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究會來,只是沒料想會這麼快。我從信箱裡意外的掏出一張紅色喜帖,先是愣了一下,隨之細細端詳,在心裡默讀著,越讀越疼痛,像再次劃開還未痊癒的傷口,外表大致完好,骨子裡卻有說不出來的痛楚。人隨即昏沉沉的有如天旋地轉,不知今夕何夕。
拿在手上的喜帖,明明如羽毛般輕飄,卻沉重似千斤萬擔,令人難以承受。失了兩年的訊息,斷了多年的情感,難為我的前未婚妻,阿霞還記得我的住址,怕我不知她的喜訊,還體貼的寄了一張喜帖給我;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用意是什麼?是同情、羞辱還是想再次傷害我。我毫無頭緒。
信箱裡除了阿霞的喜帖之外,還有廣告傳單和另一張既未印有新人姓名,也無內容,只在封皮上印有大大喜字的喜帖。
我心想:「搞錯了吧。」我隨手將它併同廣告傳單一齊丟棄。丟棄的同時,一隻平常在附近逗留,有著奇異花紋的流浪貓出現在眼前。牠全身純白唯獨兩眼如同貓熊般有明顯的黑色斑塊,見過的人無不莞爾。我將貓兒取名為黑眼,有別於其他的貓,牠對我很是親近。黑眼緩緩靠近我,向我投注期待又使人憐惜的眼光。
「黑眼,餓了嗎?」我心知肚明,彎腰輕聲問了牠一句。
「喵、喵......」牠頗有靈性的點頭回應。
我隨即從揹袋裡取出準備好的貓食,遞給黑眼並且撫摸著牠。告別黑眼,我在夜晚的城市裡,漫無方向的遊蕩。避免傷感,我刻意繞過與阿霞一同行過的街角。
忽然某個光亮的東西吸引了我,讓我不自覺的走了過去,而我注意到四周出現了二、三隻嘰嘰喳喳的老鼠,像是在打量著我。片刻後,無數的老鼠現蹤,像是互通聲息的往相同的方向奔竄而去。彈指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發現那個光亮的東西原來是個老舊的街燈。街燈佇立在冷僻的角落裡,昏黑的天色下,宛若孤星,被四周無情的黑暗包圍。我坐在燈暈下,恍恍惚惚間,過去與阿霞甜蜜依偎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上演。
喂、喂......心底有一股熟悉又莫名的聲音,由小至大浮了上來,聲音巨大到跳出我的身體。一個人影突然站在我的面前,用不屑的神情看著我,他用挑釁的語調說話:「喂、喂,你還是個男人嗎?」
面前站著與我外表一模一樣的男子,讓我目瞪口呆,先是愣了一下,揉揉眼睛證實我沒眼花,從地上抓了顆小碎石朝男子丟了過去,果然穿透。我自忖:「是我的幻想,不理他就是了,肯定會自己消失的。」於是我選擇緘默。
「沒用的男人,遇到這點小事就投降,你還是滾回去你媽的肚子裡吧......」面前的幻影口不擇言,越罵越過癮。
我雖然不想理會,但依然被惡毒的話語激怒,我憤憤不平的說:「我不是男人?難道你是?你算什麼?說到底,你只不過是我腦海裡的幻想而已,你有什麼立場指責我。」
幻影忽然呆愣幾秒,然後用誇張的姿態,彎腰大笑著說:「我是你的幻想,而你是個沒有勇氣只會幻想的笨蛋......哈哈哈......」
我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朝幻影奔去,高舉右手握緊拳頭,朝幻影猛烈揮去,剎那間,刷地一聲幻影消失,撲空的我差點因失去平衡而摔倒。
站穩腳跟的我,聽到莫名細微的喧嘩聲,夾雜著鑼鼓而來。我大感好奇,於是朝聲源而去。
走著走著,我看見黑壓壓的一群人聚集在一家餐廳前,眾聲喧嘩,又鑼又鼓鞭炮爛炸,熱鬧到像是在辦一場盛大的喜宴。群眾穿戴整齊,不是西裝就是洋裝,秩序井然的魚貫進入餐廳之中。
我徐徐走進人群中,發覺有些人用異樣眼光看我;更有些人則用發現新大陸的眼神直接盯著我看,讓我心裡怪發毛的。奇怪的是我每走一步,眼前的人就自動讓開,形成一條直往餐廳大門的筆直路徑。我感到莫名的恐懼,想轉身離開,剛一抽腿,身後就湧上人群,把我的後路切斷。
既然後退無路,我只能硬著頭皮向前。餐廳前擺著長桌,每個人都掏出喜帖,核對身份後才能入內。可是我身上沒有喜帖,剛這樣想,一張喜帖就從我袖子裡掉了出來。我撿起喜帖一看,卻是那張我早已丟棄,未印有新人姓名,也無內容,只在封皮上印有大大喜字的喜帖。
別無選擇,我將喜帖遞了過去,同時間竟惹得滿場驚呼不停,某些人對我指手畫腳,另外一些人則在旁竊竊私語。
進入宴席場地走沒兩步,我見到阿霞身穿白色的新娘婚紗裝,坐在主桌,主桌卻沒有看到新郎。阿霞居然是新娘!在這詭異的地方舉辦婚宴,我感到不可思議,於是趕緊快步走向阿霞,想問過清楚。
「阿霞......」
阿霞見到我卻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像是不理睬,更像是不認識我。我想再問,後頭二個彪形大漢靠近,二話不說將我硬塞進新郎的位置,手像榔頭般還按在我的肩上,讓我無法脫身。
[你們在幹嘛?我不是新郎啊!你們誤會了......]我試圖解釋。
阿霞打斷我的話,她說:「你就是新郎,今天的宴席就是為我們舉辦的,玆茲。」
我大吃一驚,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賓客滿場跑,酒酣耳熱之際,聽著他們大聲喧嘩,當場出洋相。有些人喝醉了躺在地上,露出粗黑的尾巴來;有些人則嘴巴變尖。
我大為驚恐,往旁邊一看。我不看還好,一看嚇破了膽。阿霞居然變成一隻披著婚紗的老鼠,不時嗅聞,又張口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說什麼。四周湧來穿著衣服的老鼠,各個流著口水,眼看要向我飛撲而來。
突然天搖地動,老鼠們受了驚嚇,全數趴在地上,用大耳朵傾聽動靜;隨即露出驚慌的表情,下一秒四散奔逃。不遠處一隻龐然大物用拔山移海之勢,踩踏而來。所經之處,老鼠傷亡不計其數。
無法深思,我拔腿就跑,卻聽到後頭巨獸迅猛的接近。亡命奔逃的我一個致命的踩空,跌倒在地,想要起身,眼前巨獸已張開大嘴步步逼近,危險已在咫尺之間。
我定睛一看,眼前這隻巨獸十分熟悉,雪白的身軀,眼睛周圍的黑塊。啊!我不禁大叫一聲。
「黑眼......」
黑眼聽我呼喚,頓了一下,隨之褪去猙獰的面孔變得溫馴,還用舌頭舔著我的臉。刷地一聲,朦朦朧朧地大夢初醒,我從夢境裡醒轉過來,發現我正躺在信箱之下,胸口上躺著一張喜帖,而黑眼正在舔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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