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坪大小的簡陋麵店裡擠滿了吃客,室外也大排長龍,還有人遠從外地專程而來,為的就是品嚐在地聞名的玉里麵。
店小人多,摩肩擦踵,好不熱鬧。
年過古稀的老闆名喚張孝,身型矮胖的他在侷促狹小且熱氣四溢的廚房內,忙著烹煮麵食。店內斑駁的牆面上,掛著好久以前張孝與妻兒的合照,合照旁是定居美國的兒子他們一家子的照片。老妻已離逝,兒子又定居在外,一年難得有見面的機會,只剩他孤零零的在台灣。
活著,好像就只剩下活著。
「海桑,好久不見,孫子上大學了吧......老吳,外帶一碗嗎?......小華,你媽身體還好嗎?......」
張孝像笑口常開的布袋和尚,總是微笑招呼著來來去去的客人,雖然他因膝關節磨損的緣故,造成他只要起身走動就會招來持續的隱隱作痛,就算如此仍不改其爽朗的秉性。
顧客中有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陌生男子,剛端碗麵坐定就拿出筆記本擱在桌上,然後先用筷子撥弄,好像在察看碗裡的用料,嗅聞分辨湯裡的色澤。
話說這碗裡自有乾坤,大塊里肌豬肉片遮掩不住散發金黃色澤的麵條,彈牙的麵條在濃郁的大骨湯汁裡浮浮沉沉,夾雜著青蔥伴著油花作陪襯,碗底則由整把鮮脆的豆芽菜鋪墊,使用釉黑色的尖底碗盛著,觸感是滾燙的,香味則四溢撲鼻,聞者無不垂涎三尺。
低頭端詳,不期然被熱湯蒸騰的男子,鏡片頓時變得模糊,既然看不太見,他索性解下眼鏡,掄起袖子把麵吃了個底朝天。
外表平靜的男子在心裡激賞,他時而呆想時而在筆記本上塗塗改改,一坐就坐到店面近午後準備關門。見老闆收拾店面,男子起身打算離去。
老張忽然說:「年輕人,麵店明天休息,告訴你免得你白跑一趟。」一邊說還一邊不停的整理店面。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B7x8bRIHZ
「你知道我明天還會來?」心裡的盤算居然被人知曉,男子詫異。
老張:「怎麼會不知道,看你拿本子邊吃邊看還邊記,不是來偷師的還有什麼,你不就想知道我怎麼煮麵的嗎?不怕累的話,後天凌晨四點就來吧,我全教給你。」
這個年輕男子名叫阿榮,在市內開了一間麵館,營運卻瀕臨倒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苦思許久未果,於是選擇了老張的店觀摩兼學習,沒想到被老張識破,居然還要他光明正大的來學,讓阿榮驚喜交雜,他半信半疑的離開了麵店。
片刻後,咔啦咔啦,老張拉下鐵門。形單影隻的老張坐在店口歇息抽煙,煙霧繚繞的他無神抬頭的仰望,不自覺的嘆了口氣。老張起身,在孤影的伴隨下蹣跚而去。
隔天一早,老張搭公車,為困擾他許久的膝痛專程回到市區醫院就診。
醫師說:「張先生,你的膝關節已經磨損的差不多了,該換人工關節了,而且你的心臟也有問題,為了身體著想,建議你要減重戒煙才行。」
醫師反覆叮嚀著。
老張緘默。
因為腳痛的關係,除了在麵店外,老張就只有窩在家裡,在家無聊喜歡喝酒吃小食又加上抽煙,這些飲食與生活習慣已危及他的健康。
妻子在世時就不斷勸他戒煙戒酒,那時他總覺得嘮叨,只當作耳邊風不予理睬,直到妻子過世之後,孤零零的他開始想念妻子的嘮叨,怕沈浸往事,老張把經營麵店當作排遣寂寞的方法。
離開醫院,老張買了一束花,循例來到安置妻子遺骨的墓塔園區,踽踽獨行至妻子的塔位前,他為妻子買的是夫妻雙塔位,妻子骨灰罈旁的空位,用紅紙蓋住了張孝的名字。老張不置一語換上新的花束,柔情的摸摸妻子的骨灰罈,不一會兒返身踏上回家的路。
***
阿榮在老張的麵店努力學習廚藝,老張傾囊相授,過了一陣子後,老張讓阿榮接下他的店面,希望玉里麵這個讓他專注一生的好味道能夠延續下去。
老張放心退休,總算去動關節手術,並且戒酒戒菸,改變飲食習慣。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V585y9wj5
阿榮不時去探望老張,老人家的精神還算不錯,老張話家常的說來說去總是念念不忘叮嚀阿榮用料要實在,不要貪便宜。
四年後老張安祥的死於睡夢之中,死去的那一年阿榮常夢見老張,老人家每一次總不忘叮嚀阿榮煮麵要跟做人一樣用料要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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