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圓桶自深色物體底部「投出」,這裡是翡翠灣的低軌道。近兩年的激戰,早令巴貝多斯星系的探測網絡不再完整。雖然還能運作,但缺口不少,有時雷達和各種探測器被破壞速度比重新設置還要快,而無人偵察機,以及控制它們的巡邏艦經常是頭號獵殺目標。所謂的「狙擊艦」於行星軌道間潛伏時,不斷找機會破壞網絡,即使巴貝多斯的各艦隊不停追擊,也沒辦法根絕狙擊艦的威脅。
正是這些缺口的存在,才讓這群深色物體有機可乘。
頂部是藍綠和白色的迷彩,底部是全黑,外形像細長三角型的「穿梭機」雙翼向上,如同在虛空展翼的巨鳥。
戰鴉級隱形護衛艦是不少星系愛用的艦種,雖然分類上叫作護衛艦,它其實比很多海上艦隻還要大型。而且,戰鴉像很多像大型穿梭機的艦隻一樣能直接來往太空和大氣層,可是,今次這數部戰鴉的行動不可能在大氣層內進行。
派出戰鴉行動,或許只是水瓶衛士看上它們的熱能隱形推進系統,特別設計的核引擎令戰鴉可以無聲色地穿過多重防線。配合有隱形物料和可變色的外殼,騙過多重探測器不是不可能。
隱形不需要也不可能做完全無形,能騙過敵人探測,爭取更多時間靜靜達成目標已經足夠。
戰鴉長近300米,機艙-正確點是指揮中心卻非常狹小,燈光是令人緊張的紅色,表示戰鴉處於作戰狀態。四處都是各種監測戰局和環境的儀器,數個半機械化的操作人員穿上簡化的強化甲,多處也接有電線,直接以意識控制各系統。坐在指揮中心中央前方的艦長除了以視覺和電子方式觀察船員外,也不停收到報告。
「本艦最後的胡椒瓶已經投下,大型對地激光炮也準備好,隨時可以攻擊。」武器官的報告經由聲音和電子訊號傳遞。
「好,確定沒有衛星或艦潛伏的話,等旗艦下令後就開始行動。」艦長的目光掃過前方,再以帶威嚴的聲音開口。「我明白今次行動很冒險,數艘戰鴉對數十艘艦的海上戰鬥群根本不合理,而且沒辦法用原定的低速光矛彈,但只要依計劃進行,還是能擊潰他們的母艦再全身而退。我們完成這一切,為伊蘇爾東岸的兄弟姊妹報仇後,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可能是船員太全神灌注,也可能是和艦長一樣知道今次的行動多荒謬,除了一兩聲明白外,沒有人回應她。
「艦長,既然妳認為是錯,為什麼不反對?」副官問道,雖然理論上任何人也有發言權,但這刻在指揮中心上最有資格發問的是副艦長。
他或許早知道理由,明知故問只是讓中心內的人明白而已。來到這裡已經不能後退,最少也要令大家知道為何而來,或是為何而死。
「我們剛來,功績不夠很難說話。加上,反對了就只是要長期留在內行星的戰線。那裡久攻不下,身死不好受。不對,能夠只是身死就很好。」
副官和艦長一樣都是新近來到巴貝多斯的新力軍,很多事都只有耳聞或是來自簡報得知,而前者能知道的比後者更多。
年多近兩年都沒有攻下全個巴貝多斯星系,戰鬥遠不如其他星系般一面倒。在這段漫長時間,還有數十個行星月球上無數戰場所累積的一切,加上銀河外圍的文化,早就化為戰爭中沒法形容的殘暴。
「聽過影港的人說,徹底確殺是他們的交戰規定,身死也沒有重來的機會。而且他們很會攻擊母艦或母港,絕對要把對手的身心都完全殺死才罷手。果然外臂滿是沒開化的野蠻人。」
副官的鄙視引來艦長注意:「你應該懂他們為什麼是所謂的野蠻人吧,麥辛?再野蠻,都是人。」
「他們恨的東西早已只是電子海中的亡靈,還是由他們的祖先、他們的宗主國所殺。快四千年了,他們還相信那些腐朽亡靈的自大教義在銀河盛行,我不知道到底是連我們都看不起的亡靈,還是當年逃來這裡的野蠻人才是腐朽。」
在數千年前,那個副官麥辛和艦長法拉還沒出生,歷史書中傳頌的黃金時代末期,有很多人沒法再接受不死所帶來的社會僵化而反抗。一些以武力反抗,一些不問世事,有些就逃到銀河外圍。巴貝多斯星系最早的移民,來自麥納瑪的就是屬最後一類。祖傳的文化加上歷史無情的證明,令他們多年來都不接受於人類發源地—獵戶臂流行的不死主義。
儘管當年那種不死主義早被各方否定也好,那種抗拒沒有完全消除。
法拉不解地看著麥辛。
「你忘記三千多年前的獵戶臂戰爭時,麥納瑪當初怎樣被攻擊,之後怎抗戰到最後嗎?」
主張以科技達成不老不死,同時追求革新的不死主義雖然為很多人帶來好處,更長的生命讓不少人達成更多夢想,有人藉此得到更大的財勢。然而,它同時令社會僵化和世代對立更嚴重,而反抗、逃避和建立新天地就是不少沒辦法再忍受的人的回應。
科技帶來的力量讓不少權貴,或是真心相信不死主義好處的人沒法接受這大群的逃亡者,因為他們的行動正正粉碎了「科技的理想國」。
不認同這個事實、不容自身絕對的權力受更多人挑戰、驅逐否定和對抗「理想國」的人......種種理由讓對立激化,最後變成席捲整個人類文明,殺害無數兆計生命的獵戶臂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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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像外臂居民所說,不死戰爭。
因為不死主義和反對者的對立而起,斷續打了千年的銀河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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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教訓早就刻在他們心中。外臂這裡的天鵝派向來都相信『緊記歷史才有未來』,無數億人在千年戰爭間用血寫下的教訓,就算電子亡靈煙消雲散,都不會褪色。他們這樣確是無可厚非,但這不正是和那些因為電腦化而自視為神的東西一樣,不過就不心息的亡靈嗎?」
「我從沒忘記過,艦長。不明白敵人想什麼就不能打倒對方,也正因為如此,才要啟蒙他們,證明我們根本不是不死主義。」
麥辛的回應帶著傳道者一般的使命感和熱情,正確點,那種熱情在不少人眼中,或許早已經是狂熱。如此表現和法拉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成了很大對比。
法拉輕按一下頭盔護目鏡的開關。護目鏡把她和外界隔離時,麥辛的私人頻道也接通了。
「有些話在這裡說就好。要讓不相信我們的人都相信我們固然最理想,可是,外臂只有不會死心的亡靈,只能驅逐。然而從現世驅逐他們的話,根本沒人會真心相信我們。越戰鬥越遠離目標。」
「妳是指外臂作戰沒意義嗎?如果被聽到或許會被閒話。這樣說沒問題?」
站在指揮官的角度能看見更多不同的東西,但有很多東西看到了也不能說,因為很多內容都會動搖士氣,甚至令行動沒辦法實行。即使心知道不可能,更高級的人物要求有成果也只好實行。
「敵人從來不在這裡,是走廊那些靠中立之名藏身的欺壓者。但我是個艦長,不是司令部的一員,只能聽他們的命令行事。」法拉道出她的難處。
「如果真的要攻擊外臂,應該在開戰時行動。等得貝洛、索墨和索哈隆等等全力備戰和介入走廊後才出手?太遲了。」
麥辛思索一下才回應:「以前過司令部傳言,其實我們早有萬全準備,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在當時就行動。」
「或許當初不想惹到外臂,但又想隨時能行動就一直準備。結果......」
通訊員傳來報告,中斷了兩個指揮官的私下對話。
「艦長,旗艦表示下方的準備有阻滯,我們再環繞星球一週才正式行動。」
「我們留在這裡越久,行動越難成功。旗艦有說是什麼阻滯嗎?」麥辛有點焦急地問道。兵貴神速,慢一秒行動就多一分被發現的可能,屆時不單行動失敗,這裡的人都很可能會死。
就算水瓶衛士和外臂大部份軍隊不同,全部武裝修士也有意思備份,身死不代表完全死亡,他們都不會喜歡那種痛苦。
「兩艘偽裝船有系統故障,強行作戰只會失敗。這是旗艦的報告,現在轉送。」
參加行動的人員和器材眾多,也代表出錯機會更高。為求萬無一失,讓後續的行動順利進行,或許就只有先再等一下。機會就只有一次,而且牽涉很廣,晚點行動而成功,比早點行動卻失敗好。
報告內容映在麥辛眼前的護目鏡上,雖然內容不多,但已經點出了偽裝船的情況不如理想。
「發射系統故障,改裝做得不好吧。聽說貝洛軍最近的電腦攻擊把數個工業區不少設施搞得很亂,修理和更換也要時間。或許偽裝船就是在那些地方改裝,才有這些問題。」
麥辛的說話令法拉心底的不安急速擴大:「如果偽裝船數目不足,沒辦法把艦隊重創就沒有意義。希望艦隊司令會再多考慮才行動,不行動保存戰力比硬要行動而損失好。」
「妳覺得司令會這樣想嗎?」副官以私人線路發問。
可是,法拉沒有回應。或許這沈默正正就是最直接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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