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中不只有漆黑的虛空和點綴漆黑的群星，還有一片不規則的星雲。外圍是紅色，中心部是帶淡黃綠色，看來像一朵在黑天中綻放的奇異花朵。雖然才只有十多二十光年的直徑，但因為它離這個星系很近，便佔了這裡天空的不少部份。
當那星雲還沒被叫作伊卡馬星雲時，最初探索這星系的人因為看到主星以星雲為背景，一如霧中的太陽，而把這星系命名為奇佳安迪。據說，這名字在古老的語言中就是解作霧陽。
因為年代太久遠，除了學者或歷史愛好者外，很少會有人再探究奇佳安迪星系的名字由來。不過，對在奇佳安迪的交通樞紐，獅門星外圍等待下一步行動的部份冰櫃船員來說，嘗試欣賞這朵奇特的霧花是其中一種解悶方式。
「唔...... 」
卡梅拉看著飯堂螢幕牆所映出的伊卡馬星雲，還有看了像個細小圓形的獅門星，沒有理會坐在對面的像在閉目養神的費班，或是看著本地電視節目的辛迪。那小型但顏色獨特的星雲意外地吸引住卡梅拉，因為它令卡梅拉想起數千光年外的家鄉。
「由伊卡馬這裡看回去朱簾，我是會看到那裡還沒住人時的樣子吧？」
雙耳很靈光的辛迪聽到卡梅拉的自言自語，目光就移到朋友身上。
「怎樣了，梅拉？」
「看到那個像花的伊卡馬星雲，一時想到玄井灣。才離開不久，就開始想著了。」卡梅拉輕嘆一聲。「果然不忙著就易亂想。」
「之前的模擬襲擊演習，妳不是練習都快不想做嗎？」辛迪說這句時沒有上司對下屬的指責，而是戰友間在聊天。「看得出來啦。」
「始終現在我們不知道是要對抗什麼，突然實行那種演習，我很難不擔心。」
正因為是戰友，卡梅拉坦然說出自己的不安。
除非是被動地迎戰，不然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準備下一次主動出擊的行動時，例行訓練的內容會變成預演下次行動的演習。以手上現有情報去推想再訓練戰鬥人員，從而在實際行動中減少死傷和達成任務。雖然在超空間飛行時，機兵隊只能用模擬器演習，而再像真的模擬器都不及實際演習，但當實機演習不可能時，就只有退而求其次。
有時候，演習前會提及將要執行什麼任務，所以才加強訓練，或是在特設的情景下演習。而這三兩天演習情景和平日不同，但完全沒有人向他們交代下次行動的內容，連最表面或基本的都沒提及。卡梅拉就是為此而擔心。
「襲擊礦場，到底我們要做什麼了？襲擊港口、偷襲在中轉區等候入港或離開的艦隊、保護船隊、軌道空降、地面作戰，密閉空間戰......那些很好懂。但這次的話，是說我們要攻擊礦場嗎？」
「我想是，但詳細內容我真的不知道，要等到貨船回來，中隊長才會有進一步指示。」辛迪無奈地聳肩。「應該只是循例的情報區隔，沒什麼特別。」
「希望吧。千萬不要像以前那麼樣就好。」卡梅拉嘆氣。
「沒事的，我們都撐過了，雖然現在這裡就只剩下我們三個，其他活著的都各散東西。」辛迪希望穩住卡梅拉的情緒不再向下走，但她說這番話時，表情沒有特別歡容。
不是憤怒，不完全是悲傷，只是辛迪完全不像之前的樣子。
可能之前她只是裝出輕鬆的模樣，現在和最熟識的隊友一起才不保留地現出心底不太正面的情緒。又可能是「以前」的事太過難受，連本性的輕鬆都沒辦法令她完全不受影響。
螢幕牆顯出一個視窗，列出將要和冰櫃匯合的船隻名單。同時，飯堂內有廣播。
「速遞奇兵、聚寶、吉訶德公爵、天久、珀空和瀾星快車已經到達獅門星。各機兵聯隊的相關隊員請立即就位。」
廣播說了一串船的名字，而當中有一個令第4小隊的人注意，連閉目養神的費班都立即醒來。
「速遞奇兵，那是列素和雅莉回程坐的船。他們終於回來。」辛迪站了起來，準備回到崗位。「費班，梅拉，今天應該有得忙了。」
第4小隊駐艦的三人和飯堂中某些船員一樣，收到這個期待已久的消息後就離開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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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櫃第2艦載機聯隊，第4艦載機中隊人員已經齊集在簡報室，身處其他艦隻的隊員就以視像方式參加會議。
講台上的基菲看到台下已經有17個機師，不計算在速遞奇兵上的Serval 21，列素和Serval 22，雅莉尼蒂，還有受命而先行隨其他船隻出動的Serval 5和Serval 6，第4中隊的戰鬥人員已經齊集。這意味著公開行動下一步內容的時間已到。
「齊集了吧？」他的發問是對不是物理身處這裡的四人說，多於對駐在艦的十多人說。當他聽到講台旁揚聲器傳出四個人的回應後，就開始簡報。
「這三兩天的訓練內容完全不同了，我知道你們覺得這樣很不尋常。而現在，我可以正式告訴大家為什麼要這樣做。」
投影的螢幕映出一張有雷利泰、法諾星峽和交匯區向銀緣星區的星圖，還有林莫的相片。
「船長在數天前去了林莫和法諾交易所的代表團會面，商討在我們實行曳光彈行動前，執行一次特別行動。」
基菲放大了星圖上法諾星峽很接近交匯區的一角，他再點了三兩下，就把範圍再收窄到其中一個星系上。林莫的相片就換成一個氣體行星，還有一個樣子很奇怪的月亮。它像是被拉扯成像淚滴的形狀，中間還有一條滲出熔岩的巨大裂縫。
「行動內容就是襲擊一個峽隅內的礦場。地點是艾森星區的雙子星內，第4行星最大的月亮—斧月上空。你們也知道峽隅面向交匯區的邊境，有不少地方由星際犯罪組織或反抗派控制。在這幾十近百年間，因為神諭晶的危險被公開後而興起的反水晶教派運動，由本來在可容忍的範圍內變成失控。」
神諭晶。
這名字叫在簡報室的第4小隊隊員露出不悅的神色。
在兩千多年前，不死戰爭完結後，一群人馬臂運作自動採礦機的礦工在一個矮行星上發現一塊極為巨大的水晶。經種種化驗後，科學家證實這種水晶有時能夠令人產生「幻覺」，就算是電子體都不例外。因為它的特異性質，當時有人稱之為神諭晶，後來也成為它最為人所知的名字。
由於它有令人精神異常的危險，多個國家和星際組織都曾經嘗試嚴格管制任何新發現的神諭晶流通。而這種「幻覺」在一些宗教或是類似組織眼中，就是上天的啟示，更漸成為他們信仰的一環。水瓶協會就是屬這些組織中最大型的那批。
不同的取態令兩方的對立近乎一觸即發，但隨科技發展，新技術讓相信神諭晶能力的信徒得到「天啟」時，也可以確保非信徒不受影響。
本來多個世紀間，水晶諸教和其他宗教或是世俗派關係就時好時壞，但在百年前，一群科學家公開一項發現，指這些謎團重重的水晶是類似機械的生命，在一定條件下能自我增殖。
這消息一公開後就牽起一連串衝突，水晶諸教在不少地方成為被打壓的對象。那些打壓，護教和反水晶運動而挑起的戰火，就是水瓶戰爭爆發的遠因。
他人的信仰是帶有確實的危險，所以就算訴諸武力，都要阻止。
自己的信仰被武力踐踏和打壓，所以只能以武力對抗。
可是，第4小隊隊員不悅的理由不是這樣表面。
「所以，這是一個神諭晶的礦場嗎？」辛迪代表她的隊員發問，聲音沈重得完全不像辛迪平常的樣子。這不光是認真或嚴肅，而是有更深的意義。
「不是神諭晶礦場，18。如果是的話，守空隊是好，銀聯的遠尾聯合司令部也好，他們大概會要求第1級部隊去執行。會找我們這些連級別都沒有的去做的，就大概是髒到他們都不想碰的雷缺。」
基菲自嘲後就繼續解釋，螢幕映出那個被引力和潮汐力撕裂的月亮。
「圍繞培韋的斧月是一個越過洛希極限的炮彈月亮，曾經是科學家觀察重力和潮汐力如何粉碎天體的地方。但自數十年前時的峽隅內戰開始後，水晶教的虔誠派在部份銀緣部星系有據點，和世俗派等一直交戰，連那些科學家都只好離開斧月軌道。」
星圖顯示斧月的軌道上有數群紅色光點。
「因為斧月本身太危險，那裡是沒人住。而近年碎石幫內的虔誠派人物和艾森的虔誠派合作，容許碎石幫在無人的斧月採礦。炮彈月亮嘛，金屬含量高，而且有說它近核心的部份蘊藏有很特異的礦物，一些平日很難人工合成或生產的材料可以在那挖掘到。詳細怎樣不是我們要關心的事。」
基菲的左手在那數群光點打轉，而光點開始閃動。
「總之，碎石幫在斧月有獨佔採礦權。而為了接下來的行動，我們要襲擊這些設施，搶奪他們的爆破用核彈頭。」
聽上來或許很誇張，但是在開採小行星時，有時為了把它拆成較小塊，礦工會用特製或退役的核彈頭當開山劈石的炸藥使用。平日的話，這些東西是列為戰略物資等危險品，非法製造、藏有和販賣它們都是大罪。
不過對於這些星際犯罪組織來說，早就已經有非法開採、綁架、勒索、海盜行為和燒殺虜掠等等罪名，多一條戰略物資罪根本不痛不癢。
「如果接下來的行動要用核彈頭，那麼我們就和之前誤判了的正規軍一樣。」說話的是Serval7，第4中隊的第2小隊長。「一拿核武就代表升級，沒人會願意回頭。我們真是要冒這個險嗎？等著我們的隨時是像海凡23月聯一般的下場：被屠到一個不剩。」
標靶是九約中最大的私營軍事企業，四個星系也有成員屬於純標靶成員的獨立部隊和編入正規軍的聯合部隊。海凡的第23月面聯合軍團是當地有名的月面戰鬥—也就在無大氣星體作戰的部隊，當戰火波及海凡時，23月聯曾為攔截大規模的部隊在數個月亮上空使用過核武器。
雖然當初成功阻截，後來他們還是不敵有絕對數目優勢的水瓶自動軍隊。當水瓶正式登陸後，就開始復仇戰，把23月聯等使用核武的部隊殺個遍甲不留。
很多人把九約現在激戰歸咎於當時使用核武令戰況升級，但如今下令和實行核攻擊的部隊，甚至復仇的部隊都先後死在血泊中，當時的責任誰屬是學術問題，如何運用這些核武而不招致比被殺更慘的下場，才是現在各人要擔心的。
「7，那是失敗時的下場。所以為人為己，今次是不容失敗。而為了把失敗的可能降低，我們都有下很多功夫。」
畫面再次放大，顯示了一個太空站群。它是由一群相對小型的太空站連結成。雖然各個太空站有各自的差別，但大致上都有一或兩個旋轉式的環形居住區，以一條設有像是港區設施的棒為軸心。有兩條一長一短的棒在港區軸和居住環的連接處伸出，和港區軸成直角。
長棒盡頭有一個長筒型的物體，棒上就有多片實體的散熱器。短棒則有一些像是通訊系統或雷達的設備。
類似這種大小和設計的太空站在已發展的星系很常有。它們有時是在大型的歐尼爾殖民地群外圍，充當有錢人家的庭園或別墅，或是相對獨立的工商業設施。有時，殖民地群要擴充，但又不值得為此而建造新一個數十公里長，數公里粗而帶鏡片翼的殖民地，就很可能會先建造這類太空站供人居住，再發展成不同的社區。
碎石幫沒有必要在這裡建立非常大型的設施，所以只是用一些不算很大型的太空站當控制設施和據點。
「雖然我們，由金伯利艦隊和環聯星艦隊組成的第5分艦隊有多個目標要攻擊，但今次就集中在我們中隊的目標上。」
多個箭頭指向不同的設施，相關的說明就在箭尾出現。
「據交易所的情報，這裡叫斧月第5採礦營，共有數座設施。分別是控制中心兼主要港口、船廠、提煉廠、紐曼機廠，還有倉庫。因為雙子星的伊拉斯奇是在虔誠派的控制區內，守衛不算森嚴，不算無人偵察機群的話，只有兩個中隊的艇機隊，八座衛星炮台，還有最多兩艘護衛艦防守。而護衛艦很可能載有第3類機兵。雖然營內應該有一定數目的第1 類機兵，但這裡不是軍事設施，數目不會很多。」
以冰櫃艦隊能動用的兵力來說，這個數量的對手只要小心對應，一點也不難擊倒。但因為行動要搶奪他們所藏的開採用核彈頭，需要更多的時間，也就代表隨時要面對增援，戰鬥也會因而變得困難。
「大家要做的事很簡單。負責長距離攻擊的艦會在培韋的月亮圈外擊破衛星炮台，還有斧月最大的綜合機樓。在破壞設施的同時，我們會經曲速突入第5採礦營附近，之後殲滅守軍和迫使採礦營投降。記住我們很可能會和護衛艦交火，絕對要小心。」
基菲指著採礦營內的倉庫區。
「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會有貨船前來奪取核彈頭。為了掩護真正目的，我們也會試搶奪一些紐曼機和礦物。另外在他們投降前，我們會先破壞船廠和提煉廠，偽裝成是五大內部派系不和，為爭取業績和地位而起內鬥。完成行動後，就立即撤退不會久留。」
採礦營的佈局圖消失，被機兵的相片取代。
「而為了偽裝，我們這次是用交易所送來的長尾鵙，配合由五大一些下層組織所得到的識別訊號，可以比較易掩人耳目。因為今次是深入敵陣的假旗行動，不容有失。我給你們的命令就只有兩項，完成任務和活著回來。明白嗎？」
不管是在這裡，還是以視像方式參加簡報的成員都異口同聲地以兩個字回應：明白。
中隊長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部下後開口：「有沒有其他問題？」
他只是形式上地發問，真的有疑問或是異議，早就已經有人提出。
「沒有其他問題就解散。當長尾鵙送到石燈的工廠，完成初步檢查和調整後，就開始驗收。」
簡報結束後，就是新一輪的等待。
當交易所的貨船把長尾鵙交到工廠艦石燈後，第5分艦隊告別以沙漠和草原有名的獅門星，出發前往艾森星區。
在林莫得知晨昏城會議的舉行日期時，距離會議開始還有17公天，也就是17個地球天。當第5分艦隊到達艾森星區附近時，就只剩下六天。
時間緊迫，然而這是戰爭，作戰的條件很常不由參戰者選擇。只能在有限的條例和戰鬥力內，盡可能減少友軍傷亡而完成任務。
毫不光榮，沒有名譽，也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勝利的獎品就只有是生存。
在虛空中戰鬥，只是為在絕望中點起少許的星火。燃燒自己的生命和靈魂，照亮不見盡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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