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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露氣重，最適合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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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一到，酒坊裡的燭火被點亮，趙大爺忙抓緊時間釀酒，話說趙家酒舖的名號在江浙一帶響噹噹，他家的花雕酒遠近馳名，從北到南，甚至東至朝鮮都有人為了購酒不遠千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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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記花雕卓然非俗物，酒裡有花香，光聞就令人飄飄然醺醺沉醉，遑論飲了，於是舟船驢馬，紛至沓來，如此熙熙攘攘，從年初到年尾皆鬧轟轟的，人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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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是奔五十的人了，早賺得盆滿缽滿卻夜夜如此操勞，說是為了滿足老饕的嘴似乎說不過去，實情是趙大爺癡迷於釀酒這門手藝，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然而他的完美與人不同，趙大爺的完美永無止盡，是白雲上有彩虹，彩虹之上舉目望去有萬千蝴蝶飛舞，美上還得加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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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米，燙米，蒸煮，合酵，酒麴，甜糜，壓榨，再次發酵，澄清，煮酒，成品……釀酒工序之繁瑣無法一一羅列，其中的甘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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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窗外天色泛白，工作也大致完成了，趙大爺看看窗外覺得時候到了，此時他常會拿出窖藏的好酒來獨自毫飲一番，詩性一起有時可聽他哼唱著曹操的短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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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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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夢周公去，隔日的深夜時分他又釀酒，日日如此，今夜重複昨夜的故事，像迴圈般沒有開始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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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趙大爺又來到酒坊捲起衣袖準備釀酒卻發現坊裡不同以往，多了一張功能不明的桌几和兩張椅凳，燭光搖曳下似乎有某樣東西隱伏暗影之中，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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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一驚厲聲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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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蒼蒼的老人從暗影走向燭火光亮處，從樣貌看來大約七十上下，走的更近些才發現老人手裡拎著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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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老朽今夜特來拜訪趙大爺，素聞大爺釀的酒有仙品之名，老朽不服氣帶來自個兒釀的酒與大爺品一品，咱們比個高下，作個君子之爭，不知可否？」說完，老人先乾為敬一杯，以示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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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得上是踢館了，就算踢館也無妨，自揚名後就沒人敢上門比酒，趙大爺反而濃了興味燃起熊熊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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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拱手道：「老人家，咱說一不二，只要你的酒夠好，好到超過我釀的酒，我就把招牌收起來從此不釀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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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君子一言，肆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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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先嚐趙大爺的酒，那味甘中帶一絲絲微酸的意勁，說是酸卻不妨礙反而助長酒香淳厚，酒入腸道一股燒燙湧上鼻頭，酒氣從鼻孔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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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好酒，好到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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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連連說好，接著他小心翼翼的把自己釀的酒放到趙大爺面前然後說道：「趙大爺，我的酒叫苦酒，吃苦的苦，你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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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嚐了一口，其味當即先來個醒腦的苦隨即引出甘淳滋味，苦中帶甘，甘中映苦，有說不明白的花香在嘴裡遊移，如彩蝶飛舞，在舌頭翻攪下竟有碧羅春的茶香溢流而出，入喉之後一股灼熱感到達脾胃，接著化作沁涼春雪直通腦門，從天靈蓋消散而出，於是身體無處不暖活，微醺醺，漫如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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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面前的老人家釀酒的手法神乎其技，已非趙大爺可以比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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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輕歎口氣，說道：「老人家，我這次敗的心服口服，你的酒我比不上，敢問您尊姓大名，祖籍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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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老朽姓趙名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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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原來是本家啊，巧的很，不二這名還跟我兒子一樣，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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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聞言臉色一沉，當即跪了下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泣聲說道：「爹，我是不二啊，您老辛苦一輩子，到死後這麼多年仍念念不忘釀酒這門祖傳手藝，如今兒子釀酒的功夫總算超過您了，我就是要向您證明趙記酒坊這塊招牌咱扛得起來，請您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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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爺大受震驚，他倒退兩步指著不二說道：「你是不二，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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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將父子倆才知的事撿了幾件說說，趙大爺才相信眼前的不二如假包換，他如夢初醒，並且大哭一場：「我……」趙大爺仰天長嘆，隨後身子一抹如輕霧散去，當即無影無蹤，自此趙記酒坊不再有鬧鬼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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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記苦酒才一發售，人人爭先恐後的搶購，簡直供不應求，苦酒的名聲傳到北直隸去，就連京城專門侍侯皇帝的內務府都派專人前來包購，酒尚未啟程運入紫京城早已名動天下，自此苦酒成了御酒，非皇室貴冑是無福享用的，有句諺語應運而生順勢風行當世，是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