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入夜，基地行政大樓內的辦公室走廊雖然有燈光，但除了坐在椅子旁的列素，就看不到其他人。很少數還留下的人都留在自己的辦公室或隔間內。亦因為少人活動，就算他看不到有人接近，附近傳來的低沉腳步聲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才一轉頭，他就看到雅莉尼蒂轉過遠處的角落，走向自己。
「人事部說我等到另外一人就能進去，那人就是妳嗎？」列素一面錯愕地看著藍髮的紅顏知己。
「我還在想，之後我們可能就要分開了。看來不是這回事呢。」本來神色有點緊張的雅莉尼蒂鬆一口氣，開懷地笑著。「希望今次不會被編到不同地方，又要只有一個人重新適應一點也不易。」
「希望吧，那真的不好受。」列素走到門前。「進去聽聽人事部有什麼要說。」
敲門數下，有一道聲音回應「可以進來」後，列素和雅莉尼蒂進了狹小的房間。數個靠牆的櫃子不單放滿電腦用的記憶體，還有實體的文件。中央有一張放了電腦和實體文件的書桌，還有兩張空的椅子。
坐在電腦前，短髮的人事官抬頭，撥開他右眼前像鏡頭的眼罩，看見要來的人已到便伸出右手。
「是塞里．列素和梅列．雅莉尼蒂嗎？請坐。」
兩人很快就坐下，同時人事官在全息鍵盤按了數次，再於那個在支架上的螢幕劃了數下後，便把支架扭向列素和雅莉尼蒂。
「你們在看的是機密，可以和其他人說你們會調走，但地點不能說。這就是你們將會被調到的地方。因為上級都只是剛剛決定，而且時間很緊迫，就算你們在執勤，我也要透過其他人通知。」
單是看到要就任的地方，列素露出混有失望和一如所料的表情，雅莉尼蒂則是不相信自己的雙眼。
「真是荷彭，但不是反應隊基地？」
「荷彭，那種鄉下地方真的要我們嗎？」
「先聽我說。」人事官輕拍左手，嘗試令列素和雅莉尼蒂聽自己說話：「我知道的都已經寫在文件上。你們兩個都知道金綠港一戰司令部被瞬間用核炮彈擊破，指揮系統崩潰而被迫發動紅線和棄守後，政府和軍方都在疑神疑鬼，很多消息都比之前分隔得更簡短，以免外洩太多。」
人事官的手放回桌面才繼續。
「起碼這是我形式上只需要知道的事。雖然詳細我不是很清楚，因為今次是和守空隊跟反應隊有關，但還是可以說多一點我所知的。」
成文的是事實，但在不少時候，不成文的東西才是成就成文的關鍵。哪怕這些文件的實體還是數據被水瓶衛士攔截，沒有那些沒寫下和記錄在上面的東西，或許都不會令他們知道真相的一小角。所以人事官才會告訴白紙黑字外的事實。
「所以，今次我和他都去荷彭是什麼一回事？」雅莉尼蒂立即追問。
「以我所知，你們實際要兩個去的不是荷彭，而是金伯利的波索夫，那個第二大的月亮。寫作荷彭只因為你們正式被編入的艦隊，其中一艘改裝船是在那註冊。」
「艦隊？是去環聯星那面嗎？」列素想了數秒。「聽說那面是非常惡劣，大家都在拉鋸。」
「不是去那裡。」人事官揮動右手。「你們兩個都是標靶的成員，對吧？」
「沒錯。」雅莉尼蒂回答。
「妳和列素會去那裡跟標靶的艦隊匯合，接著會在敵後打擊水瓶，從源頭阻截他們的行動。但實際的情況是我沒權知道的機密，就沒辦法回答。」
「敵後行動，也就是寒冬吧？」雅莉尼蒂目光移向列素。「看來錢尼之前說那個我們有份的大行動就是它，或許她真的為我們爭取到呢。」
「才一個分析官，我想她沒有那種能耐。」列素不認同她的想法。「而且，我想不會是去凱歌，太遠了。通常我最想得到的結果都不會成真。」
「這裡是水瓶戰線的最前方，再怎消磨都不夠由後方破壞他們的後勤快捷。而且，我想沒有什麼比安全的後方都受襲更能打擊他們。」
人事官本來還很專業的態度，開始滲出個人的感情。合十的兩手握緊起來。
「你們真的去執行長距滲入的話，記得鬧大點。我在伊蘇爾和阿沙里都有很多朋友因為水瓶而死或受傷，我待在這裡沒法上前線，就當是替我和那些朋友報仇吧。」
報仇這詞叫列素握緊拳頭一下：「盡量吧，畢竟我是個多次想為同伴報仇都報不了的人。由加入標靶開始就是這樣，把全部期待押在我和她兩個身上，很可能會令你失望。」
列素如此不願承擔的態度，叫雅莉尼蒂看不下去：「唉，你就不能夠說得好聽點嗎？」
「我不想給別人太多的期望，失敗了只會令所有人更難受。我們都已經試得夠多了。」
表情尷尬的雅莉尼蒂把右手抵在列素身前，以直接行動叫他暫時別說話。
「不好意思，他對別人託付的期望比較敏感。不用太在意。」
「反正只是說一下。啊，對了。」人事官決定回到重點。「你們在本地時間明天早上六時就要出發去東岸的福泰雷薩，之後立即會在那和標靶的貨機匯合，再出發去波索夫。」
「但我們來時有開機兵，它們會跟隨我們起行嗎？」機兵是機師生命的一部份，列素不會也不能把他曾駕駛的賽達F5至之不顧。
「時間太緊迫，我們能安排的貨機本來只是送物資和軍備到福泰雷薩，你們兩個是坐順風機，不夠空間運送你們的機兵，所以只好放在這裡。不過，如果你們會被編到機兵隊的話，一定會有新機給你們，不用擔心。大致就是這樣，有沒有其他問題？」
沒有回應，人事官就當作是兩人的答案。
「沒問題的話可以離開，和回去執拾東西。」
之後，雅莉尼蒂和列素起身離開，準備回到營房。在沒其他人的走廊上，雅莉尼蒂才敢開口。
「平日在戰鬥外你都不會這樣亂來，你今天幹什麼？那個好歹都是人事官，為什麼說那種話啦？萬一他覺得你沒有上進心，把你的表現評核寫得難看，之後可沒好事發生。」
死去隊友眼中的「瘋婆」會為最後的同伴而擔心，這不是列素認識的她常做的事。
「我一時受不了。」搖頭的列素嘆了一口氣。「當值時被技術兵問起我來自哪裡，說起3水聯的事，本來就不太高興。人事官又那麼說，我不想再背著兌現不了的承諾。我知道這樣做不好，但今天真是夠了......很夠了。」
雅莉尼蒂擋在列素面前，兩手握著列素的手臂。
「由一開始來到翡翠灣直至今天還可以並肩作戰的，就只剩下你。你因為被調走而離開，那是沒辦法，但別因為你自己犯蠢，令我連最後的同伴都沒了，好嗎？什麼都得單獨重新適應一點也不易。」
她臉上混有擔心和不高興的表情，令列素有點焦急，得要快化解這情況。
「妳擔心到都不像平日的妳，不是連妳也出事吧？」
「出事就是你突然亂說話，使我要在人事官跟前打圓場。你不顧自己，也起碼別丟工作讓莉絲再多擔心一重，好嗎？」
「現在這種時局，只要我不是犯天條，他們大概都不會踢走我啦。而且，把我調到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莉絲就大概不用再擔心了。」列素輕拍著雅莉尼蒂的左手。「不過，放心吧，我不會犯蠢令她為我而擔心更多。」
這個答覆令雅莉尼蒂便放開兩手。
「要記得你說過什麼，不要再犯蠢和發瘋做傻事。特別是後者，因為那是我的專利。」
「知道了。妳不是我媽，但快比我媽還囉嗦。」列素閉上眼搖頭，之後兩人繼續走向升降機。
「你說不像平日的我嘛......其實我都沒有特別好過。」雅莉尼蒂嘆氣，手按下升降機的按鈕。「今天送貨去5水聯的卡素斯時，看到它便回想起3水聯的白城，和裝卸員聊了數句。那時就提起了被偷襲的事，當時和見人事官時是有點不太高興，但人家是無意的。而且剛在辦公室時你就那個樣子，我不可能和你一樣反應。總得要阻止你。」
雖然雅莉尼蒂因為平日性格和戰鬥時的表現，常有人叫她「瘋婆」，但當由原屬部隊來到這裡的只剩下她和列素時，過去的混號都不再合符現在的她。或許那是環境使然，又或許混號從來都只能表現她的一面，不會反映更多的面目。
「總之，面對誰也好，不會再有下次。」
他答應雅莉尼蒂後，升降機到來，金屬門也打開了。
「不用當值後就立即趕來，什麼都沒吃。先去飯堂後再執拾吧，雅莉。」
「你和我都沒什麼東西要帶走，沒什麼好執拾才對。」
列素和雅莉尼蒂進入細小的金屬箱後，一關上門，微弱的震動掃過唯二的乘客，最後一次離開辦公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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