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平原 A.M.2:13.──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u9I8X5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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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誰，只要還算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認為燃燒平原是個適合居住的地方。白日，積累的火山熔岩總貪婪地吸收著熱氣，岩縫下竄流的岩漿則會隱隱吐著白氣，等著要攫住每個大意的冒險者。夜晚，陰冷的寒風則會刮過這片寸草不生的大地，在捲走熔岩白日吸取到的熱度的同時，也捲走冒險者們溫暖的體溫、甚至是他們的性命。
而在這陣酷冷的寒風中，有兩個人正疾行在這片了無生機的土地上。他們的身影和這廣大殘酷的大地相比起來是如此渺小，在燃燒平原煙塵瀰漫的黑夜裡，幾乎不會有任何人、甚或是任何生物，會注意到他們的行動。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o9yTqU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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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了。」
從岩壁後探出頭來，普拉格瞇眼，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四周動靜。在確認過安全無虞後，才又回頭對身後的矮人說道：
「翻過這片險坡，就能離開黑鐵部族每日巡視的範圍。」他緊張地說：「到時，我們的處境就會安全點。」
跟在普拉格後面，卡蘭‧巨鎚氣喘吁吁地倚在岩壁上喘氣。陰涼的岩壁抵著他的背，讓他的疲憊消除了不少。
「謝了，普拉格。」抓抓自己髒亂的鬍鬚，他喘著回道：「接下來我自己走就行了，你說往東南方是吧？」
「對。往東南方過去大概十天的路程，就開始是聯盟巡邏隊會巡經的路線。到時，您只要和巡邏隊會合就行了。」望著卡蘭‧巨鎚，普拉格顯得有些憂心：「巨鎚先生，讓我送你過去吧。再怎麼說，你也已經被關在監獄裡四個多月了！不要說是黑鐵巡邏隊，就算只是隻落單的龍人，你大概也──」
「若是那樣，我就會扭斷那蠢龍人的脖子，然後把牠的皮剝下來穿！該死的，這鬼地方還真冷，啊？」
卡蘭‧巨鎚笑了，笑容在他堅毅卻餓得凹陷的面孔上顯得燦爛無比，有著矮人特有的豪氣。望著普拉格，他習慣性地抓抓自己的鬍鬚笑道：
「要不是實際來過，我還真難想像！那群黑鐵鬼居然能在這種地方生存！泰坦可真是眷顧他們這些窩囊廢──唷！」抓著抓著，他從自己雜亂的鬍鬚裡挑出一隻蝨子，接著隨即嫌惡地將蝨蟲捏扁扔到一旁：「看來那些黑鐵的命也跟這蟲子差不多硬啊？哈！」
普拉格苦笑一下。「若是您這番話給公主聽見了，她肯定會不高興。」他搖搖頭，「我不想批評公主殿下，但她的想法實在是……真是天真得太過頭了。只是憑她那份固執的脾氣，我根本勸不動她……」
「我有同感，公主那硬脾氣根本就和咱們國王陛下是一個樣！」卡蘭‧巨鎚無奈地笑道：「是，那想法是挺天真的，但我也得說句老實話：她這想法倒也相當偉大──和平啊……聽起來實在不錯。」
仰起頭，卡蘭‧巨鎚望著陰鬱的天色。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2EoMJx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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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普拉格：」望著沉密的夜空，他說。「像咱們這種人，都是挺著槍桿子、邊轟掉別人腦袋邊講這句話的。跟咱們比起來，公主的作法有說服力多了。和平……如果可以，我倒也挺想見識一下這玩意的。」
「我知道，但我可沒這麼有信心。」瞇起眼來，普拉格望著前方模糊的景色。「──您真的不需要我陪您過去嗎？如果只是這段路，那要在酒吧工作前趕回去倒也還……」
「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沒這麼不中用，得要人在旁邊護送才敢出門散步！」卡蘭‧巨鎚用力揮手。「東南方，十天，是吧？這麼點路，我還挺得住！你快點回去吧？」
拉緊身上破爛的囚衣，他走上前，拍拍普拉格的肩膀。
「這陣子以來，真是多謝你了。」他沙啞地說：「替我換牢房、給我送食物、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還替我聯絡上公主，讓我知道她一切安好……」
「那不算什麼。」踮起腳尖，普拉格反過來拍拍對方的肩。「這是我該做的。」
豪邁地笑咧開嘴，卡蘭‧巨鎚雙手抓住普拉格的肩膀，誠懇地說：「待在這鬼地方，你得自己小心點。別給那些黑鐵鬼發現你是咱們的間諜了。」
「我知道。」摸摸長袍內的暗袋，普拉格掏出一罐藥水：「拿去吧，巨鎚先生。治療藥水能讓你撐得久一些。到翻過這山坡為止，都還算是黑鐵部族的地盤。要是你遇上他們的話，會需要體力的……先喝了它吧。」
接過藥水，卡蘭‧巨鎚一飲而盡。抹抹嘴，他將藥水罐遞還給普拉格，沉聲真摯地懇求道：「公主她──就拜託你了。知道嗎，普拉格？你可得好好保護她。要是那群黑鐵的敢動她一根寒毛，那你……」
「我會的。」普拉格又掏出一個皮袋：「這裡有大概三天份的飲水和食物，再多我就偷不出來了。你……」他遲疑了一下：「你自己小心點，巨鎚先生。」
「叫我卡蘭吧，普拉格。還是我也能叫你老普什麼的？」卡蘭‧巨鎚笑道。從岩壁後站出，他謹慎地張望四周，又回身揮手道別。「除非公主她真能成功，否則……咱們倆個只怕一輩子不會再見面了。」他感傷地說。
「我想也是。」低下頭，普拉格按緊自己的尖帽。「永別了，卡蘭。」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UJo2bsZ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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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卡蘭‧巨鎚的苦笑裂成了兩半。
在他的臉上，有把沉重的斧頭將他臨別的微笑一分為二。他那對堅毅的黑色眼珠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自眼眶內擠出，曾給人揍歪的鼻子扭曲地從中裂開；原本豪邁笑著的嘴巴持續大張，從中吐出的卻再也不是爽朗的笑聲，而是殷紅的鮮血。
靠著自己半垂在眼眶外的眼珠，不需低頭，他便能看見自己以往自傲的鬍子被鮮血染得紅透。眼珠輕晃，他看見幾隻蝨蟲從鬍鬚內竄出，順著他那把已經給鮮血浸透的鬍鬚爬呀爬地，最後又重新躲回鬍鬚裡──
──死蟲子。用自己被剖成兩半的腦袋，他想：就跟黑鐵鬼一樣討厭！
委委顫顫地伸手，他試圖將鬍子裡的蝨蟲抓出。
喀嘰。嗶嘰。站在他的身後，那個剛用巨斧劈開他腦袋的惡魔守衛，開始緩慢而確實地、將那把鋒利的斧頭從卡蘭‧巨鎚的腦袋上拔開。嗶哩。喀哩。隨著惡魔守衛的動作，巨斧緩緩移動著。嗶哩。嗶嘰。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vdUpr2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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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蘭‧巨鎚忽然感到無比疼痛。
隨著斧頭每一吋的拔高，巨大的痛苦也在他那顆已經幾乎被劈成兩半的腦袋流竄。哀嚎著，彷彿要將自己被一分為二的腦袋重新合起，他舉起雙手，全身上下無法克制地抽搐抖動。
無意間，他顫抖的手觸到了半懸在空中的眼球。
像是即將溺斃的人會想攀住飄過眼前的浮木般，他下意識地抓住自己的眼珠猛力一扯，撐不住抓握力道的視神經瞬間崩緊斷裂。失去支持，他被自己過大的拉扯動作牽引著向前撲倒，眼珠在自己掌中『滋嚕』一聲給捏得粉碎，黏黏糊糊地染得他的掌中一片滑膩。
同時，隨著他向前撲倒的作用力，那把用來剖開他的巨斧終於離開了他那正不斷湧出鮮血的腦袋。銅鬚一族滾燙而榮耀的鮮血流過他的脖子漫過他的胸膛爬下他的腹部，在他那副飽受折磨的軀殼劃上燦紅光耀的圖徽；而他那對已被自己捏爛的眼珠，也再也無法像過往一般閃爍著堅毅的光彩。
卡蘭‧巨鎚，銅鬚部族勇猛的戰士、功勳豐厚的山丘之王。即使敵人的刀尖在他的眼前比劃，他也從不曾為了恐懼而眨眼。
總是無畏直視所有苦痛艱難的他，如今，已經永遠不可能再用自己的雙眼看見任何事物，更別說是那也許有一天會降臨在世上的和平──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ZNkRgJ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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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慘嚎。燃燒平原寒冷的夜風刮走他的體溫。即使不是夜晚，這個世界依舊一片漆黑。
惡魔守衛舉起手來，甫抽離他腦袋的染血巨斧再度劈落。
於是，已然漆黑的世界終連聲音也全然止息。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7vKQDY2i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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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卡蘭‧巨鎚的屍體，普拉格蹲下身，在對方溫熱的屍身上摸索自己的目標物。這並不困難，破爛囚衣上能藏東西的地方本來就不多。很快地，他便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在他手上的，是滿載著茉艾拉公主偉大心願的信件
小心地拆開信封，他抽出裡頭的羊皮紙，開始細細閱讀上頭的內容。瞇眼，他將信紙撕下一大半來。一發灼熱之痛在他的手中綻開，較大的那半邊信紙立刻被焚燬，灰燼在他攤開的掌心中隨著輕笑聲被夜風捲入無盡的曠原裡。
掏掏自己長袍的暗袋，他又抽出幾張同樣已被細心疊好的羊皮紙。連同已被撕去一大半內容的信件，他將這些紙卷小心地重新封入信封，又塞回卡蘭‧巨鎚的懷裡。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9RyQSM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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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歐匹厄姆。」俐落地拍掉手上的灰塵，普拉格喚來自己的惡魔守衛。懶散地招手，他說：「把你斧頭上的東西弄乾淨。我們得在五點前趕回去，免得來不及替那群餓死鬼們準備早餐。」
「是。我的主人。」蹲下身子，惡魔守衛讓普拉格坐上他的右肩。「請坐穩，主人。」
「嗯。」普拉格淡淡地應了一聲。惡魔守衛立刻急速奔跑起來，朝著黑石山的方向直奔而去。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r5TYNN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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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坐在惡魔守衛的肩上，普拉格滿意地想：雖然浪費了一罐毒藥，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若是剛才那一斧下去沒劈中、反而讓他逃掉的話，那接下來可就麻煩了。
照時間算來，下次黑鐵巡邏隊會繞到這裡的時間大概是三天之後；再加上他們歸營行軍的速度和呈報上去所需的時間，等這情報回到自己手上時，大概也得要一個禮拜後了。等到那時，酒吧裡的流言應該也已經傳得差不多了──索瑞森肯定會為此而心志動搖吧？這正是說動他的好時機……
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萊克特這孩子前兩天才剛惹惱過索瑞森。若現在把消息報上去的話，就無法完全發揮這孩子的利用價值，也沒辦法把瑟凡從牢裡弄出來……不，不行，現在看來還是早了點，消息還得再壓一陣子，得等索瑞森對茉艾拉的疑心更重一些才行。
說得也是。畢竟以現在來說，黑石部族那邊的軍隊整頓還需要一點時間，聯盟軍也還沒接觸到黑鐵的勢力圈。現在就把牌給全部掀開還太早了些。再一會兒，只要再等一段時間──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b1j297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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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抓住惡魔守衛的脖子，普拉格單手壓緊帽沿，以免自己心愛的帽子被燃燒平原寒冷的夜風捲走。
到目前為止，毫無意外地，每件事情都照著計劃在走。對此，普拉格滿意不已，淡淡的微笑在他藏在尖帽下的臉上隱然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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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23
Scand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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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深淵‧黑鐵酒吧 P.M.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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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黃昏與夜晚交錯的時刻，黑鐵酒吧總是塞滿了杯盤碰撞及笑罵呼喝聲。早班的士兵會在交班後到這裡來喝一杯，晚班的士兵則會在上工前先過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麥芽酒。羊肉。嘲笑。怒喝。再配上一點血氣方剛的互毆。對許多黑鐵部族的人來說，這就是他們一天的開始，也是他們一天的結束。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clKpcq6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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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不同。
說得更正確一點，這陣子以來、黑石深淵裡頭的士兵們似乎要比前陣子還浮躁不安得多。
以往的他們，儘管叫囂鬥毆，也都只是在給自己的無聊生命添點樂趣：他們會大口吞下豬肋排及啤酒、在藉故抱怨今天的餐點有問題之後將娜瑪拉喚來調情挑逗、或是和隔壁桌高聲吹噓自己事蹟的同伴打場架、再不然就是下注打賭現在正在酒吧裡互毆的那幾個醉鬼到底哪一方會贏。
用毫無意義的喧嘩嚷鬧，他們將無趣的日子填起。他們從不曾像這樣：只是坐在酒吧裡，讓自己嘴裡嚼著肉塊、手裡抓著啤酒杯、眼睛卻陰暗地交換彼此的眼神。酒吧裡沒有充滿活力的喧鬧，反而滿佈陰沉的低語。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L4jX9lN1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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硄！一個矮人將空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再來杯麥芽酒！」用力拍著木桌，他大喊。
廚房裡，一個黑髮紫眼的男人探出頭來：「馬上來。」面帶微笑地，他說。幾個矮人又冷冷地對望了一眼。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rmJy8f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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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盟狗。」一個矮人啞聲罵道。「為什麼殿下會把那種王八蛋留下來？」
「誰知道，看他那副嘴臉！」坐在他隔壁的同伴不屑地說：「媽的，一想到不能把這小白臉拖去打一頓，老子心裡就火！」
另一張桌子的矮人搖頭。「俺可不管他以前是什麼東西！」抓著酒杯，他冷冷地說：「聯盟也好、部落也好，只要改投了咱們陣營，俺都會拿他當個人看。問題是：這小子根本是個間諜！」
「嘿，這才是句人話──我當初還不是從諾姆瑞根過來的？」坐在他旁邊，一個正抓著足足有他半個腦袋大的麵包的地精贊同地說。「哪，我現在也在這邊待得好好的嘛！再要我回去那地方，我可受不了！那群傢伙根本不懂那種把機車變型成機械傀儡的美感！要不是因為來了這邊，我根本就……」
「別再拿你那些破銅爛鐵來煩老子啦，艾德！我問你：」頭一個罵人的矮人出聲打斷地精的喋喋不休。「你之前說那人類會去你們工匠區偷看，是真的嗎？」
「當然！」地精點頭，還差點撞上只比他的頭再高上一點的木桌：「那傢伙老是到我們那去！不是死盯著我們的機械設計圖看，就是抓著我們問問題……」
把玩著吃剩的羊骨，一個食人妖好奇地問道：「他都問些什麼？」
「多得很！都是在問我們的傀儡怎麼做啊、設計圖結構是怎麼回事呀那一類的。」地精哼了一聲。「頭一次遇到他時，我還以為他是個好學的工程師咧！結果搞了半天，他只是個想刺探情報的小偷！」
「卑鄙小人！」桌旁一個紅鬍矮人憤怒地說：「他還以為沒人知道他是間諜呢！」
「殿下當初怎麼會想用這傢伙？」一個牛頭人沉聲問道：「你們想想：如果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人類有問題，那殿下怎麼可能還沒發現這件事……」
「這可難說！殿下這陣子一直很怪。」咬著豬肉塊的矮人抱怨：「明明聯盟這陣子已經開始行動了；但殿下卻只是要咱們整頓軍備，然後根本沒打算主動出擊！」
「這傢伙和殿下最近走得很近，搞不好是他對殿下說了些什麼──」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ABGTyrj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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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酒杯放下的聲音中斷了他們的談話。
「──酒來了。」站在桌前，瑞斗歪頭，微笑不屑地從臉上傾下。「還需要什麼嗎？」他問。
「該死的聯盟狗！」一個矮人拍桌站起，「我告訴你，少給我……」坐在他身邊的牛頭人立刻按住他：「不，不用了。你快走吧！」瞪著瑞斗，牛頭人嚴肅地說：「回你『本來』的地方去！」
瑞斗眨眼，看看牛頭人，又看看桌上髒亂的餐盤。
「謝謝，還需要什麼的話就說一聲。我會『一直』待在廚房裡。」刻意加重語氣，他輕鬆地說。「當然，想加點牛肉的話，也請儘管告訴我。」
牛頭人的雙眼瞬間憤怒地瞪大。瑞斗輕笑著，悠閒地走回廚房，所有在酒吧裡的人都盯視著他的背影。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nXR23M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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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鼻孔中噴出一口氣，牛頭人憤怒地坐下，抓起剛送上的麥芽酒一口喝乾，氣勢懾人得彷彿他正生飲著瑞斗的鮮血。幾個坐在他身旁的矮人趕忙將桌上的牛肉塊藏起。
「你們說殿下不打算解決聯盟攻擊我們的事情？」在工匠區工作的地精機靈地轉移話題。「真是怪事！那傢伙有辦法說服殿下這麼做？」
「我也覺得奇怪：殿下本來對聯盟都是見一個殺一個，但自從上次突襲聯盟部隊、抓了幾個俘虜後，殿下的態度就變得有些古怪。」紅鬍矮人立刻接話道：「你們知道嗎？我上次在守牢房時，曾看見老普送食物去給那個銅鬚的走狗過。」
一個矮人警覺地問道：「怎麼會是他去送？他不是負責咱們酒吧的事情就好？」
「我也問了，結果老普跟我說：他是要來看看那裡面關的是什麼東西！你們曉得為什麼嗎？」紅鬍矮人憤憤不平地說：「因為上頭交代他：要特別照顧這走狗，每天兩餐都得好好做！特別照顧！他媽的，什麼東西！」
「這什麼鳥命令！」一個矮人怒吼：「老子為咱們黑鐵部族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上頭也從沒給老子多發薪餉過；這銅鬚狗是什麼鳥！好好照顧！幹他媽的──」
「叫老普過來！」在他身旁的同伴用力拍桌喊道：「我要告訴他：別管那什麼鬼命令，該死……」
地精安慰地拍拍他。「嘿嘿，冷靜點老兄！我跟普拉格講過了。」眨眨眼，他壓低聲音：「你們別讓上面知道了，其實普拉格一天只送一餐，而且全是咱們吃剩的剩菜。」皺起眉頭，他又說：「可是這真有點奇怪。不殺就算了，還要好好照顧？」
「不過是條聯盟的走狗……」
「連個俘虜都這麼關心，媽的。」
「殿下他該不會是怕了聯盟吧？」
「天知道那雜種對殿下說了什麼！媽的，要是再這樣下去……」
「咱們黑鐵部族可不用對任何人低頭！」
「不能讓那些該死的聯盟狗得逞……」
憤怒。躁動。不滿。陰沉的竊語再度在酒吧裡徐徐漫延。在這一向悶熱燥膩的黑石深淵裡，流言宛如燃燒平原上寒冷的夜風，冰冷無情地刮進所有人心底，彷彿正威嚇著要攫去他們的性命。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pyQCkg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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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深淵‧黑鐵酒吧儲藏室 P.M.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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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廚房，瑞斗毫不客氣地將手上的木盤全部扔到水槽裡，濺起的水花讓站在水槽旁的娜瑪拉尖叫著向旁邊跳開。
「喂，小心點，人類！油汙會沾到我身上耶！」將手上的抹布狠狠一甩，娜瑪拉雙手叉腰，氣憤地嬌聲叫道：「搞清楚你的身份，愚蠢的生物。你得對我客氣點！」
「喔。普拉格一不在，妳就兇起來了喔？」拿起木匙攪拌湯鍋，瑞斗回嘴：「幹嘛？我剛來時，妳不是還爬到我床上急著要我上妳嗎？現在等不及了就在那邊靠北咧──少跟我來這套了，閉嘴繼續洗妳的盤子啦！」
「唉唷，你想指揮我嗎，人類？」娜瑪拉冷笑。「抱歉了，和我簽訂契約的人不是你，我可不需要在這裡受你的氣。」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喔，廚房工作是妳主人交待的。指揮妳的人是他不是我。所以妳要翹班就儘管去，我可沒攔妳。」盯著鍋中載沉載浮的馬鈴薯，瑞斗冷冷地說：「不過我也覺得奇怪：若妳這麼有種翹班，怎麼會只敢在這邊跟我放話對嗆，卻不去找妳主人要他滿足妳？」
「別小看我，低賤的人類！你也不過就是條被人利用的狗而已！」娜瑪拉厲聲叫道：「少跟我擺架子！跟我比起來，你──」
「隨妳怎麼講，至少我不用開口閉口叫那個死矮子主人，也不用躺在床上等他吸我的魔力去補──幹你娘這什麼靠北機掰爛的烤麵包機！」
磅！瑞斗狠狠地踹了旁邊的地精烤麵包機一腳。玩了十幾年的工程學，他很清楚這種老式的設計會出些什麼問題：若你在看到黑煙冒出的三十秒之內沒有給它一拳，那它大概就有七成的機率會立刻爆炸給你看。
「──反正，我不在乎妳怎麼說。妳要出去跟那些白癡搞雜交就儘管去，我跟妳保證：我絕對半點意見都沒有。」將倖存的麵包從烤箱中拿出，他又回頭繼續燉湯。「所以妳就最好祈禱妳那矮子主人能跟我一樣心胸寬大。出去時記得順便把那些牛排端到那個牛頭人桌上。祝玩得愉快！」
缺乏耐性地用木匙敲著大鍋，瑞斗苦苦思索自己到底有沒有在蔬菜濃湯裡加過奶油，完全沒把早已氣得七竅生煙的娜瑪拉放在眼裡。畢竟，他要煩惱的事情已經夠多了。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fSHlqK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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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向來是酒吧最忙亂的時刻，但一向負責控制情況的普拉格現在並不在這裡，這讓酒吧今天的情況變得有些失控。
但這也沒辦法，為了要讓計劃順利進行，普拉格得去處理和黑石部族接洽的相關事宜；而娜瑪拉只是個不能自主行動的傀儡，除了負責擺姿勢讓外頭那群精蟲上腦的傢伙們摸兩把順便拍照收費外，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因此，不論心裡多麼不願意，瑞斗依舊得擔起這份酒吧打雜工的責任。
現在的他，不只要設法維持黑石深淵內這種有點小問題的日常生活，還得確保自己在黑鐵部族內的討人厭程度還在節節升高、卻又不會高到讓自己光是走在路上就會給人拖到旁邊去毒打一頓的地步──要想同時達成這兩件事情可不容易！
所以，為了保命，瑞斗決定在最大限度內盡可能地惹惱那群混帳，接著只要酒吧一有狀況就立刻把娜瑪拉推出去擋刀！反正不過是個魅魔，根本沒什麼好心疼的，更何況這魅魔又不是『他的東西』！管她去死咧！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SgXvwr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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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娜瑪拉可不曉得瑞斗的心思。看見她那副只能在水槽邊忿忿不平地咒罵、卻又無能為力的模樣，瑞斗感到十分痛快──他一向就喜歡踩別人的痛處。既然日子並不怎麼好過，那他會想來點娛樂也是理所當然的。
「妳不是很想出去玩一下？那就快去啊。」
拿起湯瓢，瑞斗把一大匙奶油扔進湯鍋裡──啊，管他先前有沒有加！反正那群豬腦根本吃不出來這點差異！
「然後不好意思，我要在廚房工作，不能出去幫妳拍手叫好；所以妳就記得要叫大聲一點，這樣我才有實地參與感。」
瞪著瑞斗，娜瑪拉的目光裡滿是怨毒。瑞斗則開心地接受對方的恭維，順便又多扔了半盒奶油到鍋子裡。
耶──幹他媽的聖光保佑！攪拌著大鍋，他痛快地想：拜託，如果可以，就讓他們通通膽固醇過高直接中風死了最好。這麼一來，他就能省下向他們的屍體吐口水的力氣，接著直接爽爽踩爆這些混帳的腦袋走出去！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eF6i3J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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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似乎很喜歡廚房工作。」突然，普拉格疲憊的聲音自瑞斗腳邊傳來。瑞斗低頭，恰巧看見普拉格的帽尖從他的腰間晃過，他立刻轉身向普拉格恭敬地行禮：
「是。只要是普拉格大人交代的事情，屬下自當盡力而為。」
「不用裝了。」普拉格揮手，「現在沒有人在監視。」
「是喔？那好吧，我真是他媽的愛死廚房工作了！」聳聳肩，瑞斗回身張開手，開始施法往湯鍋裡加進魔法晶水。「真的，只要一想到自己所有的時間都得拿來浪費在這群狗娘養的腦殘身上，我就整個人都爽到快要全身虛脫了咧。」
「這也差得太多了，孩子。在我看來，不論是術士或演員都比法師這行適合你。」拿起瑞斗扔在旁邊的奶油盒，普拉格平淡地說。朝半空的奶油盒裡望了一眼，他不以為然地挑眉：「半盒！萊克特，你似乎忘了這裡不是暴風城啊？奶油在這邊可是奢侈品。」
瑞斗翻了個白眼。「啊──是，真是不好意思。我會記得寫耗材清單給你的。」
「還有，一樣是魔法物品，你為什麼不直接加魔法山泉水進去？我知道你會做這東西。」
「靠！老子沒用魔法淡水就夠客氣的了！你們黑鐵部族又沒付我薪水，我沒事對他們那麼好幹嘛啊！」瑞斗忍不住大叫起來：「喂、大叔，你好歹也是這邊的情報頭子，拜託不要在意這種小事好不好？哪個有種靠北說他不爽吃的，你就直接叫他滾出去啊！」
「我可以，但你不可以。」普拉格冷冷地說：「如果有人跟我抱怨今天的餐點，我就會告訴他這都是你做的。依你現在在黑鐵部族的狀況，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意外。以我來說，只要不妨礙計劃進行，隨便你被人怎麼樣我都不在乎。」
連串無聲的髒話從瑞斗微掀的嘴角迅速爆出。娜瑪拉在旁邊報復似地咯咯直笑。普拉格長長地伸了個懶腰。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t5iFgB7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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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忙完後，你就去監獄送飯。」按按酸澀的眼皮，他疲倦地說：「回來時記得順便幫我把那個烤麵包機修好。」
「讓……我……去……啊？」刻意將句子中間模糊帶過以掩飾混在裡頭的髒話，瑞斗乖乖地繼續往鍋裡加入魔法山泉水。「我以為你會想去打探一下狀況？」
「沒什麼好打探的。衛兵不會開牢門，重刑犯牢房的隔音又好，從外面也不可能再知道什麼了。反正最壞也就是那樣，只要她沒死就都還有機會回去。」
把整塊羊腿肉塞進烘爐裡，普拉格隨手扔下一發灼熱之痛將爐火升起。
「不過聽起來，你並不是很在乎她的生死，是嗎？」看著烘爐，他問。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yTGBn7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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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拌著湯鍋，瑞斗沒有回答。他知道這問題不能誠實也不能撒謊。
「──你也知道跟我說謊沒用，很好。」普拉格冷漠地笑了。「自她被送到牢裡之後，你從沒向我問過她的狀況。虧她還是你的搭檔，你真是冷血得令人讚賞。」
「不用這樣嗆我，我會送東西過去的。」盯著湯鍋裡載沉載浮的胡蘿蔔塊，瑞斗平靜地說：「你也知道情況就是那樣，那我多問又有個屁用？」
「別用我說的話反駁我，萊克特。口頭上佔人便宜不能為你帶來實質利益。以你的聰明，你應該要瞭解這一點。」
「是──感謝您的提醒。我會特別注意的，普拉格大人。」瑞斗漫不經心地說。「您還有什麼要向我交代的嗎？」
「顧好這塊羊腿肉，等等切幾片送過去。另外，記得要再多做兩塊魔法肉桂麵包給她──把魔法文字定型在麵包夾層內，你這通訊方式的確不錯，」盯著剛出爐的麵包，普拉格淡淡地嘆氣：「但我猜：瑟凡根本不曉得那裡頭所代表的意義。依我對她的瞭解，她大概猜不出那是什麼東西。」
「別開玩笑了！不管是誰，只要是學過魔法文字的人，就絕對有過被咒文灼傷的經驗，她再怎麼沒大腦也要有個限度吧！」用力敲了下湯鍋，瑞斗顯得有些惱怒：「魔法麵包能傳達的訊息太有限了！比起來，還不如直接把隱形文字轉印到普通麵包上──」
「那也要對方能收到你的訊息才行。」普拉格攤手。「你對她直線思考能力的評估顯然該再修改一下。」
「去他媽的我還不夠小看她啊！」
「或者，你一直都是用不對的角度去看待她。」普拉格意味深長地說。「瑟凡向來光明正大，她大概從沒想過：這種專門用在研讀法術上的魔法文字，居然還能拿來用在諜報工作上。」
「是啊，我太陰險狡詐了，真是不好意思喔！」瑞斗憤憤不平地說。「弄兩塊肉桂麵包是很簡單，但那又怎樣？已經定型的魔法聚合物不能再附加魔法，否則平衡就會整個崩壞。靠兩塊魔法麵包，她最多也只能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這有什麼意義！」
「對她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消息。」普拉格安靜地說：「你果然不夠瞭解她。」
「她又不是我的誰，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我為什麼要瞭解她？」瑞斗冷冷地說。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Z0OnhXj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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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忽然沉默下來。即使是最嬌縱的娜瑪拉也沒有說話。
湯鍋裡，胡蘿蔔塊和馬鈴薯咕波咕波地載浮載沉。羊腿肉在烘爐裡緩緩迸出金黃色的香氣。蔬菜濃湯的奶油香和麵包香在空氣裡攪拌出整室暖意。
普拉格瞄了下瑞斗。瑞斗站在滾燙的大鍋前，蒸騰的熱氣讓他的鼻尖沁出幾點汗珠，原本紮齊的黑髮在忙碌的廚房工作下弄得略顯躁亂，寬大的長袍前袖也為了行動方便而捲起。
只是，雖然站在廚房的瑞斗看起來是如此自然、彷彿他已經完全溶入這嘈雜的環境裡。但從他那對散漫深邃的紫眼裡，普拉格看得出來：即使是被無盡的溫暖緊緊環抱，站在中心的他依舊身處局外。在這個滿溢暖意的世界裡，他無動於衷，因為他並不在那裡。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H8NRtc9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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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好了。」將整塊羊腿肉從烘爐裡拉出，普拉格俐落地切下幾片薄片放上淺碟。「再倒點熱湯上去，別讓湯把肉片淹過。」他囑咐道：「讓大家看清楚你送過去的是什麼東西。」
「我知道。」連同兩塊魔法肉桂麵包，瑞斗將食物放上托盤。「至於烤麵包機，你那些工匠區的同胞可能不會想把工具借我……」
「我會幫你弄到基本工具的。」普拉格擺擺手，「去吧。」
端起托盤，瑞斗步出廚房。走近廚房門，普拉格看著瑞斗悠然走出酒吧的身影，有個黑鐵矮人朝他的背影比了個下流的手勢，引起同桌夥伴的一陣喝采。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E4mQwH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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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要擔心的不只是現在的情況而已。摘下帽子，普拉格暗想：和他不一樣，萊克特並不打算長久留在這裡──對這孩子來說，除了黑石深淵外，這世上能去的地方還多得是。而他只是個能力有限的凡人，不可能知道萊克特未來會做些什麼事──但至少，他可以盡可能地操縱情勢，減低某些事情在未來發生的機率。
再大的野心都得要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再高的理想都需要與其相稱的實力。身為凡人，普拉格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哪裡。做夢不是壞事，但得先掌握現實才有談論夢想的餘力。
所以，他對所有可能都謹慎留心，次次落棋皆步步為營。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kuD18r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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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ium. 歐匹厄姆。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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