關心她、把她當朋友。但此刻的關心卻像是有利可圖,不希望她破壞埃蒙斯精心設計的計畫。
這種自私自利的關切此刻在她耳中聽起來虛假不已。
為此綺莉兒沒有克制的大笑一聲,在紐曼錯愕睜大眼時冷眼用力推開他走上階梯。後悔的事早就已經做了,選擇根本不存在。握緊雙拳,她此刻最後悔的就是在鬥毆日那次她出手救了他。
他的一命,卻毀了她整個辛苦建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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