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竹人的短篇故事集 - 末班車

末班車

Feb 24,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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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仁今天失業了，天黑了還不回家，西裝筆挺的他提著公事包在街頭遊蕩著，待走得倦了就直接坐在臺階上歇息。時而目送人車，時而發呆。對他來說相較於白天，夜晚的城市多了幾分迷幻的色彩，像黑色畫布上任意潑灑的彩色顏料，光彩所在之處令人目眩神迷。他仰望夜空，圓潤的月亮像在觸手可及的咫尺距離。

他起身穿過街巷，看到衣著破爛的老乞丐寒冬之際瑟瑟發抖。智仁心生憐憫，掏了錢丟入老人的破碗裡，然後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老人的身上後大步離去。

不知經過了多久，他拋棄了公事包登上了末班公車，隨機撿了靠司機旁的座位坐下並卸下了領帶。公車裡獨有他這位乘客，孤孤單單，搖搖晃晃，沉悶之中只聽到老舊公車像要解體似的嘎啦嘎啦的金屬摩擦聲響。

智仁束緊衣領，不時仰頭與低首，眼神空洞而且沒有元氣。他忽然犯了煙癮。

智仁：「司機大哥，我可以抽根煙嗎？」

滿頭白髮的司機大叔：「這是末班車，不會有乘客了，你想抽就抽吧。」

「謝謝。」

智仁點燃了香煙吞雲吐霧，看來極為疲倦。

「老弟，你很累嗎？」

「累，很累。」

智仁繼續說：「還有多久到終點？」

大叔沉吟片刻後回說：「你如果要提前下車的話，終點可就到不了囉。」

智仁沉默，過一會兒說：「如果終點到不了又如何？」

「你會錯過很多，因為終點之前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去發現，那裡頭有無限的可能。」

「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大叔：「什麼對你來說才重要？」

智仁看著漆黑的窗外，不再回應。

冷氣肆虐，沉默在公車裡迅速凝結。

冷，一片寒意。

公車駛入市郊的隧道內，裡頭暗無天日，只有車燈照亮偏狹的前方角落，不知經過了多久，公車好像一直開不出隧道。就在智仁疑惑驟起時，車燈不知何故熄滅了，周遭頓時陷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

「司機大哥、司機大哥......」

智仁叫喊著卻沒有回應，大叔如同蒸發了一般。缺少行在馬路上的顛簸感，公車彷佛停了下來，四周悄無聲息，智仁因為疑惑而感到害怕，起身的念頭才產生，車窗外出現了光亮，光亮裡隱隱有動靜；他好奇的看去，居然看到一個長得很像自己的老男人正與家人吃著團圓飯，妻子、孩子和孫子全圍在他的身旁慶祝他七十大壽，笑語聲幽幽遞進公車內，只見老男人的臉上被小孫子俏皮的抹了蛋糕，他不怒反喜笑得很開心還抱起了小孫子逗萌，歡樂的笑語，熱騰騰的飯菜，說不盡的過往回憶，持續，一直持續著。

窗外的光亮消失的同時，公車發動，車燈點亮了前方的道路，智仁看著司機大叔的背影若有所思，公車總算駛出了遂道，智仁隨即按鈴下車，就在車門闔上之前大叔朗朗說：「怎麼樣，你還想提前下車嗎？」

智仁沒有說話只是微笑以對，大叔也回以微笑，恍惚間，公車消失了，智仁發現自個兒站在公車站牌處，眼前也有一班公車，司機卻不是之前的大叔，這個司機員不耐的問智仁：「老兄，你到底要不要上車？」

猛回過神來，智仁心有領會的向司機員鞠躬道謝，這樣的舉動讓司機員覺得很莫名；下一秒，只見智仁轉身踏著輕快的腳步沒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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