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你曾愛過恨過,天地間早已留下一抹身影,證明你活過,又何必苦苦糾纏不放。無論心中多少怨念與執戀,揮揮衣袖後又能留住什麼?你執著的想緊抓住人生的虛幻,如同雙手捧起水中月,滴答滴答間畢竟徒勞,事到如今也該放下了。遊走人間無悔的幽魂們,停一停,萬事不如聽我演奏一首安魂曲,待沈醉樂曲時也就忘了世間恩怨,誰管誰負了誰。曲終人散之際黃泉路上送你一程,來吧,音樂即將響起,在安魂曲結束前,我已為你點亮了前往冥界的歸途。
【第一節】
雲遊僧釋無知是個降妖師,居無定所喜歡雲遊四海,他有張高中生模樣的面孔,唇紅齒白十分俊朗,但沒人知道他實際的年齡,也沒人知道他來自何處,是個謎一樣的男子。
頭戴斗笠的他一向是胸前揹著黑白相間的舊手風琴,後背揹著一把褪色的紙雨傘和一個銀灰色的破包袱,包袱裡除了一柄斷刃的破刀,還放有其他雜七雜八奇奇怪怪無法形容的東西。
他穿著縫縫又補補的僧衣,僧衣上夾雜著各種五顏六色的補丁,什麼顏色都有。持缽沿途化緣之餘,逢人就隨口送上「阿彌陀佛。」若天氣炎熱他索性就坐在樹下乘涼賴著不走了,然後彈奏起手風琴來自娛自樂;或遇大雨滂沱移動不便時,乾脆在騎樓下忘情的演奏巴哈的G弦之歌,趁眾人圍觀陷入陶醉的情境時,再隨口奉上「阿彌陀佛」或者乾脆登高一呼,厲聲警告世人「小心報應」,如此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效果有時就是年輕男女們被嚇的手上的可樂和雞排掉滿地,然後破口大罵神經病;雖是如此但他總笑笑的不以為意,而且依然故我;釋無知被世人視為怪胎,他就是這麽隨性又這麼古怪,簡直不是人。
某日,釋無知走走停停來到一座小城市,才剛踏入城市就隱隱約約嗅到不尋常的妖氣,當他感到奇怪時,遠處天空竟現出異狀,不明原因地凝結成一股不停旋轉的紫藍色霧團,卻在他注視的當下迅速散去。
「妖!」釋無知大叫一聲,趕緊從包袱裡拿出一疊黃紙和剪刀,極有美術天份地俐落的剪出了好幾個狗仔和雀鳥的模樣,真是有模有樣沒話說,然後將其拋散空中,同時嘴裡念著咒語:「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黃紙落地的瞬間立即化成五隻麻雀和五隻黑狗,由地面乃至天空向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
釋無知則好整以暇的在面前放好了缽,然後率性的在原地旁若無人似的彈奏起手風琴來,這次的曲目選擇了台語歌曲「舊情綿綿」,迷人的音樂在指間的黑白琴鍵當中流洩,略帶感傷的真情而不濫情取得了聆聽者的共鳴,獲得了路人的注目和讚揚,當然缽裡也得了些許零星的供養。
一曲未盡,已有一隻麻雀飛返到釋無知的身邊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在耳邊嘰嘰喳喳,之後陸續有雀鳥和黑狗回到他的身邊。待黑狗和雀鳥如數回返時,就該是曲終人散的時刻了。釋無知對著寥寥可數的聽眾面前深深鞠躬做了個下台禮,然後收拾了一下手風琴,隨即身手矯健的躍下了他剛剛視作舞台的變電箱。
吱吱喳喳的雀鳥飛離在前,黑狗嗅嗅引導釋無知緊緊跟隨在後;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他們來到一所高中的校門口前,五隻雀鳥早已在大門之上騰空飛行盤旋許久,狀似等待著釋無知的到來。
釋無知揮動右手喚回雀鳥和黑狗,「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口催咒語,雀鳥和黑狗立即化成片片黃紙落在地上,釋無知撿了起來放在右掌心中,黃紙竟莫名燃燒成一團焰火,最後化成一縷霧氣,消散在空氣中,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門口警衛像看變魔術似的,目睹整個過程,簡直目瞪口呆久久無法言語。釋無知緊皺眉角凝視著學校陷入沈思中。轟隆、轟隆,突然大晴天的竟莫名打雷閃電,風雲變換之際,就在一瞬間,天空凝結著厚厚的灰雲,隨即由灰雲上墜下細如髮絲的雨。釋無知察覺到雨滴取下紙傘,將傘張開的同時大雨頓時滂沱,他返身緩緩離開了校門。待警衛回過神來,變魔術的和尚已不知去向……
【第二節】
高二的趙樂擁有一副不被理解的表情,教室裡的他常靠著窗户默默望向遠方,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麼?心裡在想些什麼?總之沒人走近他去理解他,或許是他刻意把自己隔離於其他人之外,拒絕他人的接近。
在同學的眼中他是個怪胎,清冷孤僻,平時不僅不愛說話,而且總淡默冷眼旁觀周遭所發生的事,像所有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的模樣,然而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慣,他喜歡觀察;觀察來自於趙樂獨有的「美術天份」,因為他喜歡將自己所觀察到事物畫下來,無論美好或黑暗都屬於他記憶與生命中的一部份,然後將畫作珍藏在房間裡上層的櫥櫃裡,不與人敞開,這是專屬於他的秘密,沒有人走近過他的秘密世界。
因為西曬的教室在夏日午後顯得悶熱異常,加上台上的老師念經似的誦念著枯燥乏味的課程內容,像往常一樣大部份的同學昏昏欲睡,有些看小說,有些追劇,有些打電玩,有些則流連在社群媒體上忙發布,真正認真向學者微乎其微。
天資聰明的趙樂也不屬於認真向學者,他將孤傲的臉撇向窗戶,望向遠方的山雲,細細觀察雲與山的觸動和其中的色彩陰影變化,想在心裡留下一抹印象,回家之後好把這抹印象畫下來;眼神稍稍向下一掃,發現了校門口站著一個奇怪的少女正與警衛說話;說她奇怪並不是她長得奇醜無比,何況校門與教室距離這麼遠哪裡看得清長相,而是她身上看似揹著一個其大無比用灰布蓋著的東西,簡直有三個嬌小的少女那般大小;若說是書包,從沒見過如此大的書包;若說是行李,為什麼到學校要帶這麼大的行李,更別說嬌小的她居然揹得動這龐然大物,真是匪夷所思,禁不住讓人想追根究底啊。
不只趙樂感到奇怪,警衛當然也是,警衛於是撥了通求助的電話,教務主任來了,也一併進入趙樂的視線內,面對教務主任少女拿出一張不知名的紙遞給了主任,教務主任看了一下遞來的紙後和警衛打聲招呼,然後與少女兩人雙雙走入了校園內,緩緩離開了趙樂的視線;趙樂雖然充滿好奇,此刻也不能驟然離開教室去探尋真相,只好壓抑住暫埋心底,等待合適的時機再行挖掘,對他來說這樣的心境有些類似於畫作裡尚未填補的留白,充滿了未知想像的空間。
雖然奇怪的少女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但他的觀察尚未結束。片刻後,趙樂又發現了奇怪的情況,一個和尚模樣的男子在校門口出現,連帶表演一連串令人驚奇的魔術。轟隆、轟隆,突然大晴天的竟莫名打雷閃電,炸開似的聲響嚇了趙樂一大跳,猛回過神來,豆大的雨滴已然墜下,瞬間傾盆大雨,一片霧濛濛阻礙了原本的視線,只見校門口模模糊糊的和尚身影,在雨勢的掩蓋下緩緩消失。
這樣接踵而來的變故不僅對趙樂也對平日一成不變的校園生活來說,無疑是投入了顆深水炸彈;只是這顆炸彈何時引爆?炸向了誰?沒人知曉。
學校既是個大群體,也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傳聲廣播器;無論是好事壞事,透過學校群體就會加倍傳播放送,以致於今天尚未結束,同學已互相交換最新的八卦。
「你們聽說了嗎?有個怪胎要轉學來呦!」
「是那個揹著奇怪大東西的女的嗎?」
「你也看到了?」
「沒有,是小娟告訴我的,聽說老師帶她到保健室去檢查身體,那個好像是肉瘤,是她身體的一部份……」說話的同學展開雙手比劃著。
「真的假的,這麼大的肉瘤,光想就覺得好恐怖喔,我雞皮疙瘩掉滿地了。」
「還有還有,聽說她是高二生,搞不好會轉來我們班上。」
「不要啦,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麼恐怖……的人……」
「怎麼奇怪的人怎麼多,沒完沒了,反正別讓那女的來我們班上啦,拜託……」
談話尚未結束,老師已領著被貼上怪胎標籤的少女要進入了教室,少女正是即將轉入班上來的轉學生;班上的同學包含趙樂紛紛停下手邊的事,瞪大雙眼,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少女,簡直目瞪口呆。
說是要進入教室,然後由於少女背上肉瘤過於巨大,頻頻卡住無法正常進出教室的門,只好手忙腳亂地拆掉幾片活動式的窗戶,少女總算爬過了窗臺進入了教室內。
【第三節】
說她怪,她確實怪,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瘦小的她居然背上有個巨大無比的東西,還能臉不紅氣不喘的揹著,不說不知道,那東西居然是與她難以分離的肉瘤,與其說讓人驚訝,不如說是『驚恐』可能更恰當些。
若有人說她奇醜無比,那就不是事實了,因為少女皮膚雪白,烏亮的長髮及腰,有一張比例完美的鵝蛋臉,黛眉之下水汪汪兩眼,鼻翼秀正,小嘴紅艷,還有酒窩一對,十分甜美與可愛。如果沒有身上的肉瘤,少女必定是追求者眾大受歡迎的校花;然而事與願違,肉瘤硬是不搭嘎地長在了美麗的少女身上,也注定了她的悲慘的命運,如同詛咒一般。
窗外持續轟雷閃電,雨勢滂沱;教室內的人心裡也不平靜。
「各位同學們好,我是新來的轉學生,我叫孟小櫻,請大家多多指教。」講台上的小櫻說話時,一陣強勁的風竟意外的刮進了教室,連帶將小櫻垂下的兩撮頭髮吹了上揚,如同蝸牛的兩個觸角,加上小櫻背上的肉瘤,簡直與蝸牛沒有兩樣。
施薄這位喜歡霸凌與嘲弄他人的男同學見狀,大笑著說:「蝸牛,她是蝸牛耶,哈哈哈。」
另一個男同學楊舜耀也附合著怪叫,「蝸牛!蝸牛!哈哈哈。」
教室裡除了老師與小櫻之外,其餘同學先是露出驚異的表情,隨即噗哧幾聲然後暴起鬨堂大笑,整個教室轟轟然的不可收拾;這就是轉學生孟小櫻與同學們的第一次見面,雖然如此困窘,小櫻似乎不被影響,依然綻放出專屬於她的美麗笑靨,如同在風暴下依舊開花的薔薇;這一點引起趙樂的注意,禁不住對小櫻多了幾分興趣,這樣的興趣建立在未知尚待探索的好奇上,自此對小櫻的觀察就不曾停止過,小櫻自然列入他觀察名單上的第一順位。
『蝸牛』成為小櫻的綽號,通常邊叫還邊作勢訕笑,再連帶加上怪表情,其他取笑的行為諸如敲打她的肉瘤,拿物理課加熱的玻璃棒去燙她,這些霸凌的行為從來就不曾停止過;不僅如此,班上只要有粗活或髒活,第一個想到的必然是小櫻,小櫻不以為意的接受,或者笑笑帶過,不知是她傻還是天生心胸寬大;這樣的性格到底怎麼養成的?什麼樣的家庭造就出來的,趙樂感到好奇,這樣的好奇與日俱增。
某天的午休時間,大部份人在吃飯睡覺,玩手機,少部分人跑去抽煙,面對教室後的成丘垃圾,所有人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更別說有人願意清理了,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投向了小櫻。
「蝸牛,你把這些垃圾拿去垃圾場丟掉。」同學理直氣壯的交待了累活給小櫻。
「好。」面對眼前堆著像小山丘的垃圾,小櫻沒有一絲勉強,笑笑的回說。
本來坐著的趙樂看不下去起身說話,「你們這樣不覺得過份嗎?憑什麼你們中午可以休息,別人就要不休息的去清垃圾……」
同學不太理睬趙樂的質疑,回說,「蝸牛自己說好的,我們又沒有勉強她,不然你問她。」
小櫻微笑的點點頭說,「沒關係,大家都是同學,平常承蒙大家照顧,幫忙也是應該的。」
「你看吧。」
同學們隨即一哄而散,沒人搭理趙樂,他想發作也沒對象,況且小櫻都這樣講了,當事人沒意見,縱使趙樂想討公道也失去了立場。趙樂氣惱小櫻息事寧人,軟弱到任人欺凌,於是坐回原位刻意將頭撇過去,把視線投往窗外的遠方去,看什麼都好就是不看小櫻;小櫻忙著將垃圾搬出教室外,試了好幾次就是不成,因為光是小櫻自個兒要移動到教室外就要大費周章拆窗才能爬過窗台到教室外,更別提要將成丘垃圾運出,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趙樂見小櫻鬧得滿頭大汗卻毫無成果,所有人都做壁上觀,善良的趙樂於心不忍,遂收起孤高離開座位去幫忙小櫻。
「喔~他們是一對,哈哈哈。」
「好登對喔。」
教室內的同學們暴笑了起來。趙樂顧著幫忙小櫻將垃圾清出懶得理睬,兩人離開教室緩緩朝垃圾場而去。
他倆沒注到某個東西正在接近他們。
【第四節】
往垃圾場的路上趙樂始終冷著臉,既不看小櫻也不發一語。小櫻心裡明白率先打破了沈默。
「趙同學,謝謝你,你人真好。」
「你為什麼要忍氣吞聲,你不知道你如果越讓他們,他們越得寸進尺嗎?」
「我大概有想到,但是……我只是想……大家很難得可以當同學,這世界明明有這麼多的人,卻偏偏我們是同學,這樣的巧合,小樂你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喔~對不起,我可以叫你小樂嗎?」
趙樂看著既笑得純真心裡也純真的小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點頭苦笑。忽然,透過餘光,小樂隱隱約約感到某些不尋常的事物向他靠近,模模糊糊間像是一堵黃色的牆,他眼神掃去發現許多不知從哪裡來的黃色蝴蝶翩翩飛來,密密麻麻的將趙樂與小櫻團團圍住,使得兩人進退無路。佇立在奇異的黃色蝴蝶海中,任細細陽光穿透間隙,還感覺到蝴蝶拍動翅膀所造成的微風輕拂,彷彿身處在異度空間裡,這樣的景象和如此鮮明的感受,趙樂從來不曾遇過,宛若夢境。
趙樂情不自禁說,「這是怎麼回事?」
小櫻沒有回應,趙樂轉頭看去發現小櫻身體在顫抖,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趙樂不解的問,「小櫻,你怎……」話還沒說完,小櫻像非常害怕奮力撥開蝴蝶往前死命跑離,而蝴蝶似乎被她吸引竟成群結隊的緊隨她而去。趙樂感到奇怪,順手抓了隻落單的蝴蝶在手上觀察著,蝴蝶原來只是被剪成蝴蝶模樣的黃紙,神奇的是它居然像蝴蝶般翩翩飛舞,一轉眼又飛離了趙樂的掌心。
放學後,小櫻走在回家的路上,施薄和楊舜耀悄悄跟著小櫻後面,其中一人拿著裝滿蟑螂的罐子,打算惡作劇將蟑螂潑在小櫻身上,然後用手機全程拍攝。小櫻不明情況地走,才轉個彎,除了橫擋來路的巨大肉瘤外居然不見小櫻的身影。突然一陣貓叫聲,喵、喵~不停從肉瘤內發了出來,施薄和楊舜耀感到奇怪朝肉瘤靠近並將耳朵貼近……。
片刻後,釋無知匆匆到來,肉瘤已無蹤,他只見到地上留下一灘不明的血跡。
釋無知見狀搖頭嘆氣,「唉,還是來不及了。」
校園生活依舊,只是不知何故,少了施薄和楊舜要這兩位學生,家屬們心急如焚四處尋找孩子的蹤影卻無果,最後報了失蹤人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日子如流水又過了好幾天;由於先前學校邀請小櫻的家長來學校交流,幾次下來小櫻的父母不是不克出席,就是無法連絡,只有留下學生連絡簿上父母欄位內的簽名與短短數語。班導師這位有母愛的年輕女性朱老師決定到小櫻家進行家庭訪問。
「老師你說……要到我家做……家庭訪問!」小櫻聽聞此事,禁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
「小櫻同學,因為你是轉學生,老師想要了解你家裡的情況。」
「可是……我……這……」小櫻深感為難。
「有什麼困難嗎?小櫻同學。」
「沒有,沒有困難。」
這天放學後,天色詭異,黑的極快,朱老師在小櫻的引領下朝小櫻家邁進,前方似乎是個沒完沒了的左彎右拐,就這樣一直走到黑燈瞎火處,此時小櫻好像不見了,朱老師著急的朝左右喊話,「小櫻同學,小櫻同學你在哪裡?」小櫻沒作回應,彷彿從空氣中蒸發了。突如其來間,朱老師被莫名拉了一下,霎時失去平衡向前傾倒,像墜入暗無天日的坑洞裡,待回過神來,朱老師發現自己身處在某間老式的簡陋木造小屋內,模模糊糊間聽到對話聲。
「小櫻,爸爸不是叫你要小心,你怎麼不聽話還帶個生人回家,你忘了家裡有一隻吃人的怪獸嗎?更別提外頭還有個不懷好意的和尚。」
「爸,老師說要跟著我回家做家庭訪問,我想拒絕但沒有辦法。」
「好了,你們父女倆少說幾句,帶回來就帶回來了,幸好它前幾天剛吃了兩個人,現在還很吃飽在睡覺,我們只要別吵醒它就好了。」
「媽,我也是這麼想的……」
【第五節】
朱老師定了定神,藉著煤燈上的火光,總算看清楚了眼前的景況;眼前站著小櫻,不,更正確的說是脫去肉瘤的小櫻,她的身旁站著一對與小櫻長相相似的中年男女。
小櫻沒有肉瘤的負擔顯得俏麗,她展開笑容朝朱老師說:「老師,歡迎您到我家來。」
小櫻身旁的女子微笑的說,「我們是小櫻的父母,小櫻平時承蒙老師的照顧,謝謝您。」
男子有些緊張不時將視線投往樓梯處。朱老師眼光掃了屋內,這棟木屋是座沒有窗戶的兩層樓建築,狹窄簡陋,就斑駁狀態看來這間房子屋齡很老,除了木製家俱和後側用來燒火的灶台外,沒有任何家電用品,很古代原始;然而這些加起來都遠不如朱老師對小櫻的驚訝。
朱老師看到小櫻後背居然沒有肉瘤,頓時懷疑自己眼花又多看了幾眼,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小櫻媽媽剛好迎去請她坐下,還奉了杯茶;朱老師只好暫拋疑惑切入正題與家長談話。隔日清晨,朱老師在教室內的地板上醒來,醒來後的她心裡納悶,奇怪,我昨晚不是去孟小櫻家做家庭訪問嗎?我怎麼會在這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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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性敏感的趙樂最近感到小櫻怪怪的,好像在刻意迴避他,事實上小櫻一反常態迴避了所有人,無論惡意或善意她一概拒之門外,有一次還跟他講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小樂,我不想害你。」彷彿小櫻的心裡藏了巨大的祕密,而這個祕密跟危險有關。
越是如此趙樂越想去挖掘,他決定放學後要偷偷跟蹤她,看看她到底藏了什麼樣的祕密。放學剛離開校門,趙樂瞧見一個年輕的和尚穿著縫縫又補補的僧衣,僧衣上夾雜著各種五顏六色的補丁,僧人正是釋無知,他在大街上演奏著手風琴。
趙樂不當一回事,卻不知道身上被釋無知放進了某樣東西。趙樂偷偷跟著小櫻一路走向了不知名的荒野地上,這地方沒有人蹤,就連街燈也沒有,簡直是一團漆黑。在荒野地上,小櫻停了下來;趙樂看到小櫻四處張望,確定沒有人時她坐了下來,然後一動也不動,小櫻背上的肉瘤如同大石般,擋住了小櫻的形影,看不清楚她在做什麼。
好奇的趙樂偷偷從側邊靠近,卻只見到肉瘤沒見到小櫻,疑惑立即上了心頭,忽然一陣說話聲從肉瘤傳了出來。「爸媽,我們不要再幫那隻妖獸害人了,好不好,五百年了也夠了吧,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們不幫它,它就傷害我們,我們對抗不了也擺脫不了它,能怎麼辦呢?誰叫我們都被詛咒困在這裡,還得靠你揹著這個家四處流浪。」
「噓,你們父女倆小聲點,不要把它吵醒了,它隨時會醒來,你們提早把它吵醒,倒楣的是我們。」
趙樂覺得奇怪試著將身體貼近肉瘤些,怎知有一股莫名的吸力將他吸住,力量大到把他拉進肉瘤裡。
啊!趙樂摔進了小櫻和父母的視線裡。
小櫻驚訝的說,「小樂,你怎麼會……難道你一直跟著我?」
「小櫻,這是你準備要獻給怪獸的嗎?」小櫻的爸爸問。
【第六節】
「爸,這是我同學趙樂。」小櫻快步走到小樂的面前伸手拉了趙樂起來,返身擋在父母與趙樂的面前作勢保護,「他……對我……很好,是好人,我們不能傷害他……我……喜歡他,我不忍心看他受到傷害。」
被小櫻拉起來,趙樂不敢置信自己是怎麼身處在這奇怪的屋子內,而且小櫻竟然脫離肉瘤成了活脫脫的一個正常少女。
「趕快把小櫻的同學送走,免得妖獸醒來,快點……」櫻媽提醒。
正當三人要將趙樂送出去時,喵,喵,喵,樓上傳出貓叫聲,小櫻和父母不約而同露出恐懼的表情。咚咚咚,一隻黑色的小貓輕手輕腳地映入趙樂的眼簾。
「快走、快走……」櫻爸急忙催促的說。
小櫻趕緊一把將趙樂推了出去,趙樂失了平衡被推向一片虛無黑暗中,當震盪停止,他透過月色看清眼前的景況時,人已在荒野地中,身旁的肉瘤則是聲響動靜不斷,乒乒乓乓的。
趙樂:「小櫻、小櫻。」
小櫻大聲喊叫聲從肉瘤裡傳出,「小樂,我們快擋不住了,你快走,快走!」
趙樂只得跑了起來,跑著跑著,背後傳來了追逐聲,似乎越來越大聲;他轉頭一看,一隻擁有五個頭顱黑色撕牙裂嘴的龐然巨獸,快速的接近他,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然而兩隻腳怎跑得過四隻腳的,氣喘吁吁的趙樂被追上就在怪物的獠牙碰觸到趙樂前,從趙樂的身上飛出許多密密麻麻的黃色昆蟲如同蜜蜂般群向妖獸攻擊而去,怪獸被蜜蜂阻滯,趙樂趁隙用盡身上餘力再往前逃去。才一下子,擺脫掉蜜蜂糾纏流著口水饑腸轆轆的妖獸又追了上來,趙樂跑不動了,眼看黑影即將撲了上來。
「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降妖師釋無知出現了,他口催的咒語化成手中源源不絕的藍色靈球,他將靈球一顆顆投向怪獸,硬是把怪獸彈了開來,然後釋無知跳到趙樂的面前,抓了空檔用短刃畫出一個圓圈做了結界,再把紙雨傘遞給他,釋無知說,「你撐起這把雨傘坐在結界裡,你就能安全。」釋無知一說完立即跳出結界外,朝妖獸對決而去;被激怒的妖獸大吼一聲,它露出尖銳的獠牙,加足馬力朝釋無知飛撲而來,危險在即,只見釋無知嘴裡再催咒語,「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同時從懷裡拿出一疊黃紙拋向空中,用指氣代刀,憑空剪裁出許多個小黃人來,落地的瞬間,化成百多個拿著皮鞭的馴獸師,從地上到空中將妖獸牢牢圍住,釋無知一聲令下,馴獸師的皮鞭一齊揮向妖獸,妖獸慘叫倒地,再無聲息傳出。
降妖師釋無知輕笑一聲,這隻妖獸就是封印小櫻家五百年的詛咒,百來個馴獸師落下化作地上數不清的小黃人紙片,釋無知揮動衣袖造出一陣強風將小黃人紙片全捲到他的手心,彈指間化成燄火消失在空氣中。
他走向前將地上一張斑駁的黑色符咒撿了起來端詳,符咒上滿布著白色的詭異符字,他順勢將其撕碎拋散空中。不一會兒,脫去肉瘤的小櫻和父母出現在釋無知和趙樂的面前。
小櫻激動的說,「謝謝大師解救了我們一家,也解除了我們五百年來所承受的痛苦。」
「阿彌陀佛,一切自有因果。」釋無知放下雙手合十的手開始調整胸前的手風琴,朗朗唸著,「……遊走人間無悔的幽魂們,須知生命如夢如幻,無常亦不期而到,萬事不如聽我演奏一曲安魂,不管心中悲傷煩惱,待沈醉樂曲之時也就忘了世間種種,恩怨兩拋。來吧,音樂即將響起,在安魂曲結束前,我已為你們點亮了前往冥界的歸途。」話語剛落,釋無知演奏手風琴來自彈自唱起「笑紅塵」。
(原唱:陳淑樺/作詞:厲曼婷/作曲:李宗盛/編曲:鮑比達)
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嘆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消,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瞭,一身驕傲,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音樂響起,小櫻和父母緩緩走入了釋無知為她們開啟的異色隧道中,小櫻忽然轉身依依不捨的朝趙樂揮動雙手,然後滿臉淚痕的與父母一同墜入白色光芒之內,白色光芒頃刻間化作流星般轉眼飛逝而去,就連釋無知也一同消失的無影無蹤,黑夜下徒留下情緒萬種的趙樂,他努力的將小櫻的容貌記在心裡,作為他即將作畫的印象,深埋在心底的美好注定成為一生的記憶。此時黑夜將盡,黎明即將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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