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軍用卡車改裝的機動監聽室內,二十四歲的德意志通譯兵米勒負責監聽同盟國無線電通信,他聚精會神的聆聽來自敵對陣營的訊息,監聽時同步錄製,每卷可錄製四小時,遇到他感到特殊的對話時甚至手寫紀錄下來,緊接著呈送車長審閱,由車長初步判定評估情報價值後傳送至柏林統帥部,成為統帥部軍事情報分析處情報分析的素材。
身為德意志第三帝國的軍人,米勒很幸運不必赴前線作戰,因為他擁有別人沒有的專業,他能夠熟練的使用美式英語且發音道地,所以擔任通譯兵一職可說適得其所,遊刃有餘。他在兵籍資料的專長欄目內填上了英語,一旁的說明細目欄位裡則註明了他的英語學自柏林的短期英譯學校。
公元1944年6月5日。
因應天候與情報需要,不時移動的軍用卡車暫時停在法國佔領區的加萊,在沒有遮蔽的空曠處隔著英吉利海峽監聽英倫本島各種軍用頻道的通話,有時也需要監聽敵營的廣播,因為廣播中有時會夾雜著需要解密的密語,這些主要是用來密令被佔領區的地下人員以及反抗軍的活動。
密令的呈現通常在一段音樂或廣播劇後,突如其來的出現類似如下沒頭沒腦的話語。「午後亞歷桑那櫻桃很甜」「大西洋海豹懶洋洋」「一封來自倫敦的情書保持順暢」諸如此類。
遇到這些關鍵性的情報用語,米勒會紀錄下來立即轉給車長邁爾少尉審閱,之後兩手一攤就不是他的事了;可以說在戰爭打得如火如荼之際,這個工作相較之下十分輕鬆,大量的廣播劇以及穿插的流行音樂也非常吸引人,其中他最愛聽的廣播劇是「亂世佳人」的「飄」,這才是米勒喜愛這份工作的真正原因,因為他是美國人,而且是道道地地的芝加哥人,在芝加哥生活從出生一直到二十一歲止,雖然他尚未完成歸化手續。
米勒的美國名字叫作「湯姆」,父母是德國的移民,他的未婚妻也是,她在戰爭前自德國前來美國。米勒二十歲那年,未婚妻回到德國探望病重的岳父,自此音訊全無,為了未婚妻,二十一歲的米勒用盡辦法,輾轉返回德國四處尋找,人還沒找到,因為戰爭的緣故他被困在了德國,怕觸犯通敵罪湯姆換了身份,芝加哥的湯姆變成了佛萊辛的米勒,所幸他德語流利加上德國地理知識豐富,不久後米勒被強徵入伍成了一名通譯兵。
晚上吃了份熱餐,喝了杯熱咖啡,米勒心情大好,倒不是因為熱餐和熱咖啡的緣故,而是今晚就在剛剛他察覺到了異狀,米勒發現海峽對岸本來頻繁通訊的軍事單位,忽然間通訊全數靜默起來,並且廣播不停出現奇怪的語句,這些情況以前不曾有過。英國廣播電臺宣布了盟軍成功登陸諾曼地,米勒掩飾了他的微笑向邁爾少尉報告,之後要求了一段合理的休息空檔「五分鐘」。走出卡車外,米勒先仰望星空同時自顧自的抽起香煙來,才抽沒幾口就踩在脚下熄滅,隨之朝英國的方向大口呼吸,那樣的空氣彷彿充滿香甜的自由氣息。
「同盟國就快來了,登陸吧,德國戰敗後,我就可以用美國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到柏林尋找Anna,然後跟她一起回到美國重新生活……」米勒在心裡編織著將來的美夢。
四十八小時後,米勒與其他德國軍人共八人被英軍俘虜等待著被押送到後方,德國軍人各個垂頭喪氣除了米勒,他在等待機會。押送俘虜的美國小隊來了,與英軍交割後,言語粗暴地命令德國俘虜們起身成縱隊往門口移動,米勒終於迎來了機會。
米勒用純正的芝加哥腔調對著美國大兵說話:「兄弟,我是芝加哥人,我叫湯姆。」
美國大兵:「你是芝加哥人?」
另一旁的美國大兵:「我是芝加哥人,你講話真像芝加哥人……」
「因為我本來就是芝加哥人。」米勒將前因後果簡略的告訴了眼前的美國大兵,引起了大兵們的驚呼。
「歡迎你回到美國。」美國大兵擁抱了米勒。
米勒當下立即被釋放,讓他開心不已;然而這些只是他單方面的幻想,在躲過邁爾少尉射來對付叛徒的兩枚子彈,米勒朝盟軍登陸的方向奔逃而去,對他而言美國才是祖國。
月色稀微,趕路的米勒遠遠看見一隊人馬,從暗影下觀察他判斷是美軍,雀躍不已的米勒朝美軍奔去。米勒揮手昂聲說話:「我是芝……」後面的“加哥人,我叫湯姆”還來不及說,十餘發子彈已打中了米勒的身體,他倒在一片血泊中。
一列美國軍人陸續經過身穿德軍軍服的米勒屍體旁,有的吐痰,有的補踹一腳,有的視若無睹,其中之一來自芝加哥的大兵不屑的說了句話。
死德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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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的本質就是傷害,無論名義上是否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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