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打板即起,僧眾紛紛起床整理床被,這時天色仍黑寒風刺骨,而寺外全村如在夢中,就連公雞也仍未甦醒,距仰頭啼叫為時尚早。
片刻後,除了少數幾盞孤殘的路燈外,黑漆漆的一片中,獨有明法寺的大雄寶殿燈火通明;殿內三名比丘按照儀軌,靜默有序的魚貫進入寶殿內,他們站立在西方三聖前,心神持一的進行早課,置中位置帶著黑框眼鏡的瘦長的男子,是明法寺上週才新上任的住持,法號「道忘」,現年三十有八。
明法寺屬於國內某個佛教叢林團體,寺內僧侶都由這個團體指派,道忘因為博學多聞解佛甚合禪機,為人又伶俐勤快,在同輩中表現優異,被指派為明法寺住持,來到這鄉間小寺廟歷練。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意。」
眾僧展本齊心念誦,隨著著規律的木魚敲擊聲,抑揚頓挫。
這是出家眾一天的開始。
寶殿內的西方三聖前,擺置著鮮花、水果和淨水。鮮花示人生死不過一瞬,如花開花落乃尋常之道;水果曉諭眾生有因必有果,無止無休;淨水則引諭修心當心平如水,水平如鏡。世間一切的生活點滴都是修行的方便法門,無處不是佛陀在人間的道場。
藍天白雲下山巒層疊,飛鳥盤旋,處於廣袤田野旁的明法寺,寺地不大,原址是日據時代所建的神社,主供不動明王,作為當時日人移民至此的信仰中心,後來日本戰敗,日人被全數遣回故土,無人照應的神社,幾經破壞漸失原樣,國府遷台後,村人集資將荒廢的神社改建成中式佛教型廟宇,主供以阿彌陀佛為主的西方三聖,另把不動明王遷至一旁,同祀香火。
解嚴後,選舉活動日漸熾烈,小小的鄉間農村也難以倖免,村長為了勝選連任,選擇在寺地內,比丘居室旁近道路一側,興建了村民活動中心以供村民活動,此舉就是為了鞏固選票,幾經演變,活動中心成了村民空閒之餘,下棋打麻將,喝酒兼推牌九的地方。
早課結束,三人返回居室換上了掛衣,明法寺雖是小寺,諸般事務卻比想像中的多,所以比丘三人皆身兼各職,作為住持的道忘法師沒有閒暇可享,緊接著下廚烹煮三人的素食,其餘二名僧人則忙著清掃。
吃完早齋,住持道忘法師回到居室坐禪,他安心調息驅逐雜念,逐漸進入冥想中,豈知從外傳來村民的嘻鬧,聲聲干擾,本來已入定的道忘,不敵噪音,只得睜眼暗自懊惱,怪自己道行不深,怨自己凡心仍重,區區小事竟壞了修練甚久的定心功夫,無明即起心煩意亂,道忘不斷頌念『南無阿彌陀佛』,企圖用正念壓制雜念,豈料治絲益棼,雜念是除去了,換往事如潮水般翻湧而來,瞬間將他吞沒。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不知為何,這兩句話不斷敲擊頭腦,任他軟硬兼施,卻徒勞無功的揮之不去。
「魔考......是魔考!」
道忘驚悚疑懼,全身冒汗顫抖,他嘆了口氣放棄了。匆匆交待了兩名僧侶預辦事項後,道忘換上了袈裟,在信徒接送下離開了明法寺,離開了在活動中心鬧成一團的村民。
作為鄉間的信仰中心,明法寺肩負著超度往生者的重任,這也是寺裡重要的財源,如果少了這筆收入,寺裡將無以為繼。
道忘進入哀戚的喪家,逢人便雙手合十,隨口奉上阿彌陀佛。此次往生者是三十多歲的女子,因病驟逝,惹得父母與至親十分的傷心。
「師父,麻煩你了,這裡請......」
道忘倏然瞧見了往生者的照片,居然是年輕時的戀人,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止步凝視著照片不知經過多久,宛若夢中,身旁的聲音把他喚醒。
「師父,你怎麼了?」1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3T04sQ9jq
道忘鬆開了步伐,眼眶竟有些泛紅,他來到牌位前,經深呼吸後,開始專心的為往生者持頌經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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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後,下了一場小雨,因為雨的關係,活動中心內空無一人,寺院內外一片寂寥。完成了晚課,雨停了,道忘信步在庭院中,忽遇一名女子站在廊下恭敬的雙手合十,看似等候許久,道忘法師見狀雙手合十的趨前問候。
道忘:「阿彌陀佛,施主這些年好嗎?」
女子:「到現在,無所謂好或不好了,我沒想到我倆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無論如何,法師,謝謝你為我專一助念,我才能飛昇佛國,我即將遠行,這次專程來向你辭別。」1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MoOqaXkTW
道忘:「阿彌陀佛,這是施主純心正念,才能順利往生佛國,與貧僧沒有關係。」1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0NMyhdq8s
「謝謝你。」
女子喚來大鶴,坐在鶴身上,一時間,月色透過碎雲,照在女子的臉上,原來是今早的往生者。
那鶴震翅往上高飛,彈指間,滅了蹤影。1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Vznacqfe4
道忘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回到了居室,道忘法師再次坐禪,這次他放下了牽掛,拋下了心石,降服了雜念。在念與不念間,無念可生,進入了不生不滅的禪定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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