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喧囂的城市裡,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方式有千百萬種,每個人卻都孤獨,就像飄浮在城市之海中的孤島,失去了彼此的關聯;所幸孤島書店的存在讓孤獨得以救贖,平撫了人們內心的騷動與不安,孤島書店為寂寞星球的人治癒了孤獨,方法是不可名狀又無法形容的,一切不商業,沒邏輯,卻俏然無聲的運作著;然而它的營業地點與時間不定,總在你覺得不需要它時出現,是個不存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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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花蓮近郊的驗車場名喚左岸,為何叫帶點文青味道的左岸?原因其實不文青,只因場址在七腳川溪的左側堤坊附近,業主會求方便記誦與對外招攬業務所以叫作左岸。左岸驗車場營業即將邁入二十載,無論是昂貴的進口車或是廉價的國產車都彙聚於此,富貴與平民概不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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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叟無欺,價錢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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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敬請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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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從不嫌貧愛富,一視同仁奉上一杯咖啡予駕乘者;因驗車需要一點時間,左岸於是在場區的某個僻靜的角落安排了座位區,並放了一整排的書櫃供人免費取閱,有些佛家結緣的味道,你甚至可以把海明威和曹雪芹帶回家,當然我說的海先生和曹先生是書本。作古的人自然帶不回家。『讀破萬卷,神交古人』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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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或許是不相干的人吧?他或她在書櫃貼上了『孤島』兩字,自此孤島書店開張,營業模式完全自助,閱書取書的多,閱書贈書的也多,以致於書越來越多;真是令人憂喜參半啊!喜的是看得到許多絕版書,憂的是現代人看書的人少,把書當垃圾對待,把孤島當成書籍的垃圾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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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書店的書琳琅滿目,什麼類型的書都有,其中有一本書『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被黃甄茹這年輕女孩拿走了,她來自繁華的台北暫時被安排來花蓮休養病情的,沒人知道甄茹患了什麼病,她不說也不願看醫生,富有的父親事業繁忙無暇照顧,只得將她放到了位於他花蓮鄉間的度假別墅內,看似安排卻更像甩手丟棄;然而父親是愛她的,這點無庸置疑,只是……一直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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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連接省道位於大馬路旁,就在不起眼的幽深小徑底,取名『月園』,月園被連綿的樹牆包圍隱蔽所含概的範圍大,其中有菜園、池塘、林蔭大道和花園,因土地面積大所以園內的人移動以高爾夫球車為代步工具,為了日常的保養、維持與整理還聘了一男一女當月園的管家,總之應有盡有;甄茹來此二週了卻感受不到月園的美好,一點也快樂不起來跟平常沒有不同,快樂就像被拋入池中的石子,噗通一聲,明知它在池底深處卻從此斷絕音訊,失去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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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管家艾玲因為規定驗車時間到了要驗車所以在到市區採買的空檔之中來到了左岸,甄茹因悶壞了央求女管家帶她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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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茹在孤島書店中遊移著,隨手拿起了『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她倒不是想潛心鑽研學問,而是好奇資本主義、二十一世紀與黃仁宇彼此的關聯性為何?在她的印象裡黃仁宇先生是歷史學家怎麼會關注並寫出關於資本主義的書?二個字,好奇。她要來一張紙條,坐下隨手翻閱著,不一會兒感到不耐,情緒又掉在低谷裡泥足深陷,甄茹隨手寫下寥寥幾句:『憂煩是小學生的糖果,隨意的擺在托盤上,五顏六色,形狀可愛到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拿,我拿得少卻吃得比別人多,別的小學生擔心蛀牙,我卻感到人生乏味,我,黃甄茹,我不認識她,甄茹,我想問妳,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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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茹注意到艾玲呼喚她,她想也不想闔上書本擺回書架上,人上車,轟隆,車駛離了左岸,而那張紙條留在了書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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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甄茹又要求艾玲帶她來左岸,她來到孤島書店找到了『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她想取走那張自覺幼稚可笑的內心詩話,沒想到紙條不見了,取而代之是另一張未署名的便條紙,上面寫了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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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妳想必問過自己很多次『我是誰』?當妳發問的時刻,妳肯定在疑惑自己的存在,然而妳是否想過在妳懷疑『存在』之前,『存在』是否已經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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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茹沒料到自己草草抒發的紙條不見了,換來的竟是這樣的回覆,感覺被窺探隱私加上有一股受辱的感覺令她有些生氣,在月園她想了想寫了如下的文字:「笛卡爾說『我思故我在』,也就是說我的思考去引領我發覺自身的存在,但我的存在卻是建立在被層層華麗堆砌毫無意義的生命之中,這樣的發現對我來說是毀滅性的,是不可逆的,所以用不著你來教我存在是什麼,你不夠格。我的憂煩是我的事,再見,不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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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回覆了。在『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內。過了一星期,甄茹忍不住來到孤島書店,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忍不住,雖然她曾經很堅絕的『再見,不聯絡』,但那是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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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老師,我還是個學生,是個不時控製不了自己的欲望想伸手拿糖吃的小學生,而且我從來就不曾畢業過還滿口蛀牙。說到底我和妳都只是宇宙的小小塵埃,微塵眾吧,有人這樣說法,我不會教妳存在,因為我不懂,不懂的東西怎麼教人呢,何況存在本身即是虛無縹緲,就像瞎子摸象一樣,不同的是我摸的是大象屁股,妳摸的或許是象牙,只是夜深人靜時,妳是否試著在一處沒有光害的地方躺在大地上仰望星空過呢?試試『。』再見,不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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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甄茹再次來到孤島書店,艾玲以為甄茹是單純來借書的,但奇怪的是並沒有見到甄茹認真的拿本書在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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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茹看了小學生的回覆,那是她為無名氏特意取的名子,誰叫他或她要自嘲呢,怨不得別人。話說回來小學生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呢?她不由得想像了起來,算了別想了,他是誰關她屁事,這樣一想莫名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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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生說去一處沒有光害的地方仰望星空?這好像有點意思,這是她此生尚未做過的事。好吧,試試看吧,反正閒來無事。幸好在花蓮的鄉間這樣的地方不難找,眼前不就有一個,月園嘛!當晚,甄茹躺在月園的草地上看著滿天星斗,忽然,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聽說對著流星許願的話願望可以實現,甄茹遲疑了一會兒,流星飛逝,她有些懊悔,但她上了一課,時機,掌握時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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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小學生:「我看到了星空,錯過了流星,忽然我發現我錯過的事何只流星而已,我在思考你說的事情,但願我摸的是象牙而不是大象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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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象牙女孩:「每個人都需要對話,想要說話(自己與自己對話也是一種),所以我們人類才衍生出宗教、文學、哲學,和其他莫名奇妙的廢話;說句題外話,廢話之所以是廢話,是因為有人認為它很廢,就像黃金之所以珍貴也是因為人們稀罕它,但所謂的珍貴卻因時因地而變動著;假設一個挨餓的人面前放著漢堡和黃金,只能二選一的情況下,妳覺得他會選哪一個呢?這樣的珍貴就不俱有恆久不變的本質,而星空是之所以是星空也是因為世人賦予它星空的意象,妳可曾想過沒有人去想像它,星空還會是星空嗎?古希臘有位偉大的哲學家名叫赫拉克利特,他曾說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錯誤不可能再犯,因為現在的妳不是過去的妳,現在所犯的錯誤不再是過去的錯誤,這是好消息,因為同樣的錯誤妳不會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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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小學生:「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對我來說是好消息,但我沒有感到開心,或者說開心不在我的字典裡,小學生,你的字典裡有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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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象牙女孩:「柏拉圖說:『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意思是說一切事物的標準包含形而上與形而下的都是因人而存在的,沒有人,尺度也失去了意義。佛家有云:『唯心所現,唯識所變。』心能變化一切,包含宇宙。心理學裡有個小方法,在手腕處綁一個橡皮筋,當妳因為一件事或一句話感到不開心時,用橡皮筋彈妳的手,妳會感到疼痛,這樣會分散妳的注意力,讓妳不那麼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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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小學生:「謝謝你的小方法,滿有效果的,小學生,我想認識你,我們可以當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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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象牙女孩:「小學生是個不存在的存在,既然我不存在,何來認識與當朋友,如果我說的事對妳有幫助的話,我會很開心,僅此而已,因為開心畢竟是個虛構的命題,本質是魔幻的。如果可以,在衣食無虞下我希望妳能盡量幫助別人,這是一個祝褔更是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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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小學生:「坦白說我有點失望,但我又有一點理解。小學生,我明天要回台北了,你能給我什麼建議嗎?無論如何,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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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象牙女孩:「寫吧,盡情寫吧,把妳的喜怒哀樂當日記寫,一年之後再來回顧妳一年前所寫的,時候一到妳會明白,那樣的明白很特別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修煉,這就是修煉,關於人生的修煉。蘇格拉底說:『鄉野樹木不能教我任何東西。』莊子卻對惠子曰:『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現在惠子你有一棵無用的大樹,與其擔心它沒有用,何不把大樹種在曠野之地呢?偶爾無所事事悠閑地徘徊在樹旁,逍遙自在地躺臥在樹下歇息。這株無用的大樹不會被砍伐,也不會被外物傷害,既然沒有世俗的用處,又會有什麼困難苦惱呢?一樣的樹卻有不同的看法,樹實際上為我們上了一課。蘇格拉底說:『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一無所知。』要謙卑,要保持好奇心,永遠不要自滿。象牙女孩,祝褔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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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茹將『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裡小學生的最後一張紙條放入口袋裡,頭也不回的返身上車,她離開左岸沒多久,左岸的清潔工老柯形態悠閑地來到了孤島書店進行每天固定的清潔打掃,沒人聽見他嘴裏低吟輕誦的『馬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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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台上高談闊步的可憐演員,無聲無息的悄然退下,這只是一個傻子說的故事,說得慷慨激昂,卻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