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晚上的第5工業區沒有太多人來往，起碼這是和早上比較的結果。蒙尼諾要找的飯堂是一座在第5工業區的工業大廈。雖然它都是用預製組件砌成的建築物，但和大部份同類不同，它的形狀是不規則。
到底是附近一帶的規劃令大廈的設計只好迎合，還是在設計大廈時就已經打算如此組合，蒙尼諾就算有興趣，都沒可能知道。
地下還有一些維修廠仍在營業，修理在市內或城際間行駛的大型車輛。不過，他只是瞄了一眼就繼續找尋目的地。正確點，是前往目的地的入口。
車輛出入口旁有一個大廈的後門，那是一條樓梯。門外貼有似是代用紙的海報，肉眼看沒有特別，只是有用一兩種文字寫成的店舖名、地址、營業時間和聯絡方式等。
「是這裡嗎？」
蒙尼諾拿出手機，通過螢幕看到海報的另一面目。每張海報在螢幕上都像活起來，有燈光和宣傳的影片。
如果蒙尼諾兩眼是人工物的話，不需要手機都能看到，但在難民營這種地方，比起難保養的人工眼或是毫微注射，手提用品還比較易更換和實用。
「二樓，利杜飯堂。」他唸出飯堂所在的樓層後，就經樓梯前往真正的目的地。
時間已經入夜，而且二樓大部份的人都離開，不過因為保安理由，看來有少許舊而髒的走廊和大堂依舊燈火通明。蒙尼諾走了不久，就到達目的地。
兩扇淡色的門上貼有海報，寫著有什麼優惠，亦掛有一個休息字樣。門旁有一個充當餐牌的廣告架，上方的牆有一個招牌，寫有三種文字版本的「利杜飯堂」。
工業大廈飯堂以大廈內和附近工作的人為目標客群，一般的工作時間後就會關門，所以現在不營業是正常不過。但瑪麗安說蒙尼諾需要來到這裡，他只好依照這要求，前來這家休息的飯堂。
他敲門數下，說出來意：「我來開派對的。」
數秒後，蒙尼諾聽到門後有腳步聲接近，然後門鎖發出打開了的聲音，一個人把門拉開。
開門的人看來像個架眼鏡的青年，頭髮很短。銳利的深藍色雙眼瞄了蒙尼諾一眼後，立即開口。
「雜貨店的蒙尼諾嗎？」
「對。」蒙尼諾立即回應。
「進來再談。」青年揮手示意叫蒙尼諾進去飯堂後，便關上門。
飯堂的佈局一般到不得了。一些大小不一的桌子和椅子，要容下數十人絕對沒問題，兩面牆上裝有電視，櫃台對面就是廚房。和外面比較，這裡看來比較新穎，不過論空虛的話是一樣。
因為飯堂現在只有蒙尼諾和青年兩人。
「叫我澤溫就好，隨便坐。」
當蒙尼諾挑了附近一張桌子再坐下後，澤溫脫下眼鏡，步向了廚房。
「要喝點什麼嗎？」
「水就可以。」蒙尼諾把平板放在桌上。「你是這裡的老闆吧，澤溫？」
「算是。但背後的故事很長，有機會再說。小強那面的蒙尼諾，以前好像聽過你的名字。是停泊區那面的耳嗎？」
澤溫回到桌旁坐下，先把一杯水遞到蒙尼諾手中，再把第二杯放到自己跟前。
「對。不過最近停泊區很忙，有很多船在裝卸。我們這些在停泊區的耳，忙得連小強出事都沒留意。」
蒙尼諾嘆氣後，喝下了一口水。
「在停泊區的監聽組工作很不易。不過，你們到底截聽到什麼，急得要立即找小強卻找不到，繼而找到我？」
澤溫的問題，蒙尼諾用動作回應。他一手拿過平板再立即開啟，手指點劃了數下，螢幕上就出現了一份報告。
「這是我們截到最新的船期表，電腦已經依之前的情報和參數，標出最重要的項目。如果沒錯的話，在東北方神諭晶最後的發掘和運送工作預計在一星期內完成。這裡是船期和它們的目的地，地面和太空的都有。」
船期表上的一切文字像能令澤溫不滿，他看著名單，手在滑動時，不是搖頭皺眉就是很低聲地抱怨或咒罵，低聲得蒙尼諾只能隱約聽到。不過，蒙尼諾和澤溫不熟識，他沒打算開口說話，這種緊張的氣氛使蒙尼諾也深感壓力，直到澤溫放下平板的聲音才打破。
「在這種時候才運走。不對，正是要運走它們，才會發生那麼多事。大概是阿巴素和營運放任反水瓶派偷襲和私刑。」澤溫的手指輕敲蒙尼諾帶來的平板。「今次很難處理，不是我們能搞。就算轉交到更高層，都不見得能做什麼。」
「所以，就沒辦法了嗎？」蒙尼諾失望地嘆氣。「還指望這樣可以盡快安排我和家人離開這裡。」
「轉達了都可能做白工，因為連到銀聯難民署的天地線聽說快被抓出來，連當時被收容的人都好像全都要再調查。而且，不要太指望米菲拉和水瓶會很善待我們這種小人物。他們要顧的，是那些還身處走廊或是紀素星峽的流亡派，可不是我們這種難民。」
澤溫微微抬頭，用下巴指向牆上的電視。螢光幕上的新聞正好提到第七次里騰—艾卡貝尼戰爭的消息。
不知道哪個網格受襲，有無數的死傷。
里騰艦隊和陸戰軍步步進迫艾卡貝尼的殘存星系。
艾卡貝尼流亡政府高層繼續在萬光年外的安全星球，老樣子在口上說著要徹底抗戰。事實上他們是坐擁花不完的資產，享受美酒佳餚，繼續只以私欲和妄想指點江山，要家鄉億萬人苦上加苦。
一直以家鄉的苦痛維持權勢，向星辰的眾生擺出可憐的樣子，就能得到旋臂無盡的支持。一切的惡行都變成合理，全都是別人做，或是別人迫他們做的。
和他們比較，同為艾卡貝尼人的蒙尼諾渺小得可憐。他只可以搖頭嘆息，因為連盡己力去對抗里騰、背後的古德和英仙派的機會，或是藉以得到離開的機會都沒有。自己多年來的辛苦都是白費。
「連試傳都不行嗎？」蒙尼諾語氣像是在哀求。
澤溫的手指輕按平板，螢幕再次發光：「你應該有看船期表的內容，對吧？」
「當然有看。」
「只要離開阿巴素後，那數艘船途徑的港口都是古德派和英仙派國家控制。為免風險，修正超空間航道都在港口星系進行，不然就是用蟲洞。他們沒有太多攻擊的機會，在這個月球上搶走神諭晶也是不可行。真的要在阿巴素攻擊的話，水瓶就要和新一國開戰，他們應該不敢冒這種險。」
水瓶衛士以狂熱見稱，但他們不是只靠狂熱、數目、訓練和裝備橫掃星河。他們不少都是精明的戰士，要自己面對更多新敵人的戰鬥，大概是連最狂熱的武裝修士都不會打。
不過戰爭不只是前線的事，或許在更高的層面，如今的風險必需要冒。然而，那個視點是建基於實際發生的事實，還是高層認為的現實，就不是前線的人能確認。
「不過也試試看吧，沒有理由知情不報。發掘是真的，器材的調動都是真的，現在就只差送走它們的時間。最後一步而已，差這一點，或許我一家就有機會離開了。」
聽到蒙尼諾的渴望，澤溫左手托著下巴蓋住嘴，嘗試想出一些東西回應。
「還是一句，就算做了，你一家離開的希望不大。畢竟現在沒那麼易疏通，真的不要太期待。我不想你太失望才這樣說。」
「......我明白。」
蒙尼諾強忍著心中的想法，再把它壓低至說出口時不會激動，而又可以說出真心想法。
「但只靠一家工作根本不夠錢離開，所以才想多一個選擇。不然我都不用這樣做。我們一家在這裡快20年了，因為環境不好，現在都想拼命找到一個天獵帆或是捷什塔的名額。哪裡都好，只要不會嫌棄我們又和平的地方就行。」
聽上去，蒙尼諾的心願很簡單，然而最簡單的事也可以最困難。在這個混亂的旋臂域中，真正和平的地方不多，而那些地方亦不見得會樂意地接受艾卡貝尼人。
加上那是他鄉，總不夠原來的家園好。要安頓下來絕對不易。
「那我試一下。」
澤溫取出一副有鏡頭和螢光幕的電子眼鏡，戴上後就重開了收有船期表的平板。
「不過，他們會不會視我們今次有功勞，就不得而知。你也不是不懂上面的人多貪功。」
「所以我才想盡快離開這裡。難道你不想嗎？」蒙尼諾問道。
「曾經想過，但現在不太想了。」
澤溫的答案在蘇魯斯難民中不常見。畢竟就算已經有很多人是在這裡出生，長大，不幸一點更是死在這裡，對更多人來說，這只是一個不理想的臨時家園。他們大多都想回到家園，或是移居到和平的國度。
「為什麼？」
「家人的小生意就在這裡，而我前輩把這飯堂交給我。我不像你，不到我家輕易說走了。」
眨眼一下，電子眼鏡便把船期表傳到銀河的某一角。人事已盡，只能聽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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