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正把車停妥接著垂首跨步進入大樓,每走一步心情越沉重,像被千斤枷鎖纏繞滿身似的四肢難以自在伸展,雖然意識清楚腳步卻不由自己,直走到電梯前止步,神情委頓不發一語地按下往上的按鈕;這棟大樓他記不清來過多少遍,這裡的一磚一瓦他是如數家珍,從落成啟始的新潁別致,到如今的昏暗幽深還散發潮濕霉味,多少塵封的回憶都深埋在心裡那暗不見天日的深處。
眼前是一棟樓高十八層的舊大樓,外牆斑駁磁磚脫落,內外皆稱得上破敗至極;起初的用途是作為五星等級的飯店來使用,由於當時的建築普遍低矮又造形單調,所以飯店落成於此猶如鶴立雞群,有一股不同凡俗的風味,加上四周如畫的景致,因而富商貴客絡繹不絕,當時許多追求時尚的男女也慕名選擇此地約會或聚餐,可說風光無限。
佇立在市郊的大樓背山面湖,站在樓頂極目望去可見湖水波光粼粼,倒映著藍天白雲悠悠,不時燕鳥南飛,構成一幅令無數男女心醉的人間美景;同樣的美景鬱鬱寡歡者身處其中,卻會感到人生的幻滅,於是來此投湖自盡並且魂斷美景者不在少數。
蔡正因為投資失利賠付了全部積蓄,變賣資產後仍舊無力清償債務。他如今孑然一身只剩一輛已不在名下的賓士車;步入電梯時他已喝完了半瓶白酒,恍恍惚惚間耳旁似乎傳來細小且輕柔的聲音,飄飄蕩蕩的抓不準方向,忽遠忽近。
「上來吧~上來吧~」
隨著電梯上升,景色像幻燈片般,不斷在變化之中,本是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飯店,逐漸褪下了豪華的原色,亮麗的燈光不見了,換來的是長廊裡的昏暗,門可羅雀的飯店終因經濟不景氣宣告結束營業,過了一段時間被轉了好幾手,最後落在建商手上,改建成了公寓大廈,搬進來的人看似變多了,又過了段時間搬出去的人遠比搬進來的多,當電梯來到了第十八層時,門被開啟。
蔡正的耳旁再度響起了說話的聲音:「上來吧~上來吧~只要上來,一切都將沒事......」
他舉起艱難的腳步走上樓頂,眼前突然豁然開朗,尤其是日暮時分那樣的湖光山色,煞是好看,像是走劇本似的,他愣住了片刻緊接著不由自主地往牆面靠近,爬了上去順勢站在牆面之上,耳旁風聲一片中,徐徐傳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說著重複且同樣的話,那樣的話他已數不清到底聽過幾回?
「跳下去吧~只要跳下去,什麼煩惱都沒有了,跳吧,跳下去所有問題就解決了,一了百了......」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wKc7lCzX1
「我不想跳......」蔡正硬是從嘴角擠出這句話。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XsHIkbWxX
聲音像不停的重複播放,自顧自的說:「跳下去吧,跳下去什麼煩惱都沒有了,跳吧,跳下去,所有問題就解決了......」
蔡正從十八樓騰高躍起,隨地心引力疾速下墜,飛行於毫秒間,碰,發出偌大響聲,巨大的痛楚襲來,人在瞬間滅了氣息,蔡正登時成了一具面目難辨肢體扭曲眼睛還凸起的屍塊,任血水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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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正每天固定在這個時間把車停妥,接著進入大樓,每一步都是萬千沉重,雖然意識清楚,腳步卻不由自己,神情委頓的他無法抗拒坐上了往上的電梯,在這棟大樓裡他度過了數不清的寒暑,親眼見證了大樓的風光與衰敗,這裡既是他的斷魂地也是永恆的靈魂監牢。
他是痛苦不堪的地縛靈。
每天自殺重複體驗巨大的痛楚,這樣的時間外,只能捲縮在陰暗的角落裡,忍受無止盡的饑餓和苦寒,無法離開這棟對他來說有如監牢的大樓,這樣的痛苦筆墨難以形容。
此刻他再次站在牆上領略眼前的風景,所有的經歷都是固定劇本裡的過場。
忽然,陰間小吏出現身旁:「蔡正,你的機會來了,後天相同的時刻,有個女子會來這裡想要跳樓,你可以讓她替換你,你就可以離開這裡,你也可以選擇不讓她替換你,自己想想吧。」
陰間小吏:「一切由你選擇。」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JQ3k12MXA
話才剛說完,蔡正又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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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遊魂的年輕女孩神情沮喪的走入蔡正所在的大樓,剛進入大樓現出了猶豫之色,忽然耳旁傳來一陣柔和的聲音。
蔡正:「上來吧~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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