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長劉鎮宗年近六十歲,之前的工作是職業軍人,從軍三十年退伍之後就擔任里長一直到現在,兩樣工作他都全力以赴;由於他負責、親切和幹練,所以深受里民愛戴;除了服務里民外,他還有一項額外沒有回報的工作,就是將埋骨異鄉的老榮民的骨灰帶回家鄉,無論大江南北還是天涯海角,他都不畏路途與艱難,只為一個諾言。
『我要帶你回家。』
他任職的里行政區內有座眷村,因為工作緣故又曾從軍數十載,認識了許多垂垂老矣的老勞民,常有聊天的機會;遲暮之年的老榮民沒有別的念想,就是思鄉情切,滿懷著落葉歸根的願望,然而這個卑微的願望至死也沒達成,多數人帶著遺憾閉上了眼睛,直到鎮宗來了,希望之窗總算開啓 。
鎮宗的許諾源自一次的酒酣耳熱,那時他與老吳這個榮民伯伯喝酒兼天南地北的話家常,老吳是性情中人,酒喝多了話匣子一開,講個不停,不一會兒講到了家鄉,曾在戰場上死命搏殺的他,此刻卻突然像個無助的小孩般嚎啕大哭,讓一旁的鎮宗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好安慰的說:「老哥,有什麼苦別自己往肚子裡吞,說看看搞不好我幫的上忙。」
老吳聽到鎮宗這樣說,抹抹眼淚止住了哭泣,他看著鎮宗說:「我活了這把年紀,什麼苦不苦的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如果我死了,老弟,你可以把我埋葬在我的故鄉嗎?」
鎮宗怔了一下,還來不及思考,酒膽陡然湧上心頭,下一秒他拍著胸脯滿嘴答應。隔日清醒後想後悔也遲了,晚上老吳燒了滿桌的菜,單獨宴請他,算是事先的答謝。二年後鎮宗硬著頭皮揹著老吳的骨灰踏上了返鄉之路;之後陸陸續續直到現在,鎮宗即將第六次出發,算得上是駕輕就熟了。
今天,鎮宗來到某位榮民伯伯的塔位前,他在心裡默念著:「伯伯您好,我是劉鎮宗,您的友人告訴我,您有遺願要回到故鄉落葉歸根,如果您同意的話,請給我三個聖杯,得到您的同意之後,我將帶著您的遺骨回到您的家鄉。」拋出三次銅板都是一正一反,鎮宗慎重的將骨灰罈放在背包內,採取前揹的方式踏上了返鄉之旅。
飛機到了對岸,下了飛機,鎮宗立即馬不停蹄的轉搭火車,躺在軟卧的床上,一股疲倦感襲來,他沉沉睡去。
「先生、先生,醒醒……」
半夜,鎮宗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瞧見一個陌生的壯年男子站在他的床邊,嚇了一跳,「你是誰?」他警戒了起來。
陌生男子指著他落在地上的錢包說:「我叫古深思。先生,你的錢包掉在地上了,還好我及時發現,沒有被人拿走。」
鎮宗的眼睛順著男子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自己落下的錢包,趕緊把錢包揣回懷裡,然後起身向男子致謝。男子微微一笑回說:「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咦,聽你的口音是外地來的,你叫什麼名子?來這裡做什麼?」
鎮宗:「我叫劉鎮宗從台灣來的,我帶著往生者的骨灰要回去黃石,他的家鄉。」邊說他邊打開了背包,露出裡頭的骨灰罈。
「落葉歸根啊。」男子點頭繼續說,「你是好人,這世上還是有好人……我看你這裡有兩個床位,卻只有你一個人,恰巧我也要到石門去,不如我搬過來,咱們可以慢慢聊,你覺得怎麼樣?」
「好,怎麼不好,我正愁沒有伴。」
兩人分外投緣,泡了壺茶又拆了包花生,邊吃邊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叩叩叩,忽然有人敲門,門一開,一個公安模樣的男子映入眼簾,鎮宗心裡暗叫不好。「該不是有人投訴說話太大聲?」
「對不起,是不是我們講話太大聲了?」鎮宗道歉的說。
公安對鎮宗視若無睹,他靠近古姓男子眼神上下打量著說:「看你是外地的,你有文件嗎?」古深思從懷裡取出文件遞給了公安。公安看完淺淺的說,「嗯……在外流浪這麼久了是該回家了。」說完隨即離去。門一關,兩人繼續喫茶閒聊,樂攸攸的直到天明,猶不覺得累。
下了火車,古深思熟門熟路的引著鎮宗改坐小巴,一路仍是有說有笑,直到臨近黃石時,古男緘默,眼神顯露哀傷。到了黃石兩人下車,古男大哭了起來,他對著鎮宗深深鞠躬說:「謝謝您,因為您,我才能回家。」古深思的形影化成白霧迅速散去,鎮宗感到詫異緩緩從夢中醒來;醒來的他自言自語。「原來是夢啊!」。
他從火車卧舖內看著窗外矇矓的天地,黎明時分大地逐漸清晰。像想起什麼,他很快地打開背包,露出袋裡的骨灰罈,他仔細端詳著刻在罈身的名字「古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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