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師沈中看著空白的畫紙,陷入沉思之中,不一會兒萬千愁緒夾雜著回憶湧上心頭,忽然悲從中來無法抑制,於是抓起酒盞一杯又飲過一杯,酒入愁腸化成無盡的淚水,整個人像泡在淚水罐似的。
話說十年前的某日,初有大人模樣的沈中依依不捨告別新婚妻子,奉父命來到長安尋訪其父的舊交,父親的舊交熱情招呼著沈中硬是把他留下來打算長住,然而不到一旬沈中即迫不及待的想返家與妻子團圓,行囊才剛收拾妥當豈料安碌山在范陽起兵,朝廷上下昏憒不堪彈壓不力,屢戰屢敗下,竟失潼關又拱手奉上洛陽於賊軍之手。
明皇倉惶出逃,群龍無首下京師頓時亂成一鍋粥。返鄉之路既斷,沈中只得隨皇室一行車駕往西蜀逃命而去,路上餐風露宿苦不堪言,到了蜀地身無謀生技能,只能靠為人做些文書零活與乞討茍活;戰亂之世死亡是解脫,活著才艱難,但沈中想活著,他魂牽夢縈的想返鄉與妻子團圓,無論如何他告訴自己,必須活著。
經歷了無數的波折以及九死一生,幾年後,也算上天垂憐,窮困潦倒的沈中餓倒在節度使車駕旁奄奄一息,節度使舉手之勞的救了沈中,發現他頗有才情能舞文弄畫,於是請他為一心向佛的老太夫人畫了尊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聖像,畫中的觀音大士憐惜眾生的神韻如母憶兒般,見畫者無不孺慕,畫成之日始沈中遂聲名鵲起,名動一方;僅管如此,返鄉之路依舊遙遙無期。
待局勢平緩後,沈中終於踏上返鄉之路,心急如焚的他回到鄉里經老鄉哀歎的告知,他才發現家園已成了座廢墟,父母妻子和那未見過面的強褓嬰孩,早成了一俱俱黃土裡的白骨。
那時官軍來了要搶糧,叛軍來了也搶糧,搶不到就屠城,鄉人幸運逃出的僅十之一二。沈中悲痛號哭卻莫可奈何,辦了一場法事,將骸骨遷至新墳,之後還是哭,大約除了哭以外沈中不知該做什麼?另外重建家園的的事也有條不紊的進行中,訂了物料與匠人,預計來年初春之後就能開工。忙吧,讓自己忙吧,或許能少哭一些。
晚上,明月當空,廢墟之中就在當時如膠似漆的新婚夫妻廂房裡,著破敗磚牆上沈中掛起了幾盞氣風燈的大燈籠,頓時陋室如同白晝;沈中在這裡作畫,他想畫出十年前未受戰禍波及的時光。畫師沈中看著空白的畫紙,陷入沉思之中,愁緒哽住乾渴的喉嚨,不能運筆的沈中只得藉酒澆愁,無奈愁上加愁,一杯又一杯。待醉意驅逐愁緒後,他先在紙上畫了間小夫妻住的小屋,接著在屋前植了株桃樹,記憶中的那株桃樹結的果實香甜多汁,讓他忍不住嘴角生涎,沈中用畫筆點了滿樹的桃李,重現了當年豐收時。
有屋有樹怎能沒有女主人呢,揮毫間妻子的身影就出現在畫中,就在沈中淚眼朦朧之際,畫裡的妻子竟然朝他比手畫腳了起來,沈中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妻子真的在比手畫腳,她雙手指著桃樹上的果實,接著又比畫了某樣東西,沈中笑了,真的笑了,十年以來他第一次笑,知妻莫若夫的沈中畫了把梯子給她,妻子興奮的跳了跳,很快的架著梯子爬樹上摘了好幾顆桃李,然後她用衣袍盛著,下了階梯後坐在樹下的她開心地吃了起來,他饒有興味的注意著她,她也注意到他在注意著她,像想起了什麼妻子起身向他招了招手要他同享桃李的甜美滋味,不一會兒她將梯子架到畫外的世界,沈中想也不想順著梯子爬進了畫裡。
從那之後,沒有人見過沈中,只有一幅圖畫留在了廢墟裡,圖畫裡畫得是小夫妻正開心的採摘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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