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博拉很快來到她的房間,依照約定她給予女孩豐厚的錢財。在詢問女孩到生活經歷時,她也確認了這個女孩還未被宮廷的險惡沾染,她也未有資助人和靠山。後來說道她何時入宮,才知道這是她初夜後第二次服侍亞伯學士。
即便學士可能不會再相信這個女孩,依照黛博拉的姿色,在皇宮或是外面都是不乏人喜愛。也因此娥蘇拉知道該怎麼做,亞伯學士不是什麼禁慾的人,只要一直遷走其他妓女,隔不到幾天他將會受不了的再次喚她入宮。
所以首要做的事,她將黛博拉安置回妓院,並且是時候聯絡波恩·萊斯頓了,如果她能支付他虧損的金費好抵制亞伯學士的要求,那麼這項計畫應該能行得通。
在士兵領著黛博拉離開,她立即準備了信件,再交代可以信任的侍童後,沒多久就從羅伯·泰倫斯的御林兵那接獲她的兄長會在老地方等候她。娥蘇拉知道大部分的御林軍向來是羅伯的耳目,所以她只點頭,並未用任何話語回應。
為了減少母親眼線的懷疑增加,她故意停留一些時間才出房前往約定地點。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與她同父異母的哥哥私下見面,相較同家族的二哥瑪斯泰爾,娥蘇拉卻一直與貝克家的他更親密。
而這從幼年埋下的種子已經發芽茁壯,成為不可摧毀卻具毀滅性的大樹。她很清楚如果再不斬斷,這個關係將會摧毀他們兩個。
羅伯跟瑪斯泰爾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她的二哥非常崇拜文字,認為那些古人的智慧、故事有無法估計的力量,相反地羅伯卻更崇尚軍事與宗教的力量,沒有對錯,只有角度的不同。
而老地方——那個房間就能清楚羅伯·泰倫斯對於宗教的信仰是不亞於她母親的。
他稱那為懺悔室——位於翡翠宮主堡西側的地下室,幽暗卻又充滿諸神的痕跡,地下通道空無一人,火柱成為唯一看守的士兵。她快速且無聲的穿梭,無視牆壁上一幅幅她已滾瓜爛熟而關於布蘭達與但丁事蹟的壁畫。
抵達那扇門後,她反倒猶豫幾秒才敲門。應聲在沒多久響起,隨後木門倏地打開,她閉眼吐氣後才抬頭看向他。
大她五歲的羅伯如他的身分一樣,有著王儲該有的沈穩內斂,卻也懂得善用他和善的臉孔和溫厚的聲音感化人心,他就像任何人渴望的兄長或情人,無微不至的呵護令她從小就喜歡跟在他身邊。
直到長大娥蘇拉才知道自己已落入一座再也爬不出的深井。
在看見她後羅伯沒有特別說什麼就轉身走回屋內,她也一同走進並把門關上。懺悔室窄小,只容得下蓋亞神像和一個桌椅和小型書櫃。桌上一如往常疊著為患般的紙張、書籍,雖然不像瑪斯泰爾那樣熱愛,他的聰明也不遑多讓。
或許天賦異稟就是他們三人的詛咒。
站在蓋亞神像面前的他彷彿正在祈禱的祭司,她停留於原地說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交談。你有聽從我的意見安排其他人馬跟隨我了嗎?」
此刻他才彷彿意識到她的存在轉回頭與她四目相對,沈默幾秒之後他點頭。娥蘇拉訝異他居然如此乖順,但這樣也是事情順利很多,她明日就要出發了,越早解決麻煩越好。
但有一件事她猶豫且懷疑了很久,即便所有人都沒有明講,但暗地裡任何人似乎都有答案。
儘管那些言詞都像硬塊堵在咽喉。
「那告訴我……你是否曾打算在聖翡翠鳥號上除掉瑪斯泰爾?」
口乾舌燥下,羅伯的眼神更是讓她心跳慌亂。只有他能帶給她這種感受,不論是好是壞,他似乎懂得如何掌控她敏銳的情感。
「我不會否認做過的事。但他的狀況妳也很清楚,娥蘇拉,我有我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這句話彷彿就能將血緣切割。他總是展露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但有時候娥蘇拉很明白——即便再怎麼痛恨,有時候他說的都是真的。
她不恨她的二哥瑪斯泰爾,但他們之間太過疏遠;她也無法恨她的大哥羅伯,而他們之間則是太過親密。
「那就好,那我們沒什麼需要討論的事了。」語畢,她打算轉身離開。
「娥蘇拉。」他突然叫住她,在她回頭時道:「我知道妳選擇奎勒當隊長,但我認為他的輕率不適任這個職位。」
不要又來了。她很清楚自己選擇蓋隆·奎勒的目的,他是個剛有名聲且封地不屬於兩方家族的人——一個還不會被人利用監視她的人,她要在這之前趕緊將他納入自己手下。
如果讓羅伯得逞,她又將失去一個機會。
為此她挺起胸膛,不悅的問:「你在懷疑我看人的眼光?」
他露出微笑,往前走到她面前一邊伸手摩挲她的臂膀。她忽視那親密的接觸,努力忽視他舉動下的含義。「不,親愛的妹妹。我是防範未然,我們永遠不知道那種人下一秒在想什麼。」
就如同我們都不清楚彼此的想法,羅伯。如果你懂,為何還要這樣明知故犯的觸碰我?
她無奈的嘆口氣,小心翼翼的掙脫他的手心。「父親已經認同他了,我也不打算換人。如果你有不換掉他作為前提所想出的更好建議,不妨提出?」
「帶上萊夫。」
她愕然的看著他。「萊夫·柯恩?你覺得我母親會讓你安排一個貝克家的人在我身邊嗎?她甚至已經打算安排兩個斷刃師在我的隊伍裡了。」
「她別無他法,萊夫的能力眾人有目共睹,他與我鎮壓貝克城的暴亂,得到的頭銜和領土讓他的名聲大噪。我不知道妳會不會路途經過貝克城或是我家族的領地,但他們會因萊夫在妳身邊而不找妳麻煩。父親會答應他伴妳左右的,我會說服他。他在妳身邊護妳周全,我會比較安心。」
他邊說邊將她一綹髮絲撥往耳後,當他想要觸碰她的臉時,她轉而閃避退後一步。「至於斷刃師那邊妳不用擔心,他們不會受妳母親影響,我會保證這點。」
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她面色凝重的說:「我不喜歡你這樣強加人手在我身邊。」
「我不是要監視妳,娥蘇拉。」
她皺眉卻笑出聲。「如今你也要對我說謊嗎?我很清楚每個人都想安排眼線在我身邊。瑪斯泰爾、父親跟母親,甚至是你,你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綠金眸望著她,顯露讓她內心揪緊的情感。在她別開頭時他靠的更近,手指勾起她垂下的下巴,他們似乎一直是這樣,想要逃離卻又藕斷絲連。
「我無意造成妳的難受。」他溫柔低語。語氣讓她聯想到之前回憶中不堪入目卻又令她無比珍惜的溫存。「我只是想要保護妳。」
她下意識的抬手覆上他的。「我沒那麼脆弱。」
「我知道,我的小涅索亞獅。我再清楚不過了。」他的鼻息吹拂在她臉上,熟悉的氣味更是混淆她的理智。無形的吸引力致命又狡猾,她總是逃不了。隨著他的手落在腰上將她拉近並用另一手捧著她的臉時,他發出挫敗卻又帶著慾望的聲音。
「不要再躲開了,娥蘇拉。在妳離開前,我想記住跟妳的最後一吻。」
這讓她渾身一僵,於是在他的唇落下時,她嘆息迎上。蓋亞在上,此人的唇嚐如蜂蜜,似罌粟般使她沈迷,她花費多年仍然無法做出最簡單拒絕的動作,在他的臂彎中,娥蘇拉感覺自己就像安然停港的船隻。
儘管他才是那場使她漂泊不定的暴風雨。
過了幾天,宮裡為她的出行而忙碌,她的隊長蓋隆·奎勒整頓了這隻已經盡力減少人馬的浩大隊伍,裡頭包括十五人的護衛、三名廚子和三名獵人與四名侍女,來自斷刃之社派遣而來的兩名斷刃師,還有羅伯的人手萊夫·柯恩與普利亞家的家臣諾夫基曼家的兄妹西奧多跟艾娃陪同。
此次的旅行是她第一次的外交活動,一方面是確保守護最西邊的馬庫斯家族依然對皇室忠誠,另方面就是父親希望她像兩位兄長一樣增廣見聞,至少往後可以成為一位博學多聞的公爵夫人。儘管這項旅程早在好幾個月前,甚至在瑪斯泰爾成年禮前就決定好了,母親卻對這項沒有經過討論的決議感到憤怒,甚至擔心她會在經過貝克家的領地時受到傷害。
她沒辦法完全平息母親的疑慮,儘管羅伯私底下保證他的家族絕不會輕易碰她。
更令她焦躁的是,前幾天蓋隆也來跟她討論路線,她只能拿著學士新繪製的地圖一同商討。
原本計劃是會從國王大道離開溫斯城沿著惡爪河往貝克湖前去,希望可以藉由那裡的地形再通過遠古焦土,那再之後去往馬庫斯城就會比較方便。但後來國王意見藉由軍事大臣萊多西奧·拉貴爾來傳遞,並希望他們將旅途時間拉長,最好可以遊歷大部分的泰倫斯,於是蓋隆才建議改由沿著粉紅河行動。
雖然羅伯說過他會在他們抵達塔利森堡後帶她參觀他的領土,並確保他們去到貝克城時他的家族會熱情款待他們。儘管如此,娥蘇拉還是放不下兩家族的深仇大恨造成的陰影,即便有著血緣關係,本質上她很清楚兩方人馬都勢不兩立。
她也清楚如果這次與羅伯分隔兩地,兩家族的人都會開始伺機而動。娥蘇拉必須逃離,遠離隨時都可能會利用她的兄長與母親。在破曉降臨,她換上低調卻質料好的馬術裝和斗篷,與所有人來到主堡城門口,在蓋隆的幫助下跨上父親在她十八歲生日時贈與的艾葛尼斯混血馬。
回頭一看,翼廊上站著來歡送的人群,她首先向父母點頭致意。
瑪斯泰爾一世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但唯獨看著她的時候,娥蘇拉知道父愛的光芒會在他的凝視中顯現,這反倒讓她更擔心他身體狀況的傳聞。如果真如宮中傳聞所言,國王身體出現了無藥可醫的疾病因而有退位的打算,那麼他是否已感覺到了那場終究要來的腥風血雨?
比起面無表情的父親,她的母親卡珊蘿拉·普利亞則掛著一張笑顏,儘管銳利的目光總是緊迫盯人。娥蘇拉知道她會替自己感到擔心,所以只能暗自懇求母親不要干涉這趟旅程。
「祝妳一路順風,娥蘇拉。」
聽見另一個聲音在右側響起,她的視線也順勢移往來源。望著羅伯居高臨下的表情,背光下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看見了他面容上的一絲扭曲。
父親提前要她準備的西邊之旅是否也是為了確保她的安全?
羅伯真的會為了必要的權力而除掉她嗎?如果自己是他,她有辦法做到嗎?也許他早已用愛侵蝕了她的心,所以她才狠心不起來;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她也成了羅伯的囊中之物。
抓緊韁繩,她只能面不改色的頷首。
隨著城門打開,她與蓋隆、萊夫共騎最前面。在溫斯城圍牆外的達摩克利斯山頭陽光乍現,霞光萬道下娥蘇拉悄悄深吸口氣,隨後喝聲策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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