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倉庫區的飯堂不是需要減壓的空間，任何人都不用穿強化甲或硬式太空衣都能進出。脫下一身的強化甲，列素換上像車手常穿的連身服和外套，找尋辛迪。飯堂廣大，但現在不是用餐時間，沒有太多人在這裡。而且列素的新隊友大多的外表都很易認，他很快就看到隊友坐在哪裡。
列素走去那張長桌子時，看見雅莉尼蒂和另一人已經分別坐在辛迪，也就是那個背向列素的人的對面和旁邊。到達桌子時，他很自然到坐在雅莉尼蒂身旁。雅莉尼蒂終究是最熟識的隊友，列素近乎本能地如此選擇很正常。
「好，你來了。要進正題，還是繼續等到所有人來了再說？」
開口的就是荷連．辛迪，Serval第4小隊的隊長，列素和雅莉尼蒂現在的上司。她的一頭短金髮淡色得像灰銀，雙眼也是一樣。名字的本意，辛迪很合符她的外表：眼和髮都是灰色。不過，她看來一點也不年老，頂多只比列素和雅莉尼蒂年長三幾年。
「等吧，免得他來了後要多說一次。」
混有少許不願意和不耐煩的說話，出自坐在辛迪旁邊的女生。她有一頭及肩珊瑚紅色的短髮，橙紅色的雙眼中有種強烈的野性。驟眼看，卡梅拉．沙丹或許是這桌上年紀和身形最小的一人。
「人家的是迪戈，他的都是迪戈。他那部機就特別多問題發生。」
「卡梅拉，妳又不是不知道裝在我們九約所用的迪戈的瞄準系統，都是荷彭那家廠代工，那家廠的品管差很有名。不是因為沒多少家廠願意承包，根本沒人會想找他們。或許費班就剛好不好運而已。」
辛迪無可奈何的樣子沒有平息卡梅拉的不滿。
「那廢物代工廠搞得這樣爛，天眼本家自己不收回來做喔？不然買生產權回來，分派到艦上工廠自己搞好了。」
「瞄準系統那麼精密，不是每艘艦的工廠都能生產到最好的成品。如果成品和代工廠差不多就做白工了。」雅莉尼蒂傾前身子說著。「我家是開維修公司的，多少都懂這種事。你始終沒辦法把所有最高水準的光刻機都買回來，再由自己製作。」
一臉不高興的卡梅拉表情有點緩和下來，因為她萬般不願意也好，都不能否定不變的事實。
「品管不好的話，總公司就做點事啊。我們收到不能用的東西上戰場隨時會送命，難道我們就是命賤點，拼死拼活都活該，連要求裝備正常點都不行嗎？我們又不是求什麼，就完成工作能回去而已。」
突然有一道男聲插進對話。
「故障的報告完成了，沒想過要搞那麼久。」
先是雅莉尼蒂，之後是列素，兩人把目光移向桌子旁的聲音來源。第一眼看，他是一個高大而瘦削，身穿連身服和外套的青年，但仔細看便發現他和一般在外臂這裡生活的人不太相同。這不僅只於他藍棕雙色的短髮，還有黃色的雙眼。
他的兩手沒有一般人常見的膚色和形狀，雖然他的手掌有五根手指，但沒有血肉，純是由深色的人工肌肉等加工品製成，手背上有像紋身一般的複雜圖樣。臉上也有一些不像是外加上去的電子或機械部份。
辛迪察覺到新來的兩人神色疑惑，盡快在氣氛變得奇怪前化解。
「對了，之前在機庫時沒機會介紹。他就是Serval 19，費班．梅金，紀泰外星協那面調過來的。本來是虛擬體，近來才正式長時間實體化。他們兩個是列素和雅莉尼蒂，翡翠灣過來的，以後就是我們第4小隊的人。」
辛迪先後指向列素和雅莉尼蒂，而先回應費班的是雅莉尼蒂。
「叫我雅莉或是尼蒂都可以，因為全名很長很麻煩。」
「外星協嗎？」列素看了費班帶紋身的右手背一眼，再瞄了他的圓形吊飾。「那種紋身......你都是來自船底七姊妹星團？」
「是寒風天使。為什麼你這樣問？」和雅莉尼蒂的自我介紹不同，列素的發問令費班很好奇。
「以前替紀泰星協在捷什塔的澄空道，清理被野生紐曼機和自動軍隊佔據的荒廢畢紹環時，我以前有一個戰友是船底七姊妹星團的人。她的手都有這類『紋身』，她說那是傳統，很多從事危險工作的人都會紋。所以我才以為你是她的同鄉。」
「寒風那面不是很流行，我只是覺得這樣都好看才加在手上。」
新人的對話被辛迪在兩人之間揮動的手打斷。
「先說要事，之後慢慢聊都行。」左手放到桌上時，辛迪再開口說話。「正式來說是登艦後才宣佈，因為還沒正式確定，但都八九不離十，我想先說給大家一個心理準備都沒差。」
隊長右手的食指指向天花：「列素和雅莉要去那個林莫的事，我在通訊上有說過。不過正式的內容是這樣，林莫只是個代號，我還不知道它是個星系、星球還是地名。可能只是列素和雅莉去，也可能是我們整隊都要去，林莫似乎是一個反水瓶組織的基地，那裡有人要我們訓練。」
「但我們沒人能當教練員吧？隊中都沒人有那資格。」費班拉開卡梅拉旁邊的椅子坐下。
當教練員的資格不是很難取得。和在貝洛的正規軍一樣，只需要有一定的經驗，再受過專門的訓練就可以擔任。最少這是理論上的做法。不過，不問在貝洛還是標靶，當教練員仍舊是一份苦差。因為教練員的責任就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由不懂戰鬥，短時間內訓練到開始懂得。和其他工作一樣，沒有特定的才能而勉強做只會更辛苦。
「你應該知道我們標靶的真正口號吧，費班？」卡梅拉語帶嘲諷地說。「從來不是『使命必達，百發百中』，而是『打得中，打不準』。高層大概都不當資格和規則一回事吧？要他們做事就擺出資格和規則，要我們做事就當兩者都是死的。」
卡梅拉尖銳的批評叫她身旁的上司都面露難色，令辛迪輕拍她的右肩。
「我好歹都是妳隊長嘛。妳說那麼大聲，叫我在寫妳的年度評估時，叫我怎幫妳說好話？雖然妳剛說的話，在這個飯堂大概沒人反對啦。」
「我說的是事實，之前在......」紅髮的女生欲言又止。「那面時就看到妳和費班怎難過。誰知道來到這面是不是都那麼不行？」
「這面看來是還好，要找比那面更壞的大概有點難。」隊長想盡快平息隊友的不滿。「就算是那麼樣，頂多只是叫我們去受訓幾個星期學當教練員吧。」
雅莉尼蒂左手攤在桌上，右手無力地擦著額頭。
「教練員嗎？教導別人是一種才能，真的要我們教大概對我和他們都是一場災難。就不能找合資格的教練員嗎，一定要我們才行嗎？明明在任何一個訓練營都能找到啊。」
「雅莉，多教幾個像妳那麼亂來的話，有很多受不了的人就會壓力大到胃痛了。教匪軍那面的，令他們自滅還比較實在。」
列素這句很快令雅莉尼蒂出現不滿的表情，但那不是真心的不滿。
「什麼嘛？發瘋和亂來是我的專利。這些東西我不會也沒法教別人。」
「你們兩個認識了很久嗎？」卡梅拉看到兩人似是很好感情，令她疑惑地問。
「我們在學生時代已經認識，但真的並肩作戰都是這年多的事。」雅莉尼蒂向新戰友解釋。「我們去過翡翠灣很多地方，如果不是金綠港一下子就因為司令部陷落而戰線崩潰，或許我們還在那面阻止水瓶。現在都只能交給還留在崔康的傢伙。」
「看到家鄉被那些瘋子佔據，但什麼都不能做，只有依命令後退，一點也不好受。」列素的表情很快就變得陰沈。「凱歌算是我第二家鄉，但我現在看來都不能去解放它。只是去哪裡都好，就真的不要找我當教練員，真的不要。」
「你很討厭當教練員嗎？」卡梅拉轉而追問列素。
和之前不同，列素沒有立即回答，他組織了一兩秒才提供一個答案。
「我以前剛合符當教練員的最低要求後，就被選去一個老遠星球當最低級的助理教練員。那次的經歷......」
列素突然頓了一下，灰色雙眼的目光掃過第4小隊所有人，接著他搖搖頭。
「詳細我不想說了，是機密。簡單說法就是那次真的令我很不高興。不是因為臨時拉我去當教練員很不好，而是那輪訓練發生很多不幸的事。所以真的免了，給我再多錢，甚至升官都不會去。」
那種陰沈令卡梅拉覺得有點尷尬，想說點話，但又不知要說什麼才能令氣氛惡化。只是她依舊擠出一言半語。
「是嗎......我不應該要你提起傷心事。」
列素輕輕地揮動左手：「妳不可能一看我就知道有什麼不能問，不能說。不是妳的錯。」
「如果你是可以即時升官的話，就大概換我不給你去了。」辛迪的發言令現在是列素和雅莉尼蒂感到不解。「難得有兩個記錄不錯的新隊友，一個就因為升官而不能留在這裡，那是我們的損失。」
記錄不錯，這番客氣話令雅莉尼蒂和列素先後笑起來。
「我只是小時候貪玩，求刺激去了參加守空隊，被抽中過去參加維和任務。結果受不了才去科摩蘭欺負那些沒技術又沒紀律的廢柴小混混，去翡翠灣又沒什麼勝仗。記錄哪來不錯啦？」
「唸完書後覺得沒事可做，雅莉介紹我不如加入標靶。結果就只是在鳥不下蛋的星系過爛日子，不是沒事可做就在拼了命都吃力不討好。因為選錯了而沒有回頭路，沒有那麼好。」
「你們能活著撐過那一切，還能完好地坐在這裡一起聊，就已經是很好的記錄了。」辛迪停下數秒，像是在回想起一些事。「我看過很多人都沒辦法算是完整地撐過那一切，甚至是什麼也不剩。不是他們這樣就不好，只是或許你們沒有如自己想像中一般。」
這張桌子附近的氣氛漸漸變得沈重，辛迪不希望它繼續積聚而想做點事。
「好。趁還沒起行，我請大家喝點東西吧。用桌面螢幕點就好。」
「不過......」正當新來的兩人開始拉出桌上的螢幕，雅莉尼蒂指著費班。「費班現在這個身體不需要吃喝東西，好像太虧待他吧？」
吃喝是有機的人的必需和享受，但費班生來和現在都不是如此。如果沒法接受
辛迪的好意，那就和沒有好意差不多。
「雖然不是血肉之軀或是銅皮鐵骨，但合成身體上小修小補用的物料、冷卻劑和電池用的氫氣靠『吃喝』攝取比較方便。」藉著人工身體成形的電子意識回應。
「......聽到也覺得很昂貴。」因為家中經營維修店，雅莉尼蒂有點被嚇倒。
費班的故鄉是在超過兩萬光年外的寒風天使星團，雖然遠離紀泰本星區，但當地人很多都依舊是過著和捷什塔相近，橫跨虛擬和實體兩個世界的生活方式。雖然像血肉之軀的傳統身體仍是有很多人使用，但易保養的無機身體相對便宜和少限制而更受歡迎。像他現在運用的合成身體結合了有機和無機的部份優點，只是優點背後仍代價，就是比單純的有機或無機身體昂貴。
「之前在那個鬼......」卡梅拉突然停下。「......鬼扯任期儲下的錢，都用在這新身體上吧？本來之前就想問，但忘記要問。」
「放心，雖然一個這樣的身體大概和買一套最高檔的木屐或一部性能較好的1類差不多，但我沒有花光，而且還儲起不少。一直都有工作就可以了。」
「嗯。」卡梅拉微微點頭，手拉出點餐的螢幕。「始終我們生來就是有實體，大多不會覺得這點有多麻煩。」
辛迪點好東西後，她的頭轉向了左面。
「費班，梅拉，喝完東西後，我想起有些私事想談一下。沒問題嗎？」
「明白。」
「知道了，辛迪。」
所有人都點了想喝的東西，剩下的就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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