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兩塊金子」背後的真實是五十年以後的事,而且不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是透過他寫的自傳才得知真相,原來他騙了我,但我選擇在前夫臨終前告訴他「我原諒他」,原諒他背棄了我對他的感情,他雖然是我孩子的好父親卻不是好丈夫,然而在我這樣的年歲一切即將歸於塵埃時又有什麼好放不下的呢?所以我握緊他那雙曾經發誓要為我撐起世界的大手,縱然大手如今瘦削不堪又虛弱無力,我曾深愛的他躺在病榻上欣然的閉上雙目兀自流下眼淚,淚水淌過他布滿皺紋的臉,無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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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我們都很年輕,兩人都來自上海,在那國共內戰不休風雨飄搖的時代輾轉來到台灣,在百廢待興的年代因我在上海學會的打字技術考上台料的新進員工,為自己掙得人生第一份薪水,雖然微薄卻彌足珍貴,每個月我都把薪水的一半交給姊姊,因為我住在姊姊與姊夫位於南港的日式小平房的家裡受他倆的照顧,我希望能盡一分心力,因姊姊家空間侷促我只能棲身在所謂的客廳裡,如果它能叫客廳的話,我沒有誇大也無意嫌棄,畢竟在兵荒馬亂的世間能有一席安穩之地就是無比幸福的事了,但我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客廳裝滿雜物的空間好比是溪澗中的亂石,動線就是亂石中的激流,而我就是激流中的一片落葉;有時客人來找姊夫一聊就聊到小半夜,非等到客人離去我才能安歇就寢,儘管如此我還是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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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我生命中唯一的感情,他叫黃國強是公司裡最年輕的男員工,比我早進公司三年,而我是公司最年輕的女員工時僅二十一歲,阿國,本來我叫國強但他覺得不親切請我改叫他阿國,他有二道如刀的劍眉,充滿熱切的雙眸,將近一百八的身高對於嬌小的我而言好比巨人一般,當我們第一次四目相會時我察覺到他目光流溢的光采,我不以為意,因為他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阿國每天都會抓一段時間請我教他如何打字,他學得很勤卻總是學得七零八落,非過了一段時間遲鈍的我才察覺到他的計謀,他很健談,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我聽他說,他講了許多故事,從哈姆雷特到雙城記,從源氏物語再到飄,阿國告訴我他在寫作,一直在投稿,他堅信自己日後一定會成為大作家,我們從陌生到熟悉,之間的話題隨著時間遞增也逐漸多了起來,我在了解他的同時他更了解我;某天阿國約我去明星咖啡廳喝咖啡,我自然答應了,但我們還不算是情侶,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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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與姊夫並不認同阿國,反而為我介紹了丁先生,他們說相對於浮躁不切實際的阿國,丁先生更加穩重也更加有前途,我不置可否,某天的午後丁先生來到姊夫家,他說想約我出去吃飯,我故作忙碌狀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理,阿國來了就在大雨滂沱之際,他在門口等著我,我很想把阿國迎進屋內但……,丁先生見狀知趣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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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國說他買了兩張大世界的電影票,我頭也不回隨他走在雨中,一把小傘下我倆越走越近,那是我最感到幸福的時光,這個世界彷彿充滿花香連空氣都甜了起來,從那天起我們就成了一對,這對我來說大概是很自然的事,一年後阿國升任主管,他告訴我說當主管可以配一間宿舍,但條件是要已婚,我反問他:「你這是求婚嗎?」阿國說:「我把從上海帶來的兩塊金子都花在妳身上了,妳怎麼能不嫁給我。」我想想也是就答應嫁給他,結婚後遲鈍的我忙於家庭與他的事業,直到我接到陌生的女子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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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後在已成前夫的自傳裡,阿國批露了兩塊金子的原始故事,原來他的版本和告訴我的不一樣,書裡他說那兩塊金子在初來台灣的第一個月已拿去給友人救急了,原來如此;事到如今,是也好,不是也罷,又如何,我不能改變那些已改變的事,他是感情的倒戈將軍,我不是,若無相見怎會相欠,我想他是不羈的風兒,我只能感受卻永遠抓不住他,所以,隨他去吧,總之我原諒他了,這是我送給他最終也是最好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