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的紅太陽比很多星球上看到的大得多,而且永遠不會落下。伸向地平線的則是看似永遠都在向外擴張的城市、道路和人工的樹林,彷彿不把無盡的大沙海由視野內驅逐都不會停下。
那是征服自然的象徵,面對不理想的環境都把它變成可以住人,一如他們無數世代前的祖先,仍局限在那個成為傳說,或是神話的星球時所做的一樣。
位處法諾星峽和交匯區的邊界,阿勞卡王國在千多年前的前身於今天叫作艾洛薩的紅矮星其中一顆行星,也就是現在的風標上開拓時,於它的晨昏帶發現了一顆巨大的神諭晶。
當時信奉水晶「啟示」能力的教派稱這星球為聖地,再建立了巨大的聖堂。由於朝聖者增加,令這新開拓的星球,以及不重要的紅矮星系快速地發展,朝聖者的往來成為其中一個支持星球的產業。
就算那些前身在十多個世紀的歷史間,經歷種種改變,到在第2次半人馬臂戰爭後變成王國後,這裡是仍是聖地。而阿勞卡王國亦像前人一樣,以聖星的守護者自居。
因處於晨昏帶上,而叫晨昏城的巨大都市裡有數不清的摩天大樓,可是在城市的某一區內,建築物不再那麼高。因為它是聖星中的至聖所,晨昏中樞聖堂所在的區域。
為了尊重神諭晶所帶來的「啟示」,一定範圍內的建築物都受高度限制,所以晨昏中樞聖堂也有灰線禁堂的別名。經過千百年的改裝和重建,禁堂成了法諾星峽和交匯區一帶其中一個最大的宗教場所,也是最神聖的地方。
有復古風格的大殿和穹頂是古老設計和現在技術的結晶,多座高聳入雲的鐘塔除了會報時外,也會在特別的節日響起。中間的巨大廣場可以容納數以萬計人,而正中有一個數十米高,外部有多條藍綠色條紋的黑色三角柱體,它就是收藏神諭晶的「容器」。
很多人還記得它還可以露天展出的時代,可是時局改變了,為了釋除神諭晶自我複製的疑慮,教會只好把它收藏在特製的容器裡。
或許有很多人依然不相信教會的措施有用,但這無損很多人對灰線禁堂的印象。不論信徒、其他門派和宗教的教徒,或是沒有宗教信仰的俗世人,很多都會認同禁堂是個莊嚴而宏偉之地。
正因為禁堂莊嚴而宏偉,更多人不能接受它受「褻瀆」。
離禁堂不遠處曾經有一座小山丘,在數百年前的第2次半人馬臂戰爭時,風標沒有因為聖星的地位而免於戰火。當軌道防線被破,空降部隊和大軍如雨般落下時,曾有一支地面防衛部隊在那山丘上拼命攔截入侵者。直到他們棄守前,無數的敵人已經被他們的防空炮火擊落。
後來當敵人的自動軍隊登陸,向晨昏城的聖城區步步進迫時,新一批的守軍沒有後退。當守軍戰到最後,生還者被迫投降時,他們早就殲滅了比自己部隊人數多出很多倍的自動軍隊。戰爭漫長,沒有任何一個當時的生還者能活著看到戰爭完結,所以在戰後,為紀念這山丘,王國在早年把它改名為烈士丘。
時光飛逝,王國內開始出現反對紀念舊朝代成就的聲音,同時近年這區老化嚴重,皇室和政府決定重新發展這區。其中一項計劃就是剷平烈士丘,在原址建立一座雙子塔,還有一群附屬的大廈群。
底座是像一座窄而高的玻璃金字塔,雙子塔就是以金字塔頂部為基礎,之間有巨大的行人天橋連接。全高近一公里的雙子光塔亦是唯一不受高度限制的建築。
深藍色的太陽能玻璃幕牆有一些金色的裝飾點綴,令它在泥土色和灰白色為常用色的禁堂和周邊地區很顯眼。而在雙子塔外的半空,投影機映出四個巨大的虛擬時鐘,兩個是顯示晨昏城標準時,另外兩個分別顯示王國標準時和銀河標準時。
有些人讚嘆它的美麗,但也有很多信徒和本地人視它的存在已經是在褻瀆神聖的禁堂,因為它無視前人認同的規條,只為利益而建立一座滿佈飯店的光塔。
因為紀念烈士丘的東西只剩下一塊設在飯店門外的銘牌,不少人認為這樣是毫不尊重歷史,還有當年拼死守護晨昏城的英烈。
褻瀆、腐敗、墮落。
無數人一直如此批評阿勞卡王國皇室的這些行徑,可是再多批評和反對沒有令皇室有任何改變。阿勞卡的哥伊昆拉皇室仍是聖星的守護者,藉著星系的宗教和交通樞紐地位,得到莫大財勢,過著窮奢極侈的生活。
享有這些特權,億中無一的其中一位就是在雙子光塔高層的皇室套房,站在窗旁俯視禁堂的水晶廣場。
廣場上朝聖者的人潮,映到他的棕紅色雙眼中。朝聖者為了自己的信仰,可能是不知苦候多久光陰才得到名額,再橫越無數光年,擠身於萬人的朝聖之列,才有機會親眼目睹水晶諸教中的其中一大聖物。但在這裡,晨昏之晶只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象。
他人用數十年光陰才有機會親眼看到的,哥伊昆拉家的王子只要上來就看到。
「蒙,窗外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看嗎?」窗旁的人因為背後的女聲而轉身。
窗旁的人是個留有棕長髮的青年。和很多諷刺漫畫不同,青年即使不是特別英俊,身體也不如漫畫家筆下或是刻板形象那般,像「一團醜陋而有四肢的脂肪」,或是「只有遠看才具有人形的無機怪物」。
「沒有,坐得久想舒展筋骨,菲拉。」哥伊昆拉回應後,由窗邊回到大廳中。之前叫他蒙的女生就坐在那裡。
大廳中不只有一個女性,而且都是打扮煽情又各有特色的美女,但哥伊昆拉知道是那個紅短髮的女生在叫自己。因為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在哥伊昆拉走開時,投入了自己的世界,或是和別人自成一角。
紅髮女生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向哥伊昆拉。她不算高佻,但身材依然玲瓏有致。左藍右紅的異色兩眼像是有攝人的魔力,看過她兩眼還有美貌的異性很多都會被她迷倒。
她能不需要以尊稱稱呼皇室成員,或許就是這種魅力很快令哥伊昆拉願意在私放下繁文縟節,容許對方稱呼他的本名簡稱。
「怎樣?那紅酒好喝嗎?」哥伊昆拉一看到她放下的半滿酒杯,就立即發問。
「好是很好,但喝著和自己的名字一樣的酒,楚菲拉......」楚菲拉微笑起來。「不怕她們不高興嗎?」
楚菲拉的頭微微轉向另一張大沙發上的三個女生,都是年輕貌美,美得只應天上有。有一個相伴已經難得,同時有四個的話,不是有極大的幸運,就可能是有財勢。
他身為哥伊昆拉家其中一位王子有足夠的後者,大得令前者不成問題不是不可能。而她們其實是什麼出身,哥伊昆拉不是太關心。
先天如此得天獨厚的幸運兒。
不知哪裡的人口販子為皇室的「客人」千挑萬選,所找出的最好的女生。
如同那些「玩偶」一般,一切只是「人工物」,造出來只求「客人」滿意的「成品」。
達成現在這刻的是大家難得的「幸運」,還是在消費著世間最不想看到,又不能消除的「墮落」,蒙塔金王子並不在乎。他只在乎的是在這刻能有人「陪伴」,只要對方不是要謀害自己就可以了。
「我相信我身邊這幾個好女孩不會這樣,對吧?」哥伊昆拉輕鬆地回應。「始終妳們每個的名字不是都剛好代表一種能買的東西。」
聽到哥伊昆拉開口,本來和其餘兩人聊天的黑長髮女生面向王子。
「時間不是到了嗎?我指那個會議。」
哥伊昆拉坐在沙發上的空位後搖頭:「妳記錯了,謝荷拉。還有三個公天才開始,而且今天是個有活動的好日子,公事暫時先放下。」
「呵,會議喔。」灰色短髮的女生對「會議」兩字有反感 。「五大那些髒死了的傢伙竟然敢來聖地,王儲殿下真的不怕會被人知道嗎?」
雖然是在私,但灰髮女生對皇室的不屑和抱怨還是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藍長髮的女生忍不住要說話。
「菲兒,別忘記這是雙子光塔。不小心說話而被聽到,就算是我們都不能倖免。」
「事實嘛,妮羅。五大那些傢伙都在借神諭晶來行兇,又和衛士勾結。這種髒死了的垃圾根本不應該在這裡出現。」
有著稚嫩的臉龐,和臉龐相反的成熟身材,但菲兒的毫不修飾不像是直率,似是在反映她的臉龐比頭以下更能代表她內心的真貌。
一臉游刃有餘的哥伊昆拉露出一絲無奈,只有在家人或是最親近可信的人身邊時,他才能負擔得起這種奢侈。
「他們不在這裡出現的話......」哥伊昆拉指向窗外的聖城。「就會和協會,衛士在外面生更多的事。這是聖星,每一個控制這裡的王朝和政府都是聖星的守護者。無關我們的意願,那是義務。如果能夠叫五大和協會不干涉這裡,就只有去做。」
「真懷念我們幾個都可以盡情地吃喝玩樂和享受的日子呢。」菲兒灰銀的兩眼失落地看著窗外永遠的夕陽。
「誰叫有大掃除呢?沒什麼人可用就連我都要接手了。」
能坐享莫大而絕對的財勢有代價,那就是隨時都會失去兩者。
在阿勞卡外,很多人都認為這國家完全不合時宜。第2次半人馬臂戰爭後,重組了的國家像是成為哥伊昆拉皇室的私人財產,事實上像一個混合了神權和極權的怪物。皇室擁有像遠古時代的貴族才能輕易得到的權勢,就算明顯地使用都不怕有後果。
然而,皇室能夠放任使用權勢,而一切改變都不能輕易和非武力的方式達成時,很易就會變成一有改變就會很激烈,甚至血腥。在很多地方的權貴喪失財勢,一般只是衰落,或是不能見光的勾當被對手揭發,唯有流亡或是成為階下囚。而在阿勞卡一般的國度,就算只是新領袖上任都能掀起腥風血雨。
新王儲上任後就立即推行改革,大力整肅很多非王儲派中有權勢的皇室成員。很多都只能在交出權力和財產,或是成為階下囚間選擇,有部份更是死於非命。
舊的「瘀血」清除了,由新一代接掌過去「瘀血」所控制的東西。牽制五大和水瓶的工作曾是現在王儲過去的工作,如今就落在哥伊昆拉身上。
這是骯髒又危險的厭惡性工作,稍一不慎,不單是自身會被五大殺害,更可能令王國被這群他們一直盡力以出資收買和牽制的瘋狗反咬。但在皇室大整肅後,新王儲能用又可用的人有限,連過往只著眼於輕鬆過活,不在鬥爭中的蒙塔金都只能受命。
在受命、流亡和階下囚三者間,受命是哥伊昆拉覺得最好的「唯一之選」。即使不是心甘情願,起碼還有榮華富貴可以享受。不然他可能連有人陪伴和相信,都是一種奢侈。
哪怕現在的「陪伴」和「信任」,可能都是一種幻覺。
四人都明白哥伊昆拉背後的原因,只有以沈默回應。因為她們就算能在這裡享樂,事實上都和自己在陪伴的人一樣沒有自由。
「不過,過了這數天後,應該可以輕鬆一點。船修好了,這個會議完結後,就出去輕鬆一下吧。」
哥伊昆拉不能讓她們一直看到自己不情願的抱怨樣子,那些東西在皇室成員身上只能藏在心裡,一表現出來隨時能招來惡果。
然後,他按了一下耳機,回應來電的人數句後便掛線。
「是誰?」楚菲拉發問。
「機場的人通知又有人到了,菲兒最不喜歡的那些人。我到保安室那面和那裡的人確認情況,之後回來就繼續今晚的原定節目。妳們先換衣服,再上天台的機場等吧。趁這幾天要忙之前,好好輕鬆一下。」
說過這句後,哥伊昆拉就飛快地離開套房。「客人」不在,楚菲拉一揮手後,四人才能稍微放下一直要維持的樣子。
「為什麼我們的王子殿下偏偏是要負責這樣的爛工作啦?」菲兒終於可以盡情發洩心中的情感。「就算陪著他四處玩很高興也好,看到那些髒死了的五大垃圾,還有下面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就不爽了。」
「妳再不爽都不能亂來,知道嗎?」謝荷拉勸止菲兒時不像是她的同輩,或是姊姊,倒是更接近她的長輩,或是上司。當她黑曜石一般的雙眼看著菲兒時,對方彷彿感到一種不自在的感覺,連菲兒激動的表情都很快不見了。
「他是個有趣的人,但我們已經花了太多時間。就算我們從來不缺時間,還是耽誤了原本的打算。」妮羅淡淡地說。「如果當初能令他離開的話,相信一切會更順利。」
「總有機會的,雖然我們最後怎也要離開他。真的希望可以留下,只可惜不行。如果能早一點來到的話,我們就能得到一切了。」
楚菲拉走向窗旁,遙望晨昏之晶。
「不管是他,還是『世界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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