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號,黃新妹......掛號。」
胡風是個年輕剛入郵局不久的郵差,他騎著一輛滿載信件的鐵馬,停在鐵花路某屋的門口,低頭整理信件並翻找著,隨之往門內大聲叫喊。
赤日炎炎,大熱天的有如置身於火爐中,惹得他汗流浹背,頻頻叫苦,不透氣的簡陋制服,因為汗水的關係濕了一大片,從郵局帶出來的飲用水,才半天左右,就快一滴不剩,在這樣下去,只有沿途向人討水喝了。
火車站旁約五百公尺處,有一條鐵花路,這是年輕的郵差胡風所負責的投遞區域,有別於站前的熱鬧,鐵花路附近是一片低矮老舊的平房,因為靠近車站的緣故,比較易於尋找工作謀生,所以入住的承租者多以遷徙至此的外鄉人為多。剛滿二十的詹玉織一家的情況就是如此,搬來至此不滿兩年,一家八口人,擠在迴旋都嫌侷促的日式舊矮房內,憑著父母的微薄薪水尚且不足仍需身為長女的玉織,在鳳梨會社內兼兩份工作,好讓生活勉強打平。
那時候,國府遷台尚不滿二十年,是個軍興百廢待舉的時代,幹道多是碎石泥路,逢下雨時泥濘不堪,路上除了行人,大約就是腳踏車與牛車,拉車的牛邊走還邊拉屎,常常有緊隨其後,閃避不及的鐵馬騎士,直接碾過牛屎後大呼倒楣,機車這時髦的玩意兒,當時十分罕見,更遑論汽車,唯一會在路上跑的汽車,大多是軍卡。
「掛號......黃三妹,掛號。」郵差再次叫喊。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xGro1jey8
「來了。」年輕的女子聲音,從屋內響起。
門一開,嬌巧水靈長髮飄逸的年輕女子奔了出來,她叫詹玉織趁會社午休時間回家吃飯休息,此時家裡只有她一人。看著眼前的女子,胡風莫名懵然,一時忘了該說什麼,炙熱的夏天中,他的內心彷彿吹進一股沁涼的春風,飄飄然地宛若身在舟上,而舟在湖心盪漾。
「郵差先生,有我家的掛號嗎?」
這一問,如持頌立即見效的回魂咒,雷鳴閃電間,硬是把飄散至千里之外的三魂七魄喚了回來。
「小姐,請問黃新妹是你的家人嗎?」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QP0c9l7PG
「是我媽。」
胡風把掛號信交給了玉織,按規定並請她在清單格子內簽名,以示無誤。
詹玉織。他把她的名字烙印在心裡,轉眼騎起鐵馬,往下一街區繼續送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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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胡風算好了時間,在騎入鐵花路前先把水壺裡剩下的開水倒掉,才騎進鐵花路內,然後停在玉織家門口往裡頭敲門。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XAexl2ACY
「請問有人在嗎?」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Nxo1ZeCxT
「啊,是昨天的郵差先生,又有我家的信嗎?」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5iUVHLv0
玉織不出胡風所料的果然在家。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Kkym93f8
「沒......今天沒你家的信......」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sD6uJzBgi
「那你是要......?」玉織不解。
胡風從信件籮筐裡取出了空水壺,置在胸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詹小姐,不好意思,我的水都喝完了,請問你方便給我一些水嗎?」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u5byyHBQ2
「好。」
胡風朝玉織遞去了水壺,不經意碰觸到她的手,心裡像觸電一樣,心跳加速,玉織沒多想,進入屋內,沒多久回到門口,將裝滿水的水壺交還給了胡風。
謝謝你。不客氣。
玉織掩上門前報以一抹微笑,那樣的微笑令人魂牽夢縈,叫人吃不下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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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風每天固定在中午,大約是玉織回家的時間內送信至鐵花路,並且在進入鐵花路前,定會倒掉水壺的水,再請玉織裝滿,玉織起初沒多想,時日久了,她總算感到奇怪,但又覺得胡風是個看似善良的人,也確實沒有不軌的舉動,索性不去多想;平日裡不是在忙著處理家務,就是在鳳梨會社打工,忙碌的生活也不容她多想。
仲秋過後,太陽不如往常毒辣,胡風不再需要玉織幫忙裝水。
「掛號......詹玉織,掛號。」
胡風來到了鐵花路,在中午時分,矮屋前,他把腳踏車停妥架好,往裡頭敲門叫喊。
門一開,一名中年婦人步了出來。
「郵差先生,有詹玉織的信嗎?」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6T208TJXj
「請問詹玉織不在嗎?」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xrdlO1IB9
「上班去了,有信的話,我代收就可以了,我是她媽。」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lYpxUr0Yn
「詹小姐不是中午休息嗎?」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E8fyyy9f1
「還不是加班的關係,最近會社接了幾筆大單,趕著出貨,咦,你問這個幹什麼?」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wvO3Okf1R
胡風彎腰道了一聲謝謝,騎上鐵馬魂不守舍地離開了鐵花路。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H7Py7fQV0
「喂,郵差,你不是要送信?......你怎......就走了?」詹母疑惑的目送他離去。
當天晚上,揮別蒸騰的暑氣,天氣轉涼,就算是下班胡風卻依舊穿著郵差的制服,出現在鐵花路上,與白天唯一不同的是少了鐵馬,他步行手上還捏著一封信。
胡風:「詹玉織掛號。」
玉織正與家人一同吃晚餐。
「是你。」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出了門口。
玉織收領郵件後,看著胡風離去,心裡奇怪這麼晚了,怎麼還送信?返回餐桌,扒了幾口飯起身離家,躲在昏暗的街燈下,打開了信件。
信件裡除了一支被壓扁的玫瑰外,別無他物,就連隻字片語都沒有,玉織不解其意,侷促的屋內沒有奢侈的空間可以擺放,轉眼她將玫瑰丟棄。
連續好多天,胡風於晚間時分前來詹家送信,而信件裡僅有一隻壓扁的玫瑰,此舉實在奇怪,玉織壓抑不住滿腹的疑惑。
昏暗的街燈下,她忍不住問:「你知道你每天送來的信是誰寄的嗎?」
「不太清楚,或許是偷偷喜歡你的人吧。」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KOW4AC2QV
「我還以為是一一一」玉織把最後一個「你」字,硬吞回肚子裡,黑夜殘燈下,瞧不見她滿臉的羞紅,自覺處於尷尬的境地,渾身不自在的她快步離去。
胡風目送,一直到看不到倩影時,他才依依不捨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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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胡風把信遞給了玉織後,沒擱下任何一句話隨即離去,她拿著信件來到街燈下,開啟了信件,裡面裝的東西讓她大吃一驚。信封裡是兩張壓上日期的電影票。驚喜交集,玉織將電影票收入懷裡,妥善保管,她想明天問胡風,然而究竟是要問什麼?她卻心亂如麻,毫無頭緒。
自此之後胡風居然沒有出現,玉織既擔心又不解,心裡莫名像缺了一塊,生活茫茫然失了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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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票上的日期,轉眼即至,就在今日,玉織屏除了所有工作以及可能的干擾,守在門口前,心神不寧。
「想什麼呢?該吃飯了。」詹父說。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LlXEWYlX0
玉織不語,坐在餐桌與家人用餐,八口之家好不熱鬧。
敲門聲響起,玉織奔了出去,開門,果然是胡風,他穿起自認為稱頭的衣衫,以及一雙向別人借來還算合腳的皮鞋;他站在門口,呆呆愣愣的像根木頭。
胡風:「玉織......」
玉織欣喜卻惱,她板起臉孔來粗聲粗氣地說:「有事嗎?郵差先生。」
「我......我想請你看電影。」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EXzuq9iHU
「哼。」玉織轉身卻不掩門趕人,徑自同家人用餐。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CgzuUxW5E
「那人是誰?」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WWjE4Kf3
「姊,那男的是你朋友嗎?」
玉織回瞪了弟妹一眼,弟妹們見狀,只得低頭吃著碗裡的飯,不敢亂說。
詹家父母瞧了一眼門口的年輕男子,再對照女兒的異常舉動,心裡大約已明白了。
「叫他一起來吃飯吧。」詹父說。
玉織有些驚訝,仍轉頭朝胡風說:「想吃就來吃吧,郵差先生。」
胡風一股進退失據的感覺油然而生,處於尷尬難解間,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進屋與詹家人一道吃飯。
「等一下你們要去看電影啊?」詹父問。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qNi2303T4
「是的,我想請玉織去看電影。」胡風說。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GU9rM4zPr
「你是郵差?家裡還有什麼人嗎?」詹父繼續追問。
胡風坐在餐桌上挺直腰桿,剛舉起碗來,半口飯來不及吃,轉眼又擱下忙回答詹父的問題,他緊張到額頭頻頻冒汗,就在舉起擱下間,審問總算結束。玉織在旁,半是擔心,半是饒有興味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看電影時把阿升帶去吧,阿升對電影很有興趣。」詹父說。
阿升是個剛升小五的小男孩,聽到父親點名他去看電影,沒細想什麼,異常亢奮,簡直迫不及待的想飛奔至電影院去。
往電影院去的路上,三人成行,胡風和玉織中間硬是夾著阿升,像是顆極亮燈泡。
詹母從後趕了過來說:「阿升,你不用去了,你去幫媽買兩瓶醬油。」
「媽!你今天才叫我打了兩瓶,怎麼又要買......」阿升抗議。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F4pezGyYE
「叫你去就去,囉嗦什麼。」
詹母領著不情不願的阿升離去,一路上,只剩胡風與玉織走在月色下,伴著微風一步接著一步,不自覺越來越靠近,胡風的右手同玉織的左手漸漸地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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