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正文站在立鏡前檢整自己的軍裝,近乎吹毛求疵的一絲不苟,作為新晉階的陸軍中校,爬升的速度如同直升機般羨煞同輩,這是因為他對主義擁有無比的信仰,甚至信仰到捨生忘死之故。年紀尚不滿三十,已經歷了許多大小戰陣,立功無數,文正目睹數不清的死亡,對死亡這件事已漸漸無感,他堅信唯有個人的犧牲才能鑄造出新的理想國來。用鮮血換來的勛章掛滿了胸口,這是專屬於他作為職業軍人獨有的榮耀,他也曾為勛章和身上的傷痕自傲,然而此刻這份榮耀卻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尤其是最新一枚從內戰的戰役中得來的勛章正隱隱然刺痛他的胸口。榮耀掩蓋不住他臉上的哀傷,回過神來強自鎮定的文正穿戴整齊之後步出,陽光照射他剛毅的側臉下,留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暗淡。
簡正武滿臉鬚鬍,全身塵垢混雜著血汗,汙穢地東一落西一落的,發出陣陣血腥凝固後的臭味,他滿身是傷不良於行,龜縮在囚室最深的角落裡,始終不發一語,冷眼看著眼前的一方天地。是的,他是囚徒與俘虜,是戰敗方,從軍隊的明日之星跌下,淪落為任勝利者擺弄的戰利品;然而正武不屑被勝利者擺弄,他心裡有主義,主義就是信仰,是他精神的力量,為了主義他可以拋頭顱灑熱血,用自己的生命來維護國家的尊嚴,澆灌革命軍人榮耀的花朵;依靠對『主義、領袖以及國家』無可替代的信念,他嘶吼的熬過了一連串的刑求,堅不透露一絲軍情,刑求者見沒有從嘴巴撬出情報的可能,放棄了對他的刑求,這無疑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因為正武失去了情報上的價值。
簡正武的雙胞胎親哥哥簡正文作為勝利者的一方,因為正武一方在戰場上的失敗而晉升,正文在初掛階的前幾天帶著嶄新的軍階前來探望正武。正文與正武際遇不同,懷抱著不同的信仰,殊途同歸的以救國救民為己任,各自滿懷熱血的走上不同的道路,彼此雖是兄弟卻是敵人,是個深愛對方又對彼此萬分了解的敵人。
囚室裡闊別許久的兩兄弟先是滿懷激動痛哭流涕的擁抱,繼而憶念舊時感慨萬千,到了最後竟不歡而散,哥哥被弟弟破口大駡了出來;因為哥哥希望弟弟投降交待情報好改變等待他死亡的命運,卻被忠貞不二的弟弟嚴厲駁斥大罵一場。
此時,囚室裡的正武無事可做,只能呆呆看著陽光從狹小的鐵窗口緩緩爬了進來,然後停在他的腳旁;有別於囚室內絕大部分的陰暗,這道來自廣闊天地的陽光如同禮物一般,象徵著鐵窗外炙熱的自由,正武忍不住伸出雙手感受陽光的炙熱,並試著讓毛孔呼吸那些他幻想出來的自由。咔噹,思緒被打斷,正文穿著筆挺掛滿勛章的軍服,進入囚室內一臉哀傷。正武將手縮了回來,抬眼與正文對望,不必言語說破,彼此已明白了一切,正文是來為正武送行的。「我可以洗臉嗎?我想體面的走……」
簡正武檢整自己早已殘破的軍裝,近乎吹毛求疵的一絲不苟,非得細細整理不可;作為戰敗的軍人而言,這是他最後的願望,尊嚴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不一會兒他離開了囚室,在武裝警衛的戒護下,走路一跛一跛的跟在哥哥的身後,漸漸走向了為戰敗者設立的臨時刑場;當他站在場中,陽光忽然降臨並且罩滿了他的全身,他不自覺的笑了同時感受到無比的輕鬆與自由,正武卸下了責任閉上了雙眼,等待著最後一刻。
正文掏出了手槍朝眼前的正武顫抖的扣下了板機,碰,當兄弟成了屍體倒下時,正文感到天旋地轉,雖如此他仍強自鎮定咬緊牙關步履穩健的一步一步走回寢室內;他返身將門牢牢鎖上,把軍服扯下隨手一扔,接著無力的癱軟一旁,他心裡好痛忍不住哭了起來,哭自己,哭弟弟,哭國家,哭命運,哭到不知為何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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