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修士例行性每月一次到教皇的寢宮『淨靈聖堂』為教皇進行診療;有別以往,這次還多了一位隨行者,且自他們踏入寢宮腹地後就發現戒備空前森嚴,充斥著許多固定與機巡的武裝警衛。
舉目望去,周遭盡是憑空飄浮已武裝化的單眼監視球。
從原地球體夕崩潰的廢墟之中建立起來的理想國採政教合一的體制,實質控制地球至今已逾三世紀。從理想國出發的船舶,縱橫太陽系,航行至宇宙深處進行貿易、擴殖和採擷資源,航跡遍佈萬邦,國勢如同初升的太陽。國家創建者羅聖言自任教皇並且總攝國政,雄據寶座至今。
為延續教皇個人的永生不死,國家投入巨大的資源研究尖端的醫療科技,並以此來塑造他永世不滅,形而上的理想形象。
理想國建立之前,過去所謂的文明世界,拜人類貪婪的本性之賜,能源被揮霍無度,均告枯竭,本寄望沒有污染之慮的太陽能來轉動世界,卻被滿布塵埃以及毒氣污染的天空給遮蔽住。末日像揮不去的夢魘,如何度過末日,成為當時販夫走卒也能朗朗上口的顯學。當人類競相奔逃,前仆後繼殖民於地球之外時,世界已然崩塌。
那是個權威解構的年代,舊的權威已然被打破,新的秩序尚待建立,留在地球上的人類為了稀少的資源互相殘殺爭鬥,產生了新一代的勝利者,這些勝利的倖存者經過痛徹反省後,誓言絕不再放任人類自由,高呼欲望必須被節制。
經反覆思考與再三推敲,建立起萬眾一心的權威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以『理想』為權威。
在唯一的權威之下節制所有人的欲望與限制自由,人類才得以生存與延續。
理想至上,凡是違反理想或質疑理想者都被判定為異教徒,視同叛國,一律以反理想罪論處,最高處以死刑。於是理想國就在這樣的情境下,有秩序的被建立了起來,並且靠著解析高岩鐵熱溶漿的熱能得到了穩定的能源。
這些屬於過去的歷史,如今被列為極機密的微米檔案,封鎖加密於雲端終流器內,除了教皇外沒人可以開啟;終流器安置在教皇所住的宮殿『淨靈聖堂』裡,就在他漂浮的方型會議室內,腳踩的紅色地毯下。
這是個誰擁有資訊話語權,誰就能集大權於一身,翻雲覆雨的時代。無疑,教皇就是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人。
「凡臨到眾人的事都是一樣:義人和惡人都遭遇一樣的事;好人、潔淨人和不潔淨人,獻祭的與不獻祭的,也是一樣。好人如何,罪人也如何;起誓的如何,怕起誓的也如何......他們的愛、他們的恨、他們的嫉妒早都消滅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們永不再有份了。」
羅聖言滿頭白髮,臉上的皺紋交錯,眼神深沉而銳利,微笑卻讓人感到誠懇,語意老練幽默,與他談話常令人如沐春風。
剛剛親手簽署了處決異教徒的公文,教皇身穿金黃色的大禮袍,坐在由黃金打造的寶座上,饒有興味的閱讀著被明令禁止刊行的書籍,相較於虛擬的電子投影書,他更喜歡實體書的真實觸感。對羅聖言來說在這虛實難辨的世間上,真實總能給他一絲慰藉,雖然只有一點。
片刻後,教皇將書本收了起來,準備接見來自火星的外邦大使。
火星大使在銀河標準時間九小時之前,接到母國加密的情報分析指示摘要,其中指出理想國目前可能處於政局不穩的狀態之下,是如何不穩仍缺乏俱體徵象與証據,為此由火星最高領導階層下達密令,要求駐理想國大使探查駐在國目前的政治情勢。
理想國與火星特聯邦一直處於衝突與合作的循環之中,彼此憎恨又互有需要。
火星上為此進行如火如荼的軍事動員,為一場可能迎來的戰機做出擊前的準備。目的是為了防衛、侵略、勒索還是尋找可趁之機重擊長久以來的對手『理想國』?沒人知曉。
要探查理想國的政治現狀,最好的方式莫過於前往權力中樞就近觀察,這個權力中樞就是大權獨攬的教皇。
大使一抵達教皇的宮殿,就發現警戒的等級升高,比往常更加戒備森嚴。
在禮儀官的引道下,專門接見重要外賓的白廳大門緩緩被打開,白廳裡教皇端坐在黃金寶座上,正與頭頂圓禿的壯漢談話,這名壯漢是軍事大臣安海里,兩人的神色肅穆,似乎在沙盤推演著什麼?
火星大使感到疑惑,強堆出外交官的職業微笑。
見到火星大使已到,教皇擺擺手停止了與軍事大臣的對話以及沙盤推演。
安海里離開時與火星大使打了個照面,安海里彷彿噴火的眼神,令大使不寒而慄。
「火星特聯邦查克大使進見。」禮儀官昂聲說話。
查克大使仗持著國家的威嚴,昂頭徐徐走向教皇座下,按國際禮儀先行施禮,然後等待教皇回禮;豈料教皇不僅不回禮,反而半斜著身子翹腳以對,並且怒目回視,此舉無禮至極。
查克:「教皇閣下,你這是對待朋友的道理嗎?」
教皇:「朋友!查克虧你說得出口,說說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我做了什麼?讓閣下如此生氣......」查克大使對於自己如何惹毛教皇一無所知。
「貴國進行軍事動員,先遣的偵察艦已過緩衝區內的停火線,請你告訴我貴國用意是什麼?」教皇手指著大使極不客氣的說話。
「...我...有這件事?」大使故作糊塗。
教皇冷笑一聲,悠悠說:「那我也不知道是否已經授權艦隊跨越停火線,擊殺任何可能越界的船艦,如果後果你擔得起的話,那就放馬過來,想打仗就來吧!」
回想剛剛羅聖言與安海里對話的那一幕,大使恍然大悟,吃驚的他沒料到羅聖言已洞悉己方的機謀,還放狠話。
戰爭一旦開打,失去先機的火星軍不僅討不了便宜,反而可能在停火線附近被隱藏的理想軍全數襲殺,造成損失慘重的局面。
查克放下身段緩頰的說:「使不得,使不得...教皇閣下,這一切都是誤會。」
教皇臉一抹,瞬間換成親切的笑臉說:「既然是誤會,那麼關於在氦星上的採礦,兩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呢?」
氦星是火星的地盤,這是明目張膽的勒索,大使在心裡咬牙切齒,但外表仍是親切的回說:「好商量、好商量......」
除了軍事衝突外,雙方還談了些通訊與劃定邊界的問題,接見外使的談話即將結束。火星大使起身驅前,想與教皇握手致意,豈料教皇不作反應,只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佇立在教皇旁的國策顧問見狀,趕緊技術性的隔離外使。
「關於貴國關心的貿易政策,我們可以研擬出雙方都能滿意的草案......」顧問挑一個對方感興趣的話題,順勢將大使帶離白廳。
大使一離去,白廳的門立即被闔上,人工智慧將隱形電源關閉,寶座上的教皇,他的擬真影像立即從寶座上消失。
回返使館的查克大使與母國連繫時,才發現火星軍隊雖然完成了軍事整備蓄勢待發,卻仍在緩沖區外按兵不動,更別提有越過停火線這件事,一切都是羅聖言編織的謊言。平白無故讓理想國賺了個在氦星採礦的機會,查克在使館內於事無補的發了一頓天大的怒氣,還砸爛了好幾件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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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重重關卡與審核,醫療修士帶著隨行者進入教皇的寢殿之內,隨行者是理想國於沉眠箱領域最專業權威的技術修士。只見臥室內擺滿了正在運作中的設備與儀器,管線與電流器遍布其中,技術修士帶著檢修工具與儀器,朝擺在角落裡的一具像棺材形態的沉眠箱走去。
沉眠箱裡躺著教皇羅聖言,他已昏迷二月有餘,教皇專屬的紅衣醫療團用盡所有可能的手段至今仍未讓教皇甦醒,只能暫時安置在沉眠箱之中。
教皇羅聖言依靠沉眠箱裡對外輸出的意識流管持續輸出他的意志,仍舊牢牢統治著龐大的理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