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過魏國糾合諸候會盟,儼然天下霸主,數不清有多少次,他站在城門親眼見證將軍領著麾下戰士們出征,隊伍嚴整,旌旗蔽日,氣勢洶洶,不可一世的意氣風發;怎知轉眼間,魏國敗了,將帥兵卒丟盔棄甲奔逃回來,初時的不可一世早煙消雲散,換來的是眼下如喪家之犬的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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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經.豐卦.彖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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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好與壞,輝煌與敗落都須經過這道城門,四面八方的消息也透過城門相互交流著,侯贏這七旬老叟身為看守城門的小吏雖未踏出魏都,對天下大勢卻了然於胸,心情隨年歲遞增而有所變化,從早先的波濤不平隱然有奮發之志,到如今的心如止水無慾無求,此時的他算得上是個看淡世情與世無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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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無爭之人被人無視也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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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世家大族概不能免的都須從城門出入,但沒有人會在意這看門的老傢夥,連多看一眼都不願;然而今日不同往日,竟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有位身份尊貴者專程登門拜訪,在這之前候贏本想像著人生最終得平靜老死,因為這位尊客的到訪改變了他人生的軌跡,在他生命的末期綻放出不朽的光彩,如同流星般雖短暫卻炫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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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尊貴的客人姬姓魏氏名喚無忌,是魏國的公子時封信陵君,是魏王同父異母的弟弟。無忌為人慷慨仗義,頗有仁慈謙讓的名聲,廣納門客三千;無忌聽聞侯贏賢能,起了納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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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我是魏無忌特來拜訪,這點小禮物請先生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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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我潔身自修數十載,雖是個貧窮又無足輕重的守門吏,但物欲已然淡薄,謝謝公子的好意,我無法接受您的厚禮,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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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將禮物奉還,無忌也不惱,待回到府邸後他廣作邀請,在府內大宴賓客,參加宴席者多為宗室與名門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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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在宴席上感歎道:「這樣的宴席還缺一個重要的客人,諸位稍等,我去接他前來,等我回來後再開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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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無忌親駕馬車這樣的場景不曾有過,一路上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直到馬車在侯贏破陋的家門前停了下來,驚呼聲乍起此起彼落,候贏雖外表平靜但內心與眾人同感詫異,而候贏那本靜如水的心在無忌再次登門時起了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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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執禮說道:「請先生同我前去參加宴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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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明白命運的機遇落在自己的手上,是接受或拒絕?他這次選擇不再推讓,稍作整理破舊的衣冠又端正儀表後,侯贏隨即上車並一屁股坐在馬車左邊的尊位上,舉止毫不謙讓,充滿了上等人昂揚下巴那目中無人的作派,胸懷城府的侯贏想用此舉探探無忌的深淺與品性,無忌見狀沒有生氣反而更加恭敬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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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我有個叫朱亥的朋友在市場裡屠豬,我想順道去拜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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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於是握著馭馬的韁繩駕車來到了市場,侯贏旁若無人似的撇下無忌與隨從衛士們下車,自顧自的與友談話許久,無忌等一行人只能在旁乾等,其間侯贏不時觀察無忌的反應,只見隨從憤懣嘴巴不停動著,應當是在竊駡侯贏上了臉,而無忌始終無改其和顏悅色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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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入席的無忌向等候已久的滿堂賓客介紹了侯贏,並安排他坐在上位,眾客莫不驚詫,宴席隨即開始。苦等多時的賓客維持表面的微笑私下卻十分不滿,他們不解公子無忌為何會對這樣下等的人如此恭敬,反而把他們這些有尊貴身份的人晾在一旁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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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對這一切洞若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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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舉杯朝侯贏說道:「我敬先生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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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我侯贏位賤職卑只是個守城門的老叟,公子卻以尊貴的身份親駕馬車迎我於大庭廣眾之下。我故意讓公子的隨從與車馬久待於市井之間,無非是讓經過者瞧見,見公子不以為意的執禮且恭謹謙讓,世人皆以為我是小人,其實我侯贏是為報答知遇之恩而成就公子禮賢下士的名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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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侯贏成為了無忌的門客,並舉薦屠夫朱亥;無忌為此多次拜訪,都被朱亥婉拒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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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國攻破趙國大軍,一舉圍攻趙都邯鄲城。趙國向魏國求援,魏王遂命晉鄙率十萬精銳援救趙國,軍隊開拔後秦國派人警告魏國若派軍援救,秦軍矛頭將轉向魏國,魏王因恐懼火速派人命晉鄙停止進軍。晉鄙接獲軍報將魏軍駐守在鄴地,暫採觀望不前的態度。趙國急發多道書信,到了魏廷卻如石沉大海渺無回音,無忌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多次勸魏王即刻發兵助戰,魏王不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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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無忌回到府邸召集門客,勉強湊合起百多輛車馬與軍械,謀劃著領這群散兵遊勇去援救趙國,誓與邯鄲城共存亡。侯贏冷眼旁觀,對眼前的熱血翻騰懶懶的不予理會,他徑自回到房裡收拾東西,一副準備返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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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感到奇怪,他向侯贏試探性的說道:「先生,我準備領人到趙國與秦軍死戰,特意來向先生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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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淡漠的說道:「公子好自為之,老侯我不隨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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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心裡雖不快,仍舊按計劃領導散兵遊勇們朝北地緩緩而去,一路上不成隊伍,像散落的沙土塊勉強膠合在一起,隊伍裡的無忌禁不住思考起侯贏的事,他想自己向來厚待侯贏,此去北上以命相搏於戰場上,命懸一線,侯贏竟如此冷淡,這其中是否有其緣故呢?無忌尋思至此突然命人調轉方向原路回返,無忌去見侯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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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侯贏看著小院裡的棗樹結果心裡忍不住欣喜,他摘了下來分送鄰里,又雇人內外打掃潔凈一番,之後侯贏好整以暇的在家裡煮了一壺茶,當火候恰到好處時,無忌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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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奉茶的同時微笑的說道:「公子聰敏,以公子待我之厚重,小老兒竟漠不關心,我知公子心懷疑惑定會回返,非問個清楚不可。公子領座下門客這班烏合之眾去和秦軍這虎狼之師拼死一戰,無異是割肉餵虎,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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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知侯贏必有良策,他朝侯贏兩拜求教:「請問先生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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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屏退他人悄聲說道: 「我聽聞大魏的兵符放在魏王的寢宮裡。假使能偷得兵符,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公子以此虎符可奪晉鄙的兵權,率軍抗擊強秦,乃王霸天下不朽的功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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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如何才能盜得兵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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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魏王的寵妾如姬常出入王的寢宮,公子曾替她報了殺父之仇,如姬一直想報答公子,倘若公子肯開口,如姬必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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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好極了,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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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姬果然允諾並盜得兵符後交給無忌。戰事瞬息萬變,十萬火急,無忌立即動身北上,臨行前侯贏說道:「大將領軍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您即使出示兵符並堪合無誤,晉鄙也可能不把兵權交給公子,然後派人請示魏王,這一來一回,大事危矣不可收拾啊!朱亥可以同您一道前去,這人身有大力氣,殺伐決斷沒有一絲猶豫,會有大用處,晉鄙如果不聽,可以當場擊殺。我老了,一腳早擱在棺材裡了,恕小老兒不跟從公子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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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亥聽聞無忌召喚,當即答應:「我只是個殺豬的屠戶,公子看得起我,之後上刀山下油鍋,只要公子發話,我老朱任憑差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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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到了鄴地依計行事,立即假傳王令欲代晉鄙領軍,晉鄙雖兵符堪合無誤,但懷疑這事有假,想藉故拖延,並派人飛馬向魏王求證,朱亥不由分說當即殺死晉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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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忌進兵攻擊圍城的秦軍,趙軍從內而出,內外夾擊秦軍,秦軍大敗不得不引軍撤退。趙王與平原君親自到邊界上迎接公子,平原君為無忌的姊夫,他在前為無忌引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返回邯鄲。無忌因偷取兵符,又矯詔殺死晉鄙,明白自己無法見容於魏王座下,於是在將魏軍兵權交予部下命其撤回魏國後,自己與門客則留在了趙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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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贏得知無忌大功告成的當天是個朗朗晴天,藍天上白雲悠悠,飛鳥直上青天,他將幾本書冊和幾袋口糧置於驢上,駕著驢子遁入山野間,從此做一個無人聞問的鄉野村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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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裡的侯贏是信陵君傳記的附屬品,我為侯贏鳴不平,我認為跳脫既有的論述匡架,歷史應當重新評價侯贏,尤其我對自刎的結局不以為然,為何成就了信陵君解救趙國的大功,謀士卻要殉死,何不歸隱即可,所以想以側重侯贏為主重新改動一番,在司馬遷筆下諸如信陵君哭殺晉鄙乙事,我總感覺有一種刻意抹上脂粉的味道,故略去。在此聲明我寫的是小說不是歷史,最後希望朋友們喜歡,謝謝大家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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