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們等待馬文和其他人把鬼蹄獸的肉帶來火邊。折騰了一整個天顯然所有人都餓了,分配好量後大家各自烤起肉來。令人驚嘆的是,鬼蹄獸雖然模樣醜陋恐怖,但肉質卻與羊肉沒太大差異,所以儘管一開始有人抱持著懷疑態度,但隨後都沈浸在能飽餐一頓的愉悅裡。
雖然解決了一餐,一隻鬼蹄獸對於十二個人來說還是過於勉強。但為了節省糧食,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選擇吃飽後就休息,好為明日的時候做準備。
在其他人就寢時,她走到正在洞穴入口的埃蒙斯旁邊並靠著岩壁邊。王子沒有說什麼,只是與她一同觀望夜裡細雨綿綿的景色,海風依然帶有急躁氣息,海面卻比白天溫和不少。
他們這個位置看不見停擱在另一處海岸附近的船艦,且洞穴外海面四周全都黯淡無光,連天空都被厚重雲層遮蔽而無法看見月亮與滿天星斗。
她不能說內心不存在著不適,這種天氣帶來的煩躁似乎呼應著腦中某個記憶,儘管她不清楚來源於何處。
「你的傷還好嗎?」瞥見他右臉上那條讓他破相的疤痕後她問道。
王子面不改色,不以為意的回應:「幾乎不怎麼痛了。妳呢?」
她聳肩。「我本來就有很多傷疤,多一點可以讓我看起來更迷人。而小看我的人則會自討苦吃。」
她的意有所指讓他會意的看向身後休息的獵人們。埃蒙斯沒有問起閃電與事故只是點點頭。「在這件事後我的確不能小看妳。莎芭琳娜。」
她嘴角失守。「你現在看起來也不好惹,我也不會小看殿下你。」
他情不自禁笑出聲。「那我的可能比妳更標誌性一點了。回泰倫斯後或許人民會給我一個威風凜凜的稱號。」
「傲慢的傷疤王子?」
「這是活下來的證明,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羞愧的。傷疤王子聽起來很不錯。」
「我強調的是傲慢。」
「那恐怕妳更勝於我。」
聞言她不禁湛然而笑。
話鋒一轉埃蒙斯道:「關於法典的事我之後又自己研究了一下。」
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看著他的側臉。「我以為關於劍的事我們會暫時停擱著。」
「現在不是了。我本來說過我在之前的書籍當中從沒看過法典與賽勒里昂,但事實上法典的名字出現在好幾書籍上,但不是正史而是民間歌謠與詩集當中。我的奶媽就曾給我講過許多民間故事。其中一個就是在說保護法典的戰士,我們之前太執著在嚴謹的歷史古書上,而忘卻了同樣有考究價值的資料。」
她驚訝的說:「你怎麼沒說過這件事?」
「我是在剛才跟紐曼談話後才意識到的。」
「你們說了什麼?」
「沒什麼。他問了一些他想知道的事,而我稍微提起了關於蓋亞斷刃的問題。他知道的也不多,知曉斷刃模樣也只不過是因為在我的成年禮上看過斷刃之社的領導人配戴。」
「所以呢?你知道了什麼?」
他凝視著外頭風雨的模樣就像在思考一件破不了的謎團。「目前只要一些零碎的紀錄。詩歌記載的東西來需要一些時間破解,況且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們在分析什麼,所以光靠我還沒完全解析出來。反正現在我知道遠古時期的達許王國的確有一名叫做賽勒里昂的戰士,他隨著亡靈法師去到牛角怪物那贏得了法典,卻再之後被國王算計搶走法典。」
「那他之後就死了?」
他一手摩挲下巴。「不,我記得民間故事還有後續,但似乎牽扯到了諸神們。」
她驚愕不已的看向他。「蓋亞三胞胎們?」王子面不改色的點點頭。
「這就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如果說妳在馬托克也看過法典與賽勒里昂的事蹟,為什麼最終會牽扯到泰倫斯的諸神們?」他邊說而眉頭深鎖。「所以我在想既然古語是相通的,或許在很久之前世界的歷史也有一些關聯。對此我還需要研究一下,等我們回到船上還能解開下部分的故事。」
綺莉兒驚魂未定的扶著額,如果真如他所說那蓋亞三胞胎的存在不就關聯到許多歷史?諸神的起源到底源於何處?頭痛欲裂,她彷彿有感受到戒指灼燒般的熱度。
而且賽勒里昂如果沒死,他又是如何成為聖者的?他不是被記載成英雄或是傳奇甚至是神話,只不過是個殉道而亡的聖人,那他的事蹟到底是如何而來?
苦惱半天後她嘆口氣道:「我知道了。不過有件事我得問你。」
他的藍金眸從沈思回神並看向她,她沒有猶豫就說出自己的疑惑。
「我問過紐曼是誰拔出蓋亞斷刃的。」
聞言王子不禁挑眉。
「他怎麼說?」
「我還來不及聽到回答就被事情打斷了,而在這之後我一直沒有提起。但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奇怪。」想起紐曼不安的神情,她也心神不寧起來。「......你覺得會是他嗎?」
王子皺眉,神色凝重。「妳在意指是紐曼抽出了劍?」
她知道埃蒙斯這種人不可能不有所懷疑,況且紐曼先前的支吾其詞和找到斷刃的事蹟都讓她不得不去猜想,但如果這是真的,一切將會被顛覆,她到此所堅持的一切都將付諸流水。
更不願意面對的是,她或許必須除掉他。
她不去看他的雙眼。「你難道沒有想過嗎?」
果不其然他沈默下來,默認的沈寂使兩人之間形成一種詭異的疏遠,各懷心思而無法述說的狀況維持了好一陣子。最終,埃蒙斯開口:「我一開始就有在想是誰抽開了劍,如果不是領導人就可能是他。妳也肯定想過兇手並沒有拿走斷刃就證明了他們的目標不是那把劍,那麼......我們的確不能排除是他的可能。」
她的恐懼如影隨形,像是有人攥住她的骨髓並隨時都可以抽出她的身體。綺莉兒面有難色更難以啟齒。「我向你宣誓了忠誠,瑪斯泰爾,而如果紐曼正是傳人......」她的語氣漸歇,彷彿不允許她說完。
「目前還不能篤定。」王子說,卻轉身面對她。神情已變回她在成年禮上看到的那副模樣——冰冷而自信;充滿不擇手段而毫無畏懼的神情。「但妳確實已給予我忠誠。如果真的無法避免,莎芭琳娜·凱瑞斯,妳知道妳得怎麼做,我們不能在此止步。」
她咬緊牙關不發一語。
她的確不能在這時候退縮,儘管前方的阻礙將會是他,她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劍。儘管這將與她一開始的目的南轅北轍。
在她默不作聲下,埃蒙斯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深海一樣幽靜卻也空虛。「有時候,我們不能輕易的就為對方付出感情。畢竟到最後,你不是面對他的刀劍就是邁向自己的死亡。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莎芭琳娜。」
抬頭一看,他的面容像是被一種強烈的情緒扭曲。導致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直到他轉身離去那刻她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那是一種失去所愛的悲傷。
————
睡眠是一種奢侈品,有時比金銀還要昂貴;比藥草還要珍貴,她不到多久就意會到這件事。輾轉難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煩惱會使她脾氣暴躁,讓她想找人打一架,而現在她最想對打的人就是紐曼。
靠著岩壁她瞪著身旁交叉雙手閉眼休息的他,內心無限循環的困惑令她挫敗。如果真的是紐曼,為什麼他不說出口?他知道關於蓋亞斷刃和斷刃之社的事嗎?傳人之事會不會他早已察覺只是不願說出口?
那他們現在的關係到底算什麼?
她用鼻子哼了一口氣,厭惡自己真的被感情左右。在這之前她總是與其他男孩簡單的曖昧、稍微卿卿我我罷了。可到這種地步她必須承認,紐曼對她來說在某一刻已經不再相同,也永遠不會再與其他人一樣。
不由自主的把玩戒指,晶質歐泊在暗沉的光線裡卻仍然熠熠生輝。她皺起眉頭望著寶石裡的光澤,為何在這戒指仍依然像發亮一樣?
想起稍早曼尼拉的話她的懷疑就又更添增加一層。或許真的有人想詛咒她,但不可能是瑪德琳。她的話跟表現都搭不上邊,腦袋浮現在廚房那次她臉上的瘀青和驚慌失措的樣子。領悟之下綺莉兒握緊戒指。
現在她很確定瑪德琳被利用了。但戒指真正的意圖到底是什麼她還不清楚,但遲早她會發現的。只希望事情不會再接踵而來。
一聲如長笛般悠揚如泣如訴的聲音突然傳入耳內,使她頸部瞬間起雞皮疙瘩。不自覺的望向洞穴入口仔細聆聽,海上除了海浪濤濤聲、雨滴聲響外似乎還夾雜著一個不自然的旋律。
她看向還在休息的其他人,難道沒有人聽見嗎?隨著悠揚聲音再次傳來,她的警覺心抬高而脈搏加快。那聲音就像蛇穿梭於草叢,優柔的旋律卻如繩索綑綁她的腦袋,壓迫感漸漸從太陽穴散發,戒指發出嗡聲刺痛使她咬緊牙關。
一定有什麼事要發生了。站起身她抽出劍,一旁的曼尼拉和紐曼依然闔眼沈睡,就算她輕推也沒有反應。不尋常的氣息使她寒毛直豎,那詭異的聲音逐漸接近並蓋過她耳內的心跳聲。
一陣風微吹動她的頭髮,霎時她瞥見外頭站著一個人影。
她愣在原地,所有感官都在傳遞著不自然和逃跑的訊息,她卻動彈不得,因為那張臉——那張臉!
母親的面容栩栩如生宛如有人從她腦中拔出來,那頭披散的銀髮與湛藍眼眸、眉目清秀的五官和姿態都一模一樣。她感覺心臟彷彿提到咽喉,隨著女人朝她伸手,她的雙腳便不自覺的朝她靠近。
她微啟的雙唇猶如呼喚,像是在誘哄搖籃裡的嬰兒。
不可能,冷汗滑過面頰,她知道這不可能是真的。有怪物在欺騙她,可她的身子依然不由自主。
當與女人面面相覷,綺莉兒察覺她身上散佈著如星辰般的光暈,炫目而不自然。她與她四目相對,那藍眸中的慈愛卻在瞬間抹滅她的懷疑。這個眼神不可能如此逼真,女人真的是她母親。心中感知越來越縹緲虛無,她的劍落在地上,在母親伸出手擁抱她時她不再反抗。
直到在相擁的那刻一陣無法言喻的疼痛從胸口爆發開來,如爆炸把兩人從中往後彈開。
撞擊的瞬間她聽見另一個呼喚從遠方傳來,眼花撩亂而痛苦之下她看向另一頭的女人,而迷霧下的真身顯露出來。
如歷經火吻而潰爛醜陋的皮膚、蒼白狹眼和佝僂到骨瘦如柴的樣子取代剛才美如天仙的女人,她震驚到瞠目結舌。那聲呼喚又襲來,但胸口的疼痛讓她嘶聲,先前的傷口已裂開染盡她的衣物。
怪物搖搖晃晃的起身,臉上彷彿被火灼燒般低著濃稠液體。牠的白眼毫無溫度卻並對她呲牙咧嘴,在牠衝過來的那刻她才真正反應過來,閃過撲擊並上前撿起地上的劍轉身往上用力一揮就砍下了怪物的手臂,再以跪姿反手將利刃刺入怪物的胸膛並深深往上一劃。
「莎芭琳娜——」
在熱燙液體噴灑於面容,她猛然眨眼,下一秒卻發現景色不再與剛才相同。所有詭異感受如退潮遠去,四周泛起的火光照耀著眼前的場景,她驚愕的發現那一劍砍下的不是怪物的手臂——而是馬庫斯城蕾貝卡的。
無可否認,她的劍此刻正陷入她的胸膛之中,綺莉兒沒辦法思考,而蕾貝卡隨著雙眼空洞後癱倒在血泊之中。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05prjrzQ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