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蚊子吃的飽嗝連連,心滿意足的將隨身攜帶的環保吸管收入環保夾囊裡。這年頭喊環保最大聲的多是沽名釣譽之輩,牠認為只有自己才是身體力行者,用餐後從來沒有免洗餐具丟棄與否的問題,是熱愛地球環境的好公民。
喜獵奇聞的牠喜歡四處道聽塗說,到公園、茶館、電影院,甚至選舉造勢場合,只要人多的地方牠都不遠千里而去;尤其是造勢場合,那裡的餐點多又肥美,簡直是免費的自助餐。閒談間聽到最近又多了許多蚊子館,讓牠覺得不可思議且不堪其擾,自忖:「我要那麼多房子幹什麼?為什麼那麼多人搶著要蓋房子給我住?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
這種場合正妹特別多,埃及斑蚊、三斑家蚊和環狀家蚊等等都有,尤其是埃及斑蚊身材最火辣,常令牠險些把持不住;不過牠只是調情而不留情,並且嚴正拒絕性行為,並不是牠信仰虔誠,而是因牠某次拜訪提供待用餐的宿主時,那時電視正播出蚊子特集,提到公蚊交配後七天就會死亡,深受震撼的牠從此絕不性愛,並成為牠堅定不移的信仰徹底奉行。
今日與牠一起共餐的是個老頭。老頭在餐桌上用餐,牠在餐桌下用環保吸管吃飯。牠吃完飯拍拍屁股舔舔翅膀,大快朵頤之後仍不忘打包宵夜回家。
嗡~嗡,振翅離開,邊飛邊頻頻回眸,剛飛離房屋忽感微醺,體內一陣舒麻接著四肢癱軟翅膀無力,差點掉落花叢裡。花叢中蜘蛛在牠的餐桌上鋪設一層精緻的蜘網,虎視眈眈兀自流著口水,所幸最後一刻,蚊子喚回了力氣再次震翅高飛。一番波折後,牠總算回到了可愛的家,牠的家是層疊積水爛泥的破輪胎,稱得上是蚊子世界中的帝寶,越上層越搶手,因為View好,浴室是加大號的專屬泥巴青苔混合水池,牠泡在泥苔水中,感覺愜意,一鼓作氣將剩下的夜宵咕嚕全數吞下,沒多久居然感到欲火焚身。
叮咚叮咚,門鈴聲響起,母埃及斑蚊把花蜜水淋在身上站在門口搔首弄姿,阿蚊再也把持不住。與阿蚊共餐的老頭,不僅喝酒也吃了威而鋼。
戲劇的最後一幕,阿蚊告訴自己:「既然死定了,不如拼死換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短暫火花。」於是牠扭頭朝待用餐的老頭揮舞的電蚊拍衝去,啪嗒,霎時火花四起,短暫的絢麗中蚊子死在了舞台上。
舞台上,阿泰扮演蚊子,他一會兒吃力的揮舞翅膀,一會兒打滾又跳來跳去,圓胖矮短的身材本就不靈敏,蹦跳一陣後更是氣喘吁吁。觀眾見狀無不開懷暢笑起來。這個阿泰圓滾滾的外貌加上善於自嘲的幽默感,無一不是作為諧星的料,他自己也自詡為人帶來歡笑是他終身的事業與志向。
今天就在剛剛「蚊子的一生」這齣劇碼開場前,阿泰將手機交給劇團的工作人員時懇切的拜託說:「如果電話響起,請幫我接起來,這通電話對我來說很重要......」
現在阿泰在舞台上吃力的表演著,苦苦撐到了最後,他扮演的蚊子在撞擊電蚊拍後,順勢倒斃在舞台上。台下掌聲如雷。阿泰匆匆一瞥,看見屏幕後的工作人員向他招喚,下了舞台的他顧不得身上粗重的蚊子戲服奔向幕後問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阿泰,醫院打來電話要你趕快過去。」
阿泰脫掉戲服急如星火的往醫院奔馳而去。進入病房阿泰朝罩著呼吸器虛弱的老婦人走去,她呼吸急促的躺在病床上氣息奄奄。老婦人見到阿泰時紅了眼眶,朝他伸出纖瘦的左手,怎奈僅能舉起半臂,稍稍挪動就已後繼無力,手再次癱軟在病床上,無法動彈。
「媽、媽。」阿泰握著母親的手感覺到原本溫熱的掌心逐漸變冷,讓他慌張莫名。
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阿泰會走上諧星之路,最大的因素來自樂觀的母親。母親也是他忠實的粉絲,常常在他表演破梗之前,就失態的爽朗大笑,那樣的笑聲屬於母親獨有的溫柔,越發鼓動他創造搞笑的橋段。母親常說,能讓人發笑的人,才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近年來阿泰在事業上逐漸嶄露頭角,母親卻病了;直到日前,愛微笑的母親再也不微笑了,阿泰警覺到母親快離開自己了。病床上的母親想對阿泰說話,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時間滴答流逝,生命之火即將熄滅,只剩灰燼前的餘溫而已。
阿泰像是想起了什麼?鬆開母親的手,退到病床前三步距離,先是轉身背對著,鼓起自己的肥臀在空中劃了幾個眼花繚亂的圈圈,然後托起自己的下巴,扭頭像母雞般咕咕亂叫,突如其來的噗一聲,假裝放了個屁,抓起不存在的屁,用不存在的刀叉,放在不存在的餐盤裡分食......
這場特別安排的表演專屬於母親,母親先是眼前一亮,然後不自覺的露出一抹最後的微笑,流淚的同時失去了鼻息。時間彷彿被定格在某分某秒母親微笑離世時。眼前的一切變得黑白又虛幻,像默片裡的卓別林,在緘默的世界裡用盡一身浮誇的演技,去演繹一個別人不理解的彩色世界。
阿泰在別人的笑語裡隨手棄置自己的悲苦,他停止了表演,淚流滿面的在母親冰冷的耳旁,輕輕說了句:「再見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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