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面了。」站在監獄門口,一名蓄有大把黑鬍的矮人沙啞地說。「好久不見,小子。」
幾隻淌著口水的血犬繞在他腳邊打轉。在牠們哈著熱氣的大嘴裡,森白尖利的犬牙亮著腥臊的敵意。
站在他們面前,瑞斗微笑。紫眼挑釁地回望。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aPbnuVI0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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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深淵‧監獄區 P.M.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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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看來挺有精神的嘛,啊?」抽抽鼻子,黑鬍矮人說。「我都聞得見你身上那股聯盟娘們的騷味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蠻不在乎地輕敲手中盛有熱湯和麵包的托盤,瑞斗斜睨了對方一眼。「我本來很擔心你,先生。說真的,光憑你那顆不靈光的腦袋和遲鈍的動作,要在我們黑鐵部族要活下去還真有點困難。現在看起來,你至少還能當條狗用。」他露出了鄙夷的冷笑。
瞬間,黑鬍矮人鬆開了他手上的皮繩。
「操你媽的!」他怒斥:「去把那個小雜種的舌頭給老子扯下來!」聽見命令,血犬立刻興奮地撲向前方的目標,速度快得像是牠們早從出生那天開始、就在期待撕裂對方喉嚨的這一天。
身為目標,瑞斗不躲也不閃。「有種,你就讓牠們真的咬傷我試試。」他慢吞吞地說。同時,彷彿像在應和他的話似地,兇猛的血犬煞住了腳步──繫在牠們頸上的皮繩已經放到了盡頭。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mIE1umo7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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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不錯嘛。」依舊是那種令人氣得牙癢癢的語氣,瑞斗慢條斯理地說:「雖然你沒了老二,但至少換到了一點腦袋。」
黑鬍矮人瞪著他的眼神彷彿像立刻就要把他吊起來千刀萬剮。
但瑞斗可不在乎,他知道對方『只能』是隻紙老虎。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r0LtwYu6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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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的來路。」
他微笑,彷彿黑鬍矮人那股足以鑽髓入腦的怨毒眼神是他惡意的甜美食糧:
「當其他的狗狗都還在對我好奇地搖尾巴時,只有你已經開始在對我低吼;你要不是脖子上有主人特別掛著的項圈,就是曾經在撿餿水吃的地方聽見主人閒聊的內容。
只是,若你真那麼得主人疼,那你現在也不會在這邊負責帶小狗了。所以我看,你八成只是運氣好、知道要去哪邊挖才有熱騰騰的剩菜吃,順便偷聽主人在講些什麼,才能知道以後要對誰搖尾示好。狗狗都喜歡翻垃圾。你應該偷吃過很多次餿水,所以大概也知道你主人最近跟我很要好。」
「你最好給老子小心點,聯盟狗。」用力擤掉積在鼻孔裡的鼻涕,黑鬍矮人咬牙切齒:「在咱們這裡,意外事故可是多得很!你就記得早晚都得去向你的狗屁聖光祈禱,請祂保佑你睡覺時不會被人在後頭多開個屁眼──」
「你嘴巴如果放乾淨點,搖起尾巴來會更討喜。」刻意走近那群血犬,瑞斗端起熱湯朝牠們鼻前薰了一下,並滿意地看見牠們滴下期待的唾液。「乖狗狗。」他意有所指地說。
黑鬍矮人的左手撫上了他腰間的彎刀。
「算你運氣不好押錯寶,當初沒搞懂情勢就先咬了我兩口。所以,你現在最好就放聰明點,少用你那把沾了鼻屎的指甲刀碰我。」喀地一聲,瑞斗又將湯碗放回托盤。「我是來辦正事的,沒時間替你檢查刀上的缺口。」
「你們聯盟圈子可真溫暖,人類豬玀還會特地來幫銅鬚瘋狗送菜。」黑鬍矮人的手並沒有離開彎刀。「若把你送進去和那條老公狗做伴,你會不會被他屁眼的味道弄得興奮起來?」
「先不用吠得這麼難聽,小狗狗。」走近某間牢房,瑞斗蹲下身,開始打開扣在送食物的窄口上頭的鎖。「雖然你現在說得很不屑,但你搞不好哪天會搶著舔咧。」
「講話客氣點,你這連毛都沒長齊的雜種!」咆哮著,黑鬍矮人憤怒地扯動他手中的皮繩,連帶地使得另一頭的血犬哀叫起來。「操他的給我閉嘴,蠢狗!」他怒吼。
將送餐的窄口打開,瑞斗把熱湯及乾黑的硬麵包送進幽黑的牢房裡。「說得好。」他冷笑地應聲。
「你再得意也沒多久了,聯盟狗!我知道你在耍花樣!」匡啷!黑鬍矮人重重地搥了下他身旁的牢門。裡頭的犯人立刻發出一陣鬼叫:「──放我出去,天殺的!你們這些只會給拉格納羅斯擦屁股的死黑鐵,你們──」
「吵死了,廢物!」又踹了牢門一腳,黑鬍矮人朝裡頭大吼:「給我等著,老子待會就進去打斷你的狗腿!」轉過頭,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又對瑞斗吼道:「你最好安份點,聯盟狗!老子警告你:不管你在搞什麼,在黑鐵部族裡都只是屁──操!你別以為自己幹得很漂亮!我會盯著你的!」
「只怕你沒這權力。」站起身,瑞斗意思意思地拍拍身上的灰塵。他走出監獄區,拉開鐵門時又衝著對方挑釁一笑。「也沒這腦袋和膽子。」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5L8XRAR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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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放開手中的皮繩,黑鬍矮人『唰』地抽出腰間的彎刀。他撲向瑞斗的速度,就和他身旁的血犬一樣快。
磅!反手,瑞斗關上鐵門。隔著鐵條,他冷哼,高傲地和門內的憤怒對望。「……去看你的門,小狗狗。」對準門後的黑鬍矮人,他扔下這句話,昂首傲慢地轉身離去。
在他身後,黑鬍矮人和血犬止不住地狂吠:「你等著看,該死的雜種!」他吼道:「我會抓到你的,混帳東西!給老子等著啊!啊!」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jNAbmSQ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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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過陰暗的彎道,掛在瑞斗臉上的挑釁慢慢變成熟悉的惡意。在他身後,那充滿怒火及髒話的咆哮還在持續,這使他的臉上掠過一抹笑意。
那是他真心的笑容,因為對方的反應完全沒有令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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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都喜歡翻垃圾。
曾經從垃圾堆中填飽過肚子的小狗,肯定會再回去找原本的餿水桶。他會再去挖消息。從他原本的管道裡瘋狂地挖、拼命地挖、盡可能地挖,就是那種徹底到會連對方一天上幾次廁所都全部挖出來的挖法。
而同時,狗也是種喜歡結群成黨的動物。
他會告訴自己的親朋好友該避開哪邊的危險,又該咬哪個人的小腿。他會告訴自己的同伴『注意這傢伙,他很有問題!』。接著從此以後,不只是那隻小狗而已,所有的狗狗都會開始注意目標人物的一舉一動。
──而這正是瑞斗所需要的。他微笑。
──他要每個黑鐵部族裡的人都知道他在『搞什麼花樣』。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srhPyqo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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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21
Separatio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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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深淵‧索瑞森寢殿 P.M.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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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茉艾拉的臉,索瑞森安靜了很久。
「……妳要見那個人類?」他的聲音低啞,磨在茉艾拉的耳際像是方才他的鬍鬚在她的臉頰廝磨。「我不懂,茉艾拉。待在這裡,妳能知道他的每個提議,我也會把妳的意見拿來和他討論。妳為什麼要那麼急著站到臺前去?」
「我只是認為:當面對談會比現在好得多。」倚在索瑞森胸口,茉艾拉半瞇著眼。「既然我們三個都認為結盟是必須的,那直接交換意見會比現在的方式要更直接。達格蘭,你並不是個有耐性的人,這一點……」頓了一下,她的臉上掠過一抹微紅。「……我非常清楚。」
「所以說,妳『又』對他這次的提議有異議了。」索瑞森低哼一聲。「對,直接交換意見當然更好,但沒必要冒這種不必要的險──我應該有向妳提過:他在酒吧當臥底的事?」
「你擔心他會走露消息?」茉艾拉笑起來。索瑞森的鬍鬚蹭得她的頸項微癢。「『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口風也很緊』──這都是你自己說的,達格蘭。你說過你信任他。」
「對,他是很聰明,但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抱著自己的愛侶,索瑞森低喃。「酒吧人多口雜,下級士兵們都在那交換消息……我不可能整天待在妳身邊,茉艾拉。事關妳的安危,我不想冒險。」
「為了達成目標,一點點的冒險心和犧牲是必需的。」茉艾拉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你太過緊張了,達格蘭!讓我和他私下見面根本算不上什麼冒險。」
「我可不這麼認為。」索瑞森咕噥。「像那種地方,只要他不小心漏出個半句話;那不用多久,所有黑石深淵的人都會知道妳的事情──現在在黑鐵裡,還沒有多少人知道妳的存在、和妳的真實身份。妳現在能這樣待著,是因為那些拉格納羅斯的爪牙還不打算真的對妳……」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4PAHfO2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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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沉默了下來。普拉格的冷笑瞬間浮現在他的眼前彷若空洞冰冷的鬼影從深深的地底無聲襲來。
雙手環緊茉艾拉的腰,他嘆氣。
「我們還沒有結盟,茉艾拉。」他說。「妳知道黑鐵部族現在對銅鬚的觀感。」
「我知道。」
「那妳應該也知道:跟你們銅鬚比起來,這裡有很多目光短淺的傢伙寧可選擇相信拉格納羅斯會在地底下守護他們。」他低聲道。「妳是個標靶,茉艾拉。妳以為那種連靈魂都不要的傢伙會對妳做出什麼事?對,我起用了那個人類,對他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但我不想冒險!妳懂嗎?任何看似日常閒聊的談話,都有不小心走漏風聲的危險性。」
茉艾拉溫柔地微笑,彷彿索瑞森的關懷正隨著他堅實的手臂環在她的心口。
「你想太多了,達格蘭。」她拍拍他的臉頰,就在剛才她吻過的那個地方。「你說過:你很欣賞他在對談時展現的那份機靈。若他真有那麼敏銳又值得我們信任,那你現在這些擔憂完全都只是多餘的。」
反身環住自己愛人的頸項。她看著他,微笑。「那個使臣曾在競技場和你的子民們起過衝突,達格蘭。」她說:「既然如此,若他真的夠聰明,那他應該會特別注意所有刻意想找他攀談的人,自然也不會被拉格納羅斯的爪牙套出什麼話──你該對你看人的眼光更有自信點,親愛的。」
「妳這是在給我壓力。」索瑞森低聲道。
他的這句話並不是抱怨,而茉艾拉也明白這一點。靠在索瑞森的懷裡,她忍不住微笑。
「我只是相信你。」她低聲說。「讓我幫助你,達格蘭。」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q6AcxAa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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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著自己的愛人,索瑞森安靜地思考這個提議。
感受到他的猶豫,茉艾拉沉默地微笑。她貼近他,用自己柔軟的嘴唇在對方臉上剛硬的線條緩緩游移。索瑞森眨眼。溫暖的觸感在他的嘴角迸開,彷彿他忽然重溫了先前他們炙熱的翻滾。
「──茉艾拉。」他輕聲呼喊。她偎上他的頸項,短短的紅髮在他的下巴磨挲。他抱住她,彼此貼緊對方的心跳聲。
「達格蘭,」她回應,氣息在唇齒間彈跳。「我愛你。」
她低軟的聲音透過彼此緊貼的軀體在他的心口劇烈一震。他毫不猶疑地抬起她的下巴。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jQPy7Vf1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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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頸上的綠寶石項鍊映入他的眼簾光彩瑩亮澈綠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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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地,他遲疑了一下,儘管他緊緊摟著她。
她火紅的短髮在項鍊旁微微晃蕩誘引著他。他猛然清醒過來,連忙抬頭將目光看向自己的愛侶,而不是專注在她頸上的隱然不安。
「……達格蘭,我愛你。」仰首,茉艾拉呻吟。「我會──我要為你做得更多、更多!為了你、你──達格蘭,我──讓我站到你身邊──」
扳過自己愛人的臉,她張唇像是想向他要得更多更多。而他的視線瞬間穿越她,不偏不倚地落到牆上懸掛的巨斧和鋼鎚上。
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了些什麼,像是某個晦澀的謎題給他的思緒披上了曖昧的薄紗。他看見謎底在薄紗後搖曳,若隱若現誘引著要他靠得更近更近。於是他伸手探前抓住細滑的薄紗猛力扯下,看見藏在後頭的茉艾拉那溼潤的笑容和盈著水霧的眼。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anPx35H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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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爍的綠寶石項鍊。鐵爐堡的公主。溫暖到彷彿能熔化所有冷硬的火燄。懸在她背後的巨斧及鋼鎚。茉艾拉。茉艾拉。她的建議與她的聲音與她的美好與她的背景與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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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識到他的意識捕捉到了謎底,而他的身體不隨意識控制地在柔軟的床上軀體上激烈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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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索瑞森皮膚上的滾燙蛻下時,他的思緒仍緊捉著謎底的殘影。倒臥在床上,他看著天花板,心底的疑慮像是被剛才激烈的搖晃蕩起,飄浮著彷彿是沉積在湖底的淤泥,而茉艾拉的話則是投入他心底的小石子。
在他身邊,茉艾拉已經沉沉睡去。他坐起身來,沉默望向懸在對牆上的巨斧和鋼鎚。
他似乎已經可以預見早晨起來時,他和自己的愛侶間所會出現的爭執:他會冷漠地拒絕她昨夜的要求,她會為了他拒絕她的建議而不悅,接著他會直指她刻意的隱瞞、讓她啞口無言,最後他會冷冷地關門離去,而她──
──他實在不曉得,她接著會在他的背後做些什麼。
「……我真想知道,茉艾拉:」看著牆上那曾經沾染過無數鮮血的武器,他低聲道:「妳為什麼會知道萊克特曾在競技場和人起過衝突?」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5hGTBGJ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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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黑鐵部族的王,他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去探詢臣子的私生活──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干擾公事,他並不在乎自己底下的人在部族內過得是怎麼樣的日子。因此,他也從沒想過要去問萊克特:他這個新加入黑鐵部族的人類,在部族裡過得怎麼樣,自然也更不可能會和茉艾拉討論到這種事。
「妳還瞞了我什麼,茉艾拉?」在燃著溫暖小火的房間裡,他的聲音漸趨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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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在他的身邊,茉艾拉沒有聽見他的問句。沉在柔軟的棉被間,她被索瑞森留下的餘溫暖暖地圍著。
房裡,壁爐中的柴火搖曳晃蕩燒出滿室暖熱。霹啪。聲音陡然爆開在窄小的室內。幾點火星突地爆開,在柔軟的地毯上燒開幾點炭黑的焦痕。
索瑞森看著巨斧、看著鋼鎚、看著焦痕烙在絨軟雪白的地毯上,像是染在白紙上的一點黑墨,無比清晰。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ICB4SRlj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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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瑟縮在乾草堆裡,瑟凡西諾正在發抖。
被監獄中的寒氣冰凍著,她渾身發顫,虛弱得發不出任何求救聲。
如果現在有光線透進這方黑暗的窄室,那她想必能從淤在地上坑洞的尿水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她會看見自己原本光彩有神的碧眼變得黯淡,以往圓潤嫩紅的雙頰也餓得凹陷;她會發現自己黑色長袍上的魔法符文被噁心的糞便給覆住,捲曲光滑的奶金色長髮上則沾黏著潮濕的稻草。
而在這裡,這間冰冷的牢房裡,沒有任何光亮。
她看不見自己,看不見任何事。
偶爾,即使只是極其短暫的片刻,光線依舊有劃破黑暗的時候:偶爾,在冰冷的牢門上會裂開一條狹縫,狹縫裡會透進一絲昏黃的火光搖曳不定彷彿正恐懼著周遭無邊無際的黑暗會張口將之吞噬。
對身處黑暗的瑟凡西諾而言,光線是如此珍貴。在那種時候,她的綠眼會瞬間閃過原有的光彩,一絲生存的喜悅。
她知道:那道光線代表著活下去的微弱希望。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ttTLUxj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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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光線帶來了一碟清水及一塊巴掌大的乾麵包。當她試圖移動淺碟時,她發現碟子和空碗都被緊緊錮在鐵門上;從碟碗和鐵門的接縫間,她摸索到冰冷的扣鎖、及扣鎖上的鑰匙孔。
這是間牢房。她心中最壞的推測得到了證實。
第二次,光線收去先前的淺碟和空碗,帶來一缽冷掉的殘湯。殘湯裡有令她懷念萬分的艾爾文森林野豬肉的味道,和幾片明顯煮得過久發爛的萵苣葉。
雖然她無法確定兩餐飯之間的時間會隔得多久,但食物會持續送來的情況來看,關住她的人並不打算讓她餓死。
第三次,光線收去先前的湯碗,帶來兩塊硬得能崩斷她牙齒的硬麵包。當她費盡力氣掰開其中的一塊時,空氣裡散出的甜香令她訝異──麵包裡竟抹有一層薄薄的蘋果醬。
東西越來越好。她有些困惑。給囚犯的食物應該不會如此費心,但她現在很明顯是給人關在監獄裡。
為什麼?關住她的人到底是誰?又想對她做些什麼?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1maVoz6b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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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無一物的黑暗裡,她的身體漸趨虛弱,思考卻越發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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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光線帶來的是一碟熱騰騰的玉米湯,和兩小塊帶有濃厚焦味的麵包。
許久沒有接觸到熱食,她如獲至寶。也許是擔心回收不易,給她食物的人從未替她附上任何餐具;她只得跪趴在湯碗前,以口就碗舔食碗裡的熱湯。
而當她啜飲熱湯時,某樣明顯不該存在於玉米湯裡、冰冷光滑的東西觸上了她的舌,在她的舌尖綻出一絲甜味。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5gxh0YC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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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光滑。微甜。
她的舌頭認得這種觸感,認得這種味道。
顧不得手上的骯髒──事實上,『骯髒』這個字眼對現在的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伸手探入湯內,取出本不該出現在玉米湯裡的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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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綠的治療石在她的手上發出一絲微弱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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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治療石螢綠的光芒,她瞪大雙眼,腦中思緒混亂不已:
為什麼?治療石不可能是不小心混入湯裡的,這肯定是什麼人刻意放進來的;既然如此,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關住她的人有什麼用意?她被人囚禁,這一點無壅置疑,但她被囚禁的理由是什麼?如果是要放任她自生自滅,那為什麼要特地給她治療石、讓她得以繼續活下去?如果留她一命是為了要從她身上得到某些情報,那為什麼至今從未有人來拷問她過?關住她的人,和給她治療石的人,他們是同一個人嗎?
雖然,她心中還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但至少她現在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有某個人在幫助她,試圖讓她繼續活下去。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TbXJj3q8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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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石在她的手中發光,冰冷的表面還有玉米湯的餘溫。
身為術士,瑟凡西諾很清楚:正如法師們所做出的麵包會各有些微的差異,術士們所做出的治療石也各有不同的味道。
給她這顆治療石的人是誰?要想知道這件事,方法就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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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首,她吞下治療石。冰冷堅硬的觸感在她的嘴裡僵住,接著在她的喉間化開,綻出清甜的液體。
對,沒錯,她記得這種清甜!
彷彿像在呼應她心中的驚喜般,普拉格的臉瞬間從她的記憶中蹦出。剎時,她腦中混亂的問題停滯,思緒瞬間清明。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EDuLzne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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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猶豫,她立刻撿起和熱湯一起送來的麵包,滿懷期待地張口咬下,但卻失望地發現:那只是普通的烤焦麵包,並不是什麼法師的魔法麵包。
但下一秒,她的舌上立刻竄過一陣冰冷的微痛,微痛在她的舌尖輕彈,彷彿是一枚寒針突地刺上她的舌頭,細細膩膩卻又在痛過後燃起一絲微熱。她直覺鬆手,麵包瞬間滾落地面的稻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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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微痛的感覺,她以前也曾在某處經歷過。
她連忙低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摸索著,她拼命回想:自己以前到底是在什麼地方經歷這種微痛的。
──我曾經碰過類似的東西。她想。這種感覺很熟悉!對,我以前也常被這東西嚇到!是什麼?我日常生活中會出現的東西──有點刺痛、但並不是針或什麼尖銳的東西,也不能說是冷、但又不能說是燙,感覺就像是被什麼東西電到、或是刺到一樣──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TYZmqDU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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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到了麵包微硬的表面。
拾起麵包,她警覺地用手指摸索,想找出先前那些異常的部份;而這次,她發現這塊麵包其實是被某個人、用了什麼東西給巧妙地黏合在一起。小心地輕觸接合面,那種像是觸到微弱電流的感覺再度出現在她的指尖。
她掰開麵包,手指輕觸麵包間的夾層。細膩的微痛隨即刺上她的腦門。
她沒有放手,專心地感受那股微弱的疼痛,在記憶中搜索那再熟悉不過的痛感。但這一次,不論她再怎麼努力,她都無法想起:自己到底曾經在哪裡接觸過這種東西。
──我真沒用。垂下肩膀,她難過地想,眼淚差點又要落下。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BNHEaeh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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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地,她便止住自己即將掉下的淚水:不對!瑟凡西諾,現在不可以把力氣浪費這種事情上面。沒事的,既然能拿到普拉格叔叔的治療石,那就表示妳還在黑石深淵裡──跟本來的情況比起來,現在妳至少弄清楚自己在哪裡了!快振作起來吧,這是件好事!
而且,仔細想想吧,瑟凡西諾:既然普拉格叔叔有辦法把治療石遞給妳,那就表示他在黑鐵部族裡過得很平安。看吧,瑞斗果然沒有拋下妳,否則在酒吧裡庇護妳們的普拉格叔叔肯定也會被牽連進來的!看來,應該是有什麼人發現了妳們的行跡,所以妳才會被莫名其妙地關到監獄來──
這麼說來,瑞斗大概也被關起來了。抓緊手中的麵包,瑟凡西諾擔憂地想:不知道瑞斗他現在怎麼樣了?現在他大概也和我一樣,被關在哪間牢房裡了──黑石深淵這麼大,普拉格叔叔不曉得有沒有辦法找到他?如果、如果普拉格叔叔找不到他的話……
忽然,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幅清晰的景象:
在黑暗陰冷的牢房裡,早已瘦得不成人形的瑞斗,原本細長優美的手指在門板前的泥水中浸得起皺,蒼白的皮膚上也浮起紫黑的屍斑。而他臉上的表情,也早已不是以往的高傲自信,反而是前所未有的驚懼及痛苦──
這幅景象是如此鮮明,令瑟凡西諾無可控制地倒抽一口氣:不,不要!那真是太可怕了!她恐懼地搖頭驅走腦中的想像:不、不行,不行!雖然瑞斗的嘴巴很壞、又老是兇妳,但他依舊是妳的朋友,是妳重要的任務搭檔!不、不要,不可以!妳不能讓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IyyymD3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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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就是妳內心最深的恐懼。
赫爾努拉斯惡毒的小聲音忽然在她的腦中再次響起:
對,就是這麼回事,瑟凡西諾。妳開朗、天真、樂觀,總是對一切都充滿信心;不論是多麼絕望的情況,只要一點點小事,就能讓妳對世界重新燃起希望。
但事實上,妳之所以會樂觀,並不是因為妳全無所懼。其實,妳只不過是把妳的恐懼藏在比任何人都還要更深的地方──把那個景象看得更清楚一點吧,瑟凡西諾。妳不是在害怕其他人會拋下妳,妳是在害怕所有人都終將離開妳──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c0NISYq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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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事的!放心吧!瑟凡西諾!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突地,瑟凡西諾在腦中嘶喊出聲:
不會有問題的,瑟凡西諾!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因為這世界上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情!對呀!對呀!為什麼要擔心那種絕不會發生的事呢!都只是騙人的!沒錯,不會有事的,振作起來!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5lQRGGQ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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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努拉斯沒有再說話,牠的笑聲及低語就這麼消失了;但此時,瑟凡西諾卻覺得自己的耳膜痛得無以復加,彷彿她剛才的確在窄小的獄中瘋狂地嘶喊過。摀緊耳朵,她吸氣,讓監獄中冰冷髒臭的空氣衝開她腦中狂亂的思緒,像是刺骨的冰水澆在跳躍的火苗上頭:
來,冷靜下來,瑟凡西諾。情況正在漸漸好轉,不是嗎?只要繼續撐下去,一定不會有事的。普拉格叔叔、瑞斗、公主、還有妳,所有人都不會有事的。
好了,不要擔心不要擔心。妳要信任普拉格叔叔、信任瑞斗!記得嗎?雖然有點令人傷心,可是瑞斗的反應比妳快多了,他肯定已經瞭解了妳現在的狀況;而且,普拉格叔叔既然能聯繫上妳,那他當然也能知道瑞斗的狀況,妳們都不會有事的,大家都會很平安的。2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aXd1aaG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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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緊手中的乾麵包,瑟凡西諾咬牙。先深吸一口氣,她又俯身下去繼續啜飲得來不易的熱湯:
對,瑟凡西諾,不要再自尋煩惱了。妳要相信其他人,他們都比妳厲害得多,肯定不會被這種困境擊倒的。比起來,妳才是最該振作的──來,加油,瑟凡西諾!妳要努力撐下去!妳不可以拖累大家!
趴跪著,她舔食碗中逐漸冰冷的殘湯,姿態宛如跪俯於祭壇前虔誠膜拜的信徒;乾麵包微弱地刺著她的掌心,像在提醒她那股潛藏在她腦中最深處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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