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試飛了嗎?」耳機傳來女性的聲音,她聽來比雅莉尼蒂年長。
「對,18。」列素簡潔地回應,只是他的新任上司不像過往的一般,如此回答令Serval 18有點不滿。
「現在不是作戰,叫我辛迪。忘了嗎,列素?只有正式作戰時我才是Serval 18,第4小隊的隊長,你們幾個的上司。」
「......一時忘了。」
「我剛試完機就看到你試機戰鬥的表現。我看過你的記錄,過往也不錯,但剛才你模擬戰時有點吃力。沒問題嗎?」
「應該只是我快兩個月沒有開機兵,連實機練習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生疏了。」
列素始終是血肉之驅,活在當中的是有機的意識而不是電子的靈魂。一旦習慣變了,觸覺更易會因為時間而退化。生來是血肉之驅,也沒有變成機電之身的意欲,他唯有接受這個現實,以及如此生活的代價。
「翡翠灣那面真的很不重視你嘛。開機的就放去地面反應隊的71聯合遠征隊踏高蹺,開垂直起降機,臨時編排不是浪費人才嘛。還好上面有人選了你們來這裡,不然真不知道你們要在71待多久。」
「原本的部隊被解散兩次,不是真的被丟在一面不管當垃圾丟開,就已經很好了。我不敢求什麼。」
列素像是疲累的聲音令辛迪不太自在,畢竟他看來就比自己年輕,不應該有這種強烈的無求或無奈。
「你就別這樣沒衝勁嘛,現在心死得像一尾鹹魚,之後那麼多年的人生要怎過?」
「總能過的。不過,什麼是鹹魚?」辛迪提到一個列素沒聽過的詞。
「啊對,忘了這面不是凱歌。」如果列素不發問,辛迪大概沒注意自己像在自說自話。「就......用鹽醃漬再曬乾的魚,因為死透了,有時我們都叫死人作鹹魚。能吃的那些在你家鄉應該是叫乾魚吧?還是你住在翡翠灣沒海的地方?」
「喔,那些啊。我知道是什麼了,有吃過,不討厭也不特別喜歡。另外,妳是住在凱歌嗎?」
辛迪立即回答:「對,凱歌的天意,夏末的聖地山。有些人很羨慕有山有海,但山城不是很好住。」
「我家人的故鄉都是在天意,翠荊的銅谷。去過幾次,每次都起碼住了個多月。」
「那麽,我們都算半個同鄉嘛。」辛迪淡淡地笑了。「雖然在半個家鄉陷落匪軍手中時才重聚,又有點難真心高興。」
凱歌規模不大,只是一個直徑大約20光年的疏散星團,而且是離貝洛本土最遠的其中一個飛地。星團中的天意和泰農是星團中現行最有影響力的兩個星系,曾是主力連接古德和銀核方向的泰農已經有大半落入水瓶衛士的手中,天意這個擔任走廊和外臂樞紐的四合星系也正面臨苦戰。
絳礁、夏末、井道和翠荊,這四顆恆星各自有多個行星環繞運行。各行星當中,夏末的聖地山和翠荊的銅谷都沒有當地生命存在,而且環境近乎不用改造就能住人。所以,在數千年前,自古德星脊出發的世界艦群經過這星系時,列這裡為能定居的星系。不少艦群上的居民經過多年行程,決定以這個有四個太陽的星系為終點,落地生根。
經歷了數千年和過百代的歷史,那些星球見證過多次興衰、昇平或戰禍,但歷史如何一回事,真的要看到故鄉或認識的地方由繁榮變成戰火連天,不可能會高興。
鄉里的聚舊完了,辛迪以同事的身分說回正經事。
「雖然你回來了都會再說,現在當是個預告。首先,我們登上冰櫃後就會再出發,要去一個叫林莫的地方。你和雅莉尼蒂兩個是被指名要去的,上級似乎看中你們寒冬的身份。」
「我們才得到寒冬成員身份沒多少天,就被調走了。哪來是真正的寒冬?」
「你們是否真正的寒冬成員,是他們來決定,不是你或我。我們大概就只有讓不讓他人如此叫的自由。」
「......既然是首先,就還有更多的事要說吧。」列素問。
「對,如果你可以就多抽時間練習吧,實機或虛擬的也好。就算是看可以公開的記錄,你過去的戰績很出色,完成訓練後就去基斯法,之後又去過英仙臂和紀素。只因為練習不夠而受傷戰死的話就很不值。」
「我登艦後會看看能否多加練習。冰櫃起碼有一整個大隊,都不知道有沒有位子可以額外練習。」
列素沒有避開他可能要面對的難處。在太空中,就算是最小型而能長期獨立的軍艦大小,不少也和視為大型的水上艦相近。公里級的冰櫃光是長度已經是它們的數倍,能載的機數就自然更多。然而冰櫃終究是改裝艦,現在又似是倉卒成軍,或許連艦上可以給大量人員訓練用的設備都不足,期待太多只會失望。
「而且,我說實不是真的很出色。那些不出色的都在沒有公開的部份,妳剛好沒看到,辛迪。」
列素的右手在胸前,雖然空無一物,但他的動作像在擦著一片無形的狗牌。他擦了三兩下才停手。
「但你仍在那些鳥不下蛋的地方奮鬥過。世界不知道你做過什麼沒差,和你一起奮戰,幫助過的知道就行。」
頭盔下的目光顯得無奈,看向天空時,列素禁不住搖頭。
「他們有些可能都不在了。住在基斯法那些最險惡的星區,不是要面對多到連名字都唸不清的犯罪組織,就是獵殺團,一點都不易生存。」
宇宙看似空無一物,但有一種東西永遠不缺:危險。
外有真空、極寒、輻射、恆星風暴、微隕石、內有太空站或船上種種故障,洩漏。如果是住在基斯法星峽治安不好的空域,更要常面對各種犯罪組織,不是受欺壓就是對它們長期抗戰。更不幸的話,獵戶派中最無視人命的一群暗中會組織獵殺團,以屠殺他們眼中低賤而放棄文明的隱蔽派為樂。
自隱蔽派當中混有一些不滿獵戶派,反對以科技盲目地追求不死的派別時,這種殺戮就開始了。數千年來,獵人和獵物由不同的人扮演,戲碼是一樣的。
「上月由犯罪組織手上救過的殖民地,今個月就被仙王段的變態組獵殺團殺到幾乎一個不剩。你頂多只能把那個獵殺團加到已經不知道多長的目標名單上,就那麼多。因為情報部很可能發現目標獵殺團中,有一些人你不能動。動一根毛都可以爆發大戰和死更多的人,那些獵戶派永遠都可以全身而退。」
凡事都要付出,列素自小就聽著這教誨長大。教誨很完美,世界卻不是,看到這樣大的不公義,但完全束手無策。而且那不是一兩次,是經常都要看到,如此消磨或許比失去戰友和行動失敗更叫人難受。
「有沒有人知道都沒意義,因為那些意義會被抹殺。而罪魁禍首永遠都不受制裁,我們怎努力都一樣。」
「仙王段的獵殺團......那些的確很令人氣餒。還以為你初出來只是欺負一下犯罪組織,原來要面對這樣的東西,難怪你會像鹹魚。對了,你和其他人一樣,回到倉庫後就來飯堂,有話要和你們說。」
耳機有提示電子音蓋過辛迪的說話,列素一低頭,就看到已經很接近成品倉庫。利連依機師的操作立即減速。這裡和Z6機庫不同,高度超過20米的它是在地面,而且鄰近那些像平板一般的履帶船所用的泊位。
「好,我準備進入成品倉庫。」
列素很快就改變頻道,和倉庫的人員聯絡。
「1號成品倉庫,這是試飛組的Serval 21,要求進入倉庫等候離開。」
「請等一下,毫微氣密幕要花點時間形成,正在開啟閘門。」
等候時,機師的目光回到頭上的太空。他之前就看到群星中有一個東西似是在移動,定神一看,機上電腦指示利連長尖的頭面向上方。中間的鏡頭和左上方的附加光學系統捕捉到光點的真身。
從遠看,它是一個光點。放大後,它就像一個尾部有四腳架,腳架間有桶型燃料箱的長方盒子,只以慣性在虛空飛翔。
有這個構型和大小的艦,在列素的認知中,大概就是屬那一系列的大型艦。
「是大斗。現在這時留在這樣低的軌道,它就是我們叫的『冰櫃』嗎?」
利連的系統沒有標明它叫冰櫃,只有一個列素初次看到的名字:冰岩雪橇號。它可能是冰櫃的本來名字,或是冰櫃將要用於偽裝的名字。光看這組字,列素得不到答案,而倉庫在這時叫他需要把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地方。
「試飛組的Serval 21,可以進入倉庫。」
「收到。」
螢光的機兵前方巨大閘門已經開啟,之前塗有數字,像高牆一般的閘門不見了。現在列素可以看到門後的倉庫是什麼樣子,那裡和Z6相似,因為都是停泊了種種大型機械,但是它和Z6機庫相比,就少了各式各樣為機兵維修和運送裝備的裝置。
一個只是臨時收容成品的倉庫,沒有必要弄得像正規機庫一般。廠方大概就是用這種思維來如此安排。
利連以兩腳步行穿過毫微氣密幕後,就改只以腳底的輪子繼續行走,以減低對地面的震動。依著地面導航機械人的指示,它在遠比外頭光亮的機庫中停下來,停泊在一個固定架上等候離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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