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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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在夕陽墜下之際,看著搖曳的垂柳,迎著晚風拂面,笛聲與夕陽逐漸飄渺遠去,往日的知己好友一一故去,剩下的也即將離散,還有什麼可思可想的呢?不如在冬夜喝上一杯熱酒,暖了身子舒適的躺在被窩裡睡夢一場,既送別了寒冷也送別了可思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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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這首歌有點年紀的人應該都耳熟能詳,除非你年紀尚輕或者不承認自己年紀大。我第一次接觸送別時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孩;當時只覺得它很無聊又很老氣橫秋,等到年紀大了經歷過生老病死後方能體會到其韻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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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聽不明曲中事,再聽已是曲中人。非身歷其境者不得要領,當初看戲的人如今成了在生活中演自己的人,人生如戲,甘苦都在肚子裡,豈能一言兩語就說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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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此曲原始出處來自美國音樂家約翰·奧德威的歌曲《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由李叔同將曲目稍做調整然後填上中文歌詞。李叔同胸懷詩詞文章,集音樂家、畫作家、戲劇家、書法家、文學家、篆刻家、美術教育家等等身份於一身;他創下了多個第一,他是中國第一個使用裸體男性模特兒作為美術教學者,他成立中國第一個話劇社,他教學認真桃李滿天下,許多學生是顯名的社會賢達,所以他是名符其實的教育家;他才華橫溢名聞遐邇,中年出家時法號弘一,是民國時期有名的僧侶,晚年自號晚晴老人,「晚晴」取自李商隱詩句當中的「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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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唐代/作者:李商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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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居俯夾城,春去夏猶清。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並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
越鳥巢幹後,歸飛體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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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著獨居幽深的生活,俯瞰夾城,春天換上了夏季的清朗。地上的小草垂首忍受雨水的浸淹,上天終於降下憐愛,雨過天晴了。獨自登上高樓極目遠眺,天高地闊,四面遼遠,夕陽的餘暉穿過窗櫺輝映了一角。越鳥的窩巢已被曬乾,鳥兒的體態更加輕盈的飛回到牠所眷戀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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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一八八○年九月二十日生於天津,父親為其取幼名『成蹊』,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異母兄弟共三人,長兄早夭,次兄文熙大叔同十二歲,文熙自小體弱多病因此緣故而學習中醫,於日後父逝後接管家業,家道中落後以懸壺濟世為業,為天津名醫,叔同排行老三為么子。父親李世珍是同治四年(一八六五年)五十三歲時中進士,官至吏部主事,辭官後返回家鄉天津經營鹽業與銀錢業,主業是鹽業,因鹽業需要大筆資金週轉於是開辦錢鋪,由於錢鋪店名叫桐達,所以李家又被稱作桐達李家,李世珍聚財有道亦常做慈善為津門巨富,他精研王陽明之學兼旁及禪學。李世珍有妻妾四人,李叔同母親王氏是李世珍第三個側室,原為李家使女,可想而知王氏在李家的地位如何了,為何要娶小自己四十歲的王氏呢?皆因李文熙身體不好,怕有個萬一李家會無後,所以李世珍才以暮年娶了王氏為妾,目的就是傳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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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出生時父親已是六十八歲邁古稀之年,而母親僅十九歲而已。李家上下包含母親都篤信佛教,佛緣為之深種,叔同耳濡目染下也學會唸誦不少經咒,為他將來出家結下了因緣。李家亦文亦商是個書香世家,好比一座用黃金打造的屋內卻藏書無盡,李叔同深受影響,也奠定了他國學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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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李家人丁不旺,加上老來得子,李父對李叔同視若珍寶疼愛有加,一八八四年九月李世珍逝世,出大殯當日由當時顯赫的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李鴻章擔任點主,由此可見李世珍在官商兩界的通達,事實上由政府高度管制的『鹽』這項商品,鹽商與官府的關係是運作鹽業無比重要的基礎。父親去世後叔同與母親在李家的處境頗為尷尬,因偏房幼子的緣故本就感到壓力與自卑,聰明伶俐又纖細敏感的李叔同在父逝後更加感受到世態的炎涼與人情的冷暖,在家變得愈發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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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就曾說過:「我的母親很多,我的生母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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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跟隨他的二哥李文熙接受中國傳統的啟蒙教育,又到經院學習中國經典的諸子百家,他天資聰明又好學,很快詩詞章句就能朗朗上口,倒背如流,當地人稱為神童,叔同被二哥寄予科舉及第光耀門楣的厚望,所以二哥對他督學甚嚴。就學期間少年的李叔同不喜歡深宅大院反而喜歡跟母親去看戲,這一看也看出了興致並成為了票友,他還不時粉墨登場過過戲癮,自此過著出入梨園喝花酒聽小曲的生活,因戲他認識了伶人楊翠喜,為她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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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癡迷於楊翠喜之事,瞞不過母親,知子莫若母,李母明白李叔同的心意,可是楊翠喜是個舊社會所貶斥的戲子,李母就算再開明也擋不住李家根深柢固的宗族禮法,母命難違之下,一八九七年,李叔同娶了大他兩歲的茶商之女俞氏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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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情願娶了妻子,妾室猶空位以待,李叔同仍舊抱著與翠喜在一起的念頭,然而翠喜命運多舛,一九○六年,滿人勛貴慶慶王之子時任農工商部尚書的載振路過天津,巡警總辦段芝貴為討好載振所以投其所好地招待他到戲園看戲,戴振第一眼見到楊翠喜就十分喜歡,段芝貴心領神會的遂將楊翠喜買下送給載振。此事被御史知曉彈劾後,竟引來慈禧親自過問,載振為免引火上身趕緊將楊翠喜遣出府邸,翠喜幾番波折後嫁給了商人。李叔同生平第一次感到心碎。少年時他寫了一首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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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猶如西山日,富貴終如草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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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同即將垂下山頭的夕陽轉瞬即沒,富貴終究是草上的凝霜,朝陽出現時即消融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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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輩直到齒危髮禿的年紀時才生此體會,李叔同少年風光正茂時就有此感慨,果然非俗中物,或許父親的死在叔同幼小的心裡就埋下了愁緒的種子,亦或許是翠喜的關係讓他更加多愁善感的,總之冥冥之中注定李叔同將來會走上出世度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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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在一九○五年寫了一首憶楊翠喜的詩文如下,可見翠喜在他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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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
額髮翠雲鋪,眉彎淡欲無。
夕陽微雨後,葉底秋痕瘦。
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
晚風無力垂楊懶,情長忘卻遊絲短。
酒醒月痕低,江南杜宇啼。
癡魂銷一捻,願化穿花蝶。
簾外隔花陰,朝朝香夢沉。
/菩薩蠻.憶楊翠喜/作者:李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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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八年,在光緒皇帝一聲令下,戊戌變法風風火火的展開,李叔同和當時許多對未來有憧憬理想的青年一樣雀躍不已,為此他特意刻了一枚「南海康梁是吾師」的印章(康有為與梁啓超同為變法大將),以表支持之意。不到百日以慈禧為首的守舊派反撲戊戌政變發生,以譚嗣同為首的六人被殺,光緒皇帝被軟禁瀛台,康梁等人出逃,維新變法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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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政變餘波盪漾,李叔同被人指涉與康梁維新黨有關,為了避禍或許也是為了脫離束縛重重的大家族,他帶著母親與妻子遷居上海,他在上海時加入「城南文社」,文社所在地是家資百萬的許幻園家的豪宅「城南草堂」,李叔同在此展現他過人的文筆與才華,許幻園十分欣賞李叔同於是邀他與家人搬來城南草堂同住,兩人談文論詩縱情古今中外好不快意,在許幻園的引介下李叔同蔡小香、張小樓、袁希濂、許幻園義結金蘭,自號「天涯五友」,唱和詩文,以文會友,李叔同之後又與畫家任伯年等人組織成立了上海書畫公會,創辦中國第一份書畫報,李在上海結交了不少才子與歌舞藝妓,頻繁出入風月場所流連於聲色犬馬中,遊戲其間不亦樂乎,身為才華橫溢又多金名士,黃埔江畔,十里洋場,處處是他顯揚才華和揮金如土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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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李叔同這個時期寫的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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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贈許幻園/
城南小住,情適閒居賦。
文採風流合傾慕,閉戶著書自足。
陽春常駐山家,金樽酒進胡麻。
籬畔菊花未老,嶺頭又放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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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宋貞題城南草圖原韻/
門外風花各自春,空中樓閣畫中身。
而今得結煙霞侶,休管人生幻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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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年,送給名妓謝秋雲:
(七月七夕在謝秋雲妝閣重有感,詩以謝之。)
風風雨雨憶前塵,悔煞歡場色相因。
十日黃花愁見影,一彎眉月懶窺人。
冰蠶絲盡心先死,故國天寒夢不春。
眼前大千皆淚海,為誰惆悵為誰顰?
上海是個開放的貿易城市,英租界與法租界宛若國中之國,洋人雖然帶來了邪惡的鴨片也帶來了西方思想與文化,中西文化交會激盪,開中國風氣之先。一九○四年,李叔同投考就讀「南洋公學」經濟特科(交通大學前身)師從蔡元培,接受西學的薰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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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年,哀痛狠狠襲擊了他,一生苦命彼此相依的母親撒手人寰了,享年僅四十五歲,李叔同哀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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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風氣之先,李叔同在母親的葬禮用鋼琴自彈自唱他作詞的歌曲「夢」(曲目來自美國作曲家斯蒂芬. C.福斯特)在守舊的天津造成了不小的轟動,連大公報都做了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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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遊子煢煢其無依兮,在天之涯。
惟長夜漫漫而獨寐兮,時恍惚以魂馳。
夢偃卧搖籃以啼笑兮,似嬰兒時。
母食我甘酪予粉餌兮,父衣我以綵衣。
月落烏啼,夢影依稀,往事知不知?
汩半生哀樂之長逝兮。感親之恩其永垂。
哀遊子愴愴而自憐兮,吊形影悲。
惟長夜漫漫而獨寐兮,時恍惚以魂馳。
夢揮淚出門辭父母兮,嘆生別離。
父語我眠食宜珍重兮,母語我以早歸。
月落烏啼,夢影依稀,往事知不知?
汩半生哀樂之長逝兮,感親之恩其永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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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曾說:「我從二十歲至二十六歲之間的五、六年,是平生最幸福的時候。此後就是不斷的悲哀與憂愁,一直到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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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歲母逝深深影響著李叔同,母喪讓李叔同重新省視放蕩的生活,幡然悔悟的他將妻小安置在天津老家,然後獨自遠渡日本求學,就讀於東京上野美術學校和東京音樂學校,專攻西洋繪畫和音樂。求學期間他與中國同學創辦了中國第一個話劇團「春柳社」,他在春柳社上演的《茶花女》中反串扮演女主角瑪格麗特,開中國話劇之先河,演出結束春柳社將收入捐助中國淮北受水災的那些無助災民。李叔同在美術學校就讀時,以房東女兒春山淑子為繪畫模特兒,兩人日久生情,淑子不顧家人反對與李叔同結為夫妻。我自認自己只是小草,而弘一大師對我而言是如同高山般的崇大,我無意攻訐大師,我卻必須說此時他在中國已有妻子,雖然李叔同後來成為弘一大師,身為日後佛門高僧的他卻不能掩蓋他年輕時對婚姻與情感的不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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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師出家前寫了一封訣別信給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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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這樣的決定,非我寡情薄義,為了那更永遠、更艱難的佛道歷程,我必須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間累積的聲名與財富。這些都是過眼雲煙,不值得留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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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寫過一篇名叫「明法寺」的短文,主角是寺裡的年輕住持,他努力習佛卻不時糾結於過去的情愛之中,不少人以為我寫的是僧人的癡情與愛戀,其實不然,我要表達的是一名僧人努力朝出世的方向邁進,卻險阻重重,僧人在不斷的努力下終於解開過去束縛自己內心的擾攘不安,獲得了真正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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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弘一大師無法消除李叔同的年少不該,李叔同也不能抹煞弘一大師斬斷情絲持律精進並且弘法利生廣度眾生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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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一年,李叔同帶著日本籍妻子春山淑子回到上海,原配余氏則在天津。李叔同於天津高等工業學堂任圖案教員,後轉到上海城東女學講授文學以及音樂。李叔同加入「南社」詩社,主編《文美雜誌》,任《太平洋報》文藝副刊編輯。不久,到杭州執教於浙江省立兩級師範學校,並到南京高等師範學堂兼課。辛亥革命成功,清朝被推翻,李家賴以維繼的官商關係頃刻間付之一炬,李家跟在清朝後頭破產了。沒有家族經濟上的供應,為了養家活口,李叔同遊走在上海與浙江之間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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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五年,於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擔任教師,教授圖畫、音樂等。李叔同的多愁善感讓他在最意氣風發時產生了對人世的虛幻感,尤其是母親的離世對他是一種湧動不休的潛流衝擊,他逐漸對佛法產生了興趣,開始讀經供佛與念佛。那一年的上海大雪紛飛的冬天,李叔同的摯友許幻園家道中落破產了,在赴北京謀生之前他前來拜訪老友李叔同並作道別之語,望著摯友凄涼的離去背影,往日上海繁華的景象一一閃過眼前,李叔同感到世事白雲蒼狗,無理可說,滄桑變化之快如電光石火間,他站在落雪的街道上良久,任雪花落在他身上,陷入一種無法形容的空寂之中,他有眼有耳卻聽不到也看不到,彷彿己身與所在的世界抽離,雖存若歿,他返身回到房內把自己鎖了起來,他在房內寫下了聞名於世的《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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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眼前看得見的人,送別那看不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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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湮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定風波》 /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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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六年,李叔同在杭州虎跑的定慧寺斷食十七天,寫下斷食日記,從此開始茹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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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八年,李叔同辭去教職,把書籍、字畫等等可送的東西送人,然後前往杭州虎跑定慧寺正式剃度出家。日本籍的妻子淑子得到消息,匆忙帶著孩子好不容易找到出家的丈夫,然而李叔同已決心遁入空門再無轉還餘地,從落髮的那一刻起李叔同與弘一法師分道揚鑣,因過去已死而得今日之生,弘一大師剪下自己的鬍子交給淑子作留念,此舉表示大師出世的決心,無奈的淑子淚流滿面卻不得不接受現實,在弘一大師友人的協助下返回日本。大師雖負心一人,卻成就了千千萬萬的道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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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四年,弘一大師動身前往普陀山朝禮印光大師,在簡單隆重的拜師儀式後隨侍七日,他親身領受印光大師的教誨。弘一大師看到印光大師每頓飯吃完都會將碗舔乾淨;或者留下饅頭的一角把菜碗擦乾淨後再吃下;或者往碗裡倒入開水然後喝下。印光大師用身體力行為弘一大師上了一課:「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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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師曾說:「人世無常,如抱病而死,想不拋,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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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試問自己臨終時有什麼帶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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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師嚴守律宗定規,日食一餐,過午不時,米飯、鹹菜與白開水就是他豐盛無比的一餐,日日年年如此,二十餘年不改,他人眼裡的貧窮卻是大師的富足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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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十月十日,大師於泉州開元寺之溫陵養老院寫下「悲欣交集見觀經」,三日後圓寂,享年六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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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純粹就我的見解與諸位分享,淺薄之處敬請見諒。這七個字拆成兩部分,「悲欣交集」和「見觀經」。我想這人生無非悲哀與歡欣交織而成,眼前這個世界就是一場夢,夢中人不知身是夢所以才會需索貪歡無度,把鏡花水月誤作實物,皆因身歷其境的夢太過真實,使人泥足深陷,在夢裡失去與擁有並非相互對立,悲哀與歡欣原本就不存在,夢醒(死亡)或覺悟時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世情若看不破,必然永沉生死苦海沒有脫出的一天;悲欣交集是世態也是弘一大師的臨終心情,世人可作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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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會感到失去的痛苦是因為他(她)曾感到擁有過,如果我告訴你這種擁有的感覺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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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想要卻得不到而感到痛苦,殊不知得到也終將失去,這樣的得到跟失去沒有不同,假使這樣你還想執著於『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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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師情感豐沛也是一個自覺覺他超脫紅塵的大修行人,尤其是大師動見觀瞻影響力極大,或許弘一大師擔心眾生錯解其意,錯認為他仍有悲欣情念,為此特別加上「見觀經」三個字,以勉世人。好比人站在鏡子前,「見」是你會見到鏡子裡的自己,「觀」是自我省察後的你絕不會把鏡子錯認成自己,「經」則是佛典與真理,從佛典裡去體會去了悟真實,而不是糾結在文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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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告須菩提
爾所國土中
所有眾生
若干種心
如來悉知
何以故
如來說諸心
皆為非心
是名為心
所以者何
須菩提
過去心不可得
現在心不可得
未來心不可得。
/摘錄自金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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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三心不可得,又有什麼悲,什麼欣呢?人不快樂多來自欲望不被滿足,寡欲可以讓自己快樂一些,有與沒有視若平常,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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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師圓寂前也寫下了: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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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間的交往如清水一般平淡,如果要執著於追求表相,好比人明明站在面前卻如同千里之外般的視而不見。若問我今後要往哪裡去,面對遼闊沒有邊際的世界,該說什麼呢?早忘了吧,但見春花在枝頭上綻放,皓然明月懸於夜空,一時月色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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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
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
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
冤冤相報自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
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紅樓夢》/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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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與弘一大師雖是同一個人,在我心中卻等同兩個人的存在,以三十九歲出家為界,那個前半生走馬章台,風花雪月且瀟灑不羈的名士李叔同在出家時已死,死亡的李叔同孕育誕生了佛門高僧弘一大師。割捨過去的存在,歡喜悲哀全數拋棄,才有今日重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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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袁了凡《了凡四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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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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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徹底悔悟與改過一切都不嫌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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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師從年少時的富貴公子、風流名士,到傑出演員、美術家、音樂家、教育家等等,最後的身份是高僧。半世風流名士,半世行苦卓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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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金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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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大師火化後舍利子有一千八百粒,舍利塊有六百塊。近年台灣也有高僧離世,有人好奇探究高僧火化後有沒有舍利子?有幾顆?我覺得非常無聊,對此頗感不以為然,世人為何執著於一個已心念俱滅的出家人他死後有沒有舍利子?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跟出家人道德修為以及弘法利生有何關係?如果是身為佛門弟子卻在意此事的話,這就錯解佛典在學習上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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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珠
有一次,佛陀在靈山會上,手中拿了一顆隨色摩尼珠,問四方天王說:「你們過來看一看,這顆摩尼珠是什麼顏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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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天王仔細地觀看一番之後,有的天王說是青色的,有的天王說是黃色的,有的天王則說是赤色的,有的天王卻說是白色的。同樣的一顆摩尼珠,在四位天王眼中,卻顯現出不同的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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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佛陀將摩尼珠收了回去,然後張開手掌,再問四位天王:「現在,我手中的這顆摩尼珠是什麼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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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們詫異的互相對看了一眼,他們不明白佛陀指的是什麼,於是都不約而同地回答說:「佛陀!現在您的手中根本就沒有東西,哪有什麼摩尼寶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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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緩緩地說:「我拿一般世俗的珠子給你們看,你們都能分辨它的顏色,但真正的寶珠放在你們面前,你們卻視而不見,這是多麼顛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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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天王們聽了,都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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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當作四面敞開的房間,你就能容納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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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無邊誓願度,
煩惱無盡誓願斷;
法門無量誓願學,
佛道無上誓願成。
──《華嚴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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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佛門子弟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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