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ONz0ZFp4F
每座森林都有不同的味道與聲音。
鄰近熱帶海洋的荊棘谷有潮濕的觸感跟鹹味,金翼鸚鵡熱烈的求偶聲中,能聽到迷霧谷猩猩的遠嘯。橡木與山毛櫸叢生的辛特蘭鮮少有風,只在獅鷲獸振翅或邪枝巨狼奔跑時,才能嗅見澱積在泥土上的樹木香氣。安戈洛環形山有股獨特的焦油味,飽含硫磺臭味的高溫蒸汽燙得灼人,雷霆劍龍與魔暴龍的競爭使那裡從沒有半分寧靜。銀松森林卻近乎一片死寂,只在乾枯而帶著黃意的榆樹間,飄散著亡靈的腐臭與低語。
儘管對一般人而言,這些差異沒有太大意義。然而在德魯伊與薩滿眼中,每株林木都有它獨特的故事,石頭的形狀也總有它的原因。不同的森林會吹著不同的風,各自生養不同的生物,維持當地特有的平衡與循環。好的獵人能很快與動物熟悉,即使是從未見過的生物,也能迅速得到對方信賴。同樣的,一名好的薩滿也能聽出水流與溪石合奏的節拍錯落,或分辨微風與泥土的觸感各有哪些不同。
而在那晚的夢境中,一枚葉片落進姆夏掌心裡。
周遭是整片紛飛的黃葉,漫生的野草交錯著枯黃與褐綠。林風強烈而清爽,撲鼻時能聞見樹木的乾燥香氣和一點海水的鹹。褐泥與砂礫混合出粗糙的觸感,踩在地面上時能感覺到陽光飽滿的溫度。
黃葉在姆夏的掌心舒展,而姆夏立刻看出了它的由來。
於是她明白了自己的方向。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TUHaitAwO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gdQoh9MlI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zXMiYWKpJ
離開營地後,姆夏化作幽狼,順著夜道谷往上游走。雖然她傷勢未癒,但幽狼型態讓她得以輕鬆躲過部落與夜精靈軍隊耳目。儘管速度比不上座騎,可某些程度上,這種移動方式反倒比先前帶兵時方便許多。
而姆夏仍然想念那些日子,想念輔佐她的沃斯塔夫與萊沙,想念吵架時嚷著要她主持公道的小寇與邁爾德勒,以及所有與她共度那些日子的那些人。
奇妙的是:明明這一切也不過是短短不到兩個禮拜以前的事,那些吶喊與殺聲也彷彿還在耳邊盤旋。然而現實中,那些戰爭與鮮血早已淹沒在林木與雜草間,而森林裡也只能聽見貓頭鷹的啼聲與昆蟲的呤鳴。
一切都如此深刻,同時又如此遙遠,遙遠到讓她只能想念。
或許這就是這片森林的循環,是森林在他們這些外來者踏足這片土地後,重新摸索出的新的平衡點,而對殺戮的麻木則是融入這個循環的必經過程,否則便無法解釋為何明明戰爭如此殘酷,但所有人卻仍深陷其中,甚至樂此不疲。
姆夏無法肯定。於是她循著流水的來向前進,追尋那些悲劇的源頭與起因。
她其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找到真相,更不確定找到後又該怎麼做。復仇之火還在她胸口燃燒。而她也明白:即使那簇怒火終得熄滅,但失落的痛楚將永遠都在,一如她身上被火焰紋下的鮮明傷疤。
然而如今,在那些虛幻又疼痛的記憶間,姆夏卻能聽見先祖與元素的呼喊,飄忽不定幾乎被戰火的炙烈覆蓋。就像她明明許久未能踏足紅雲台地柔軟的草原,但只要她願意抬頭仰望,那麼參天的古木依舊會垂落它們善意的枝椏,讓她明白它們永遠都在。
它們不曾離開,只是她從沒意識到自己該回來。
於是,現在的她,只是順著先祖與元素的指示不斷往前,一如她在夢裡隨著清風與流水的指引行走,接著在那些熟悉又深刻的痛楚間沉澱,積鬱,沖刷,淘洗,碎裂,化解,消散,最終塵泥般融入自然的循環裡,與萬物一同生息。
幽狼的爪子輕輕按在斷木與岩石上,像是夢中她踩著生命的水流往前進。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mlvukUbiN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KBtqb2gAB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PZpvoCoOP
沿著河流,姆夏往東北前進。穿過濃密的蘆葦與水蔥,她迎著陽光在河谷間瞇眼抬頭,接著看見法師與聖騎墜落的斷崖。
姆夏喝飽了水,順著河岸繼續往上游走。通往艾薩拉的聯絡道路只有一條,其餘都是險峻的陡坡。那幾個人受了傷,理當不會冒險翻過山崖,而更可能是想繞過碎木崗哨與戰歌伐木場,途經林歌神殿切進艾薩拉。
一路上,她不時停下腳步細心搜索。鮮血與火藥的餘味早被河水帶走,但她卻在岩縫間,找到了幾片沾著血跡與藥膏的殘破紗布。儘管那些藥膏成分粗劣,卻依舊能從顆粒與顏色看出熬製時的用心,顯然在這種只能就地取材的困境中,對方也已經盡了全力。
姆夏在附近搜了一陣子,最後總算在灌木叢間,發現了一片由瘤根與巨石環繞出的天然空地,以及留在空地一角的營火殘跡。
周遭很安靜。對方顯然離去已經有好陣子,甚至好幾天了。
黃昏餘暉逐漸黯淡,瘤根與營火殘渣中卻隱約有著異樣的光點。姆夏連忙上前刨開地面,卻什麼都沒找到。
被她刨開的泥土摻著細粉,在夕陽中映著破碎的綠光,像是混在泥沙間的點點星屑。
盯著這些似曾相識的光點,姆夏陷入沉思。夕陽早已沉入河谷另一端,周遭已是一片黑暗。夜色中,那些細粉仍舊閃著光芒,摻在泥沙裡接連成串零零散散,宛若銀河在地面映落一道微弱而細小的光帶。
於是在黑暗中,姆夏瞪著那些光點,慢慢地,訝異地睜大雙眼。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mF5tyUF4h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eo1kpbUXn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FfCpJu8ru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Uv6FXlhdG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QBRNcyDuo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90
Gamblers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ScKMGnSLj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h2Kg85snx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WwnWR4lbD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LpmY9m9JK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aj9l8owkI
儘管費盡唇舌,但希理絲終究沒有接受回城養傷的建議。
艾波恩對此並不意外。姑且不論他有多厭惡瑞斗的作法,但法師說得確實沒錯──如果連這樣都不能逼走希理絲,那也沒什麼方法能勸得動她了。
某些程度上,他甚至對盜賊的固執程度有點訝異。在他看來,這已經不是負責,而更近似於一種執念。然而他也深知,自己絕不可能從希理絲口中問出什麼。希理絲是名可靠的戰友,卻也向來都有她自己的一套作法,並恰如其分地像個盜賊般地從不坦白。因此艾波恩最後也只能宣告投降。
但瑟凡西諾還沒有放棄。
她不明白那晚發生了什麼,不明白為何兩名當事人都對此避而不談,更不明白瑞斗為何要調查黑石深淵,而這又和現在的一切有什麼關係。她有太多疑問,卻連從何問起都不曉得,一如她過去接受術士訓練時那樣:明明竭盡全力,卻還是理不出頭緒,甚至不明白問題在哪裡。
她只知道,她不想讓朋友的傷勢繼續惡化。希理絲曾為她豁出性命,拚著自己墜崖也要把她推上去,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從谷底拉起來。
「──小希妳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呢?」
掛起長斗篷充當布簾,瑟凡西諾將兩名男士趕到外頭,並順理成章地趁著換藥的機會,對夜精靈曉以大義:
「我知道妳不喜歡讓人擔心,但就是這種想法,才更讓人擔心喔?妳是盜賊,最重要的就是這雙手了──啊也不是說其他地方不重要啦,總覺得這樣聽起來好像不太對,可是妳應該懂我的意思嘛,對不對?所以妳不可以逞強,也不可以頑固。因為這真的很重要喔!妳自己也知道,回暴風城得到的治療一定會更好,那妳為什麼不這麼做呢?而且有些法術影響是要詳細檢查才能發現的,就算瑞斗很厲害,但在這種時候,還是相信專業會更好喔!這是會影響妳一輩子的傷,妳真的不可以這麼愛賭氣,一定要想清楚──」
「所以妳就想靠說話殘害我的精神嗎?」裹著薄毯,在換藥結束前完全沒有逃跑可能的盜賊眼神都死了。「我還以為妳會有點消沉咧。」
「為什麼?」瑟凡西諾停頓半晌,「因為妳之前對我說的話嗎?」
撇過頭,希理絲沒有回應。瑟凡西諾盯著她的側臉,淡淡地笑了。
「我很難過啊。」她說:「可是我知道,妳說的都是實話。」
盜賊的尖耳微微抽動一下。瑟凡西諾拉起她的手,將藥劑小心地抹到傷口上。
「我能力有限,很多事都做得不夠好。這是事實。所以我也知道,妳那時不是在對我生氣,只是要告訴我狀況有多危險而已──我當然很傷心,但我可以理解,所以很快就沒事了。」
伸手輕捏盜賊臉頰,她朝自己的朋友微笑。
「我難過,但不生氣。」她說:「因為我也是成熟的大人喔!」
仔細盯著她好陣子,希理絲再度扭過頭,還是什麼都沒說。瑟凡西諾也不在意,托著她的手繼續包紮。
「所以我現在也懂了:妳是故意說成那樣,想逼我回暴風城的。」她的笑容平穩而堅定,「我不可能那麼做的。」
「……是啊,因為妳要陪萊克特一起去艾薩拉。」盜賊的口氣充滿苦澀,「妳是真的很喜歡他,對吧?」
「呃?不,也不是因為這樣──不是!所以為什麼忽然提到這個啊?」沒料到話題突然轉向,瑟凡西諾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掀開斗篷往外望。法師還在遠處研究石板,並沒有注意她們。她鬆了口氣,「嗯,那個,怎麼說……這跟喜不喜歡無關,是因為瑞斗的詛咒一定要解決嘛。但小希妳傷成這樣,也必須治療才行,所以當然只能……」
「行了,我懂了。」盜賊打斷她,「妳不用再說了。」
瑟凡西諾困窘地閉上嘴。希理絲長長吐出一口氣。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cVH4hw65j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vvYyk6eI5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Qzg9hbeU6
「──我沒想過妳會認識萊克特。」她問:「妳為什麼會喜歡他?」
瑟凡西諾的臉紅得像吞了整碗龍息紅椒。希理絲看著手上扭曲的縫線,以及底下隱隱抽疼的傷口。
「他不是妳想的那種人。」她安靜地說:「我實在不想講這麼白,但妳不能相信他。」
「……我知道小希妳跟瑞斗不合,但他也不是妳想的那種人哦?」金髮術士訥訥地說:「他──他是有很多小缺點沒錯。但他其實非常溫柔,也很為我著想……」
「並沒有。」夜精靈說:「他從沒把妳放在眼裡過。他根本不喜歡妳。」
「才不是這樣!」術士聲音稍微提高了點,「妳為什麼要說這麼過分的話!」
氣氛突然變得非常尷尬。有好陣子,她們兩人都沒說話,甚至沒有對上彼此視線,只是僵在原地各自沉默地呼吸。
繃帶已經重新纏好。瑟凡西諾鬆開希理絲的手。希理絲慢吞吞地活動手指確認狀況。瑟凡西諾注意到她遲緩的動作,胸口忽然一痛。
「……抱歉,小希,我剛才這麼兇……可是我希望妳能明白:如果不是因為瑞斗,我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這裡。」她低聲說:「不管狀況有多危險,他都沒有丟下我──我非常感激他。」
希理絲掰著手指沒回應。瑟凡西諾抓緊長袍。
「小希妳大概沒辦法想像吧……但我們那時,狀況真的非常糟糕……老實說,我真的以為自己會被永遠關在牢裡,一輩子出不去……那真的很可怕。
……很冷,很餓。沒有光線,也沒有半個人。不管怎麼喊怎麼叫都沒有回應,連回音聽起來都很恐怖,像有人拿刀在割我的身體,拿鐵鎚要把我腦袋敲碎,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被聲音撞得好痛,感覺好像會被自己的聲音壓垮。可是就算這樣,也還是會忍不住想大喊大叫,因為沒有聲音會更可怕,因為那樣我就會想起自己是一個人,然後開始去想瑞斗為什麼會不見,去想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突然沉默下來。過去在牢中的那些幻象,至今仍歷歷在目:
陰濕的稻草堆、髒臭的尿水與糞便,還有蜷縮其中,斷氣多時的法師。倒在地上的他,蒼白瘦弱,面容枯槁。原本細長優雅的手指瘦若枯骨,斷裂帶血的指甲,則彰示出他摳抓牆面求救的無助。他的表情在恐懼中徹底僵固,失去光芒的紫眼,還映著他死前的那份絕望與痛苦──
用力搖頭,瑟凡西諾捏捏臉頰,強迫自己將思緒從那些畫面抽離。
深呼吸幾下,她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獲救的那刻,接著立刻想起當初看見瑞斗的喜悅,還有靠在對方懷中時感到的安心:儘管牢房冰冷陰森,但當瑞斗摟住她時,她卻覺得自己待在全世界最溫暖的地方。而他在她耳際輕喃的話語,則成了支持她走出那個地獄的動力。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TIEkBfmVY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qnc1pnMr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BEBHq0929
「沒什麼好怕的。」
摟緊她,瑞斗在她耳畔低語,手指輕輕劃過她的髮絲,在她臉頰上留下淺淺的溫度。
「我在這裡。而且會一直都在這裡。沒什麼好怕的,瑟凡西諾……」他說。「我保證。」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FWUhx5RCH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u5jtCmltV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rcm7LtO95
他會陪在她身邊。一直都在。
這句話是如此意義重大,直到現在,都還在她背後推著她不斷往前,讓她無論摔倒多少次,都能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奔跑。
因為她知道,他會在前方等著她。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FvqBbhGQV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842QGFKZE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g5nTkM3T1
「──當時,是瑞斗救了我。」
瑟凡西諾按住胸口。透過掌心,她彷彿還能感受到瑞斗的體溫,輕柔繞住她的心臟,隨著她的每次心跳起伏湧動。
「他把我從牢裡救出來,卻不要我感激或道謝,只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明明他在裡面也遇過很多危險,卻因為不想讓我擔心,所以從來不提他發生過什麼,也不肯把詛咒的事告訴我。當我們被晨光小姐偷襲,不得已跟小希妳分開時,他甚至還主動要我跟艾波恩離開,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會走得很辛苦,而他不想拖累我們。
他平日雖然很愛抱怨,但他其實一直都把情緒藏起來,真的遇到狀況時只會自己處理,從來不肯告訴別人他有多痛苦──他是個很好的人。他對我的關心跟幫助不會比妳少。」
「他救了妳,所以妳感激他,甚至有點崇拜。」希理絲說:「這不叫喜歡。」
「感激跟崇拜也是喜歡。」瑟凡西諾回答:「而且我的喜歡,不只感激跟崇拜。」
希理絲默然無語。瑟凡西諾卻在她的沉默裡,赫然聽清自己心底的聲音。
她的臉頰還是很燙,熱到讓她幾乎忘記此刻已是微涼的秋季。但她的聲音卻不再顫抖,堅定到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訝異。
「瑞斗實力很強,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感謝,也很崇拜他,也一直以為就只是這樣而已。但我現在知道不是這樣……因為我想陪在他身邊,想陪他度過所有難關,讓他知道:他可以不用自己忍受,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我──我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定睛直視希理絲,她清楚宣告。
「我喜歡瑞斗。」她說:「非常,非常喜歡他。」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9rai6ClFu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EyZG6kE1p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jssOGWKYA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平緩溫和卻極其有力,宛如林風悠然拂過森林,撩起林間所有綠葉,用葉片的沙沙作響傳達風的訊息與愛意。
希理絲垂下腦袋,在林風的騷然輕語間默不作聲。長髮覆過了她的雙眼與表情,像是要藏起她的所有情緒。瑟凡西諾伸手想替她撥開頭髮,希理絲卻直覺瑟縮一下。瑟凡西諾默默把手縮回來。
「……我不知道,小希妳為什麼討厭瑞斗,但我不會追問太多,也不會要求妳一定要跟他很好。妳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妳勉強自己。」她誠懇地說:「可是,瑞斗也是我非常重視的人。所以雖然妳跟他合不來,但如果可以,請妳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話,或至少不要當著我的面這麼說了,好不好?」
希理絲完全沒動,似乎不是很樂意。瑟凡西諾湊近想再勸解幾句,卻發現對方正從長髮下抬眼瞅著她。
「──那妳就更應該讓我留下來喔!」眨著金眼,夜精靈臉上掛著得逞的壞笑,「因為妳很重視他嘛!」
瑟凡西諾怔了半天,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臉頰瞬間又燒了起來。希理絲咯咯直笑,笑聲輕快得彷彿方才的尷尬全是錯覺。
「好喔,我懂妳的意思了。」昂起下巴,她俐落地做個射擊手勢。「沒問題!看在妳的面子上,我以後不會再說萊克特怎樣──妳意志堅定,那我也沒什麼好講。但妳要知道:只有我,才有辦法保證你們大家順利到達目的地。所以如果妳喜歡他,那妳就更不該送我走。」
瑟凡西諾紅著臉還想反駁,夜精靈揮手阻止她。
「妳知道萊克特狀況不能拖。比起只靠妳們自己摸,由我帶路,他才能更快到艾薩拉研究他那狗屁詛咒。換句話說:我跟艾波恩也能越早離開這鬼地方接受治療,而且完全不用有半點心理負擔。
而且反過來說啦,雖然妳說擔心我。但妳不會覺得:只讓我一個平安離開,卻放妳們在森林裡迷路躲部落,好像對艾波恩跟萊克特不太公平嗎?他們在妳心裡,難道就這麼沒份量嗎?」
「不是這個意思啦!」術士連連搖手,「我只是希望妳……」
「妳關心我,但妳也不希望他們出事,對吧?而我提出的,可是個不管我、萊克特,還是艾波恩,大家都有機會平安的方法喔?」盜賊攤手,「妳心裡其實明白:我跟艾波恩不管怎樣,肯定會有點後遺症的。黃金救援時間過去,後面再救其實也差不多就那樣。但萊克特他那詛咒可就不一樣了喔!超級莫名其妙完全無法理解耶!雖然他怕妳緊張所以不講,但妳難道不擔心:那傢伙會今晚睡下去,接著就半夜暴斃爬不起來,直接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嗎?」
「不、不會有這種事啦!那個,小希妳不是術士,所以可能不太明白,但詛咒不是這樣運作的……」
「妳敢保證嗎?」希理絲瞇起金眼,「那可是連他都處理不來的詛咒。面對這種法術,妳真的想拿他的性命來賭嗎?」
瑟凡西諾臉色瞬間刷白。
「──妳非常、非常喜歡他,對吧?」夜精靈柔聲問道。
原本騷然的風聲沉寂下來。先前充滿生氣的森林,此刻只剩一片死寂。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2PwOQ5xyP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DO8Om7N26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x6C8GL6PW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O1p6bciJa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xvbMpkAbZ
掀開充作布簾的長斗篷,瑟凡西諾抱著繃帶走出來。她臉色蒼白,步伐不穩,彷彿隨時都會倒下般虛乏無力。幾片染血的紗布從她懷裡落下,但她渾然未覺,只是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離開。
而在斗篷後面,希理絲正躺在地上,對著半空抓握雙手活動手指。她的手有點發抖,表情卻平靜得出奇,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無比冷靜。
「──妳確實是位成熟的小姐。」
確認術士已經走遠,艾波恩步出陰影,端著治療藥劑在希理絲身邊坐下。斗篷畢竟沒有隔音效果。來送藥的他,自然也在外頭,將這段女人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而且,也是位狡猾到可怕的小姐。」他嘆道。
「廢話,你第一天認識我?」夜精靈回答。
德萊尼沉默片刻,「……我很感謝妳,沒有向她解釋太多。」
「都發現有人偷聽了,我怎麼敢跟她講太多女生的小祕密?」希理絲嘲弄地說:「如果你只是來謝謝我照顧她的粉紅泡泡少女心,那拜託你快點滾蛋。我今天聽的蠢話已經夠多了。」
放下手臂,她翻身背過艾波恩。艾波恩看著她寂寥的背影,擔憂同時又有股深深的無力。
情感上,他非常同情希理絲一路走來的遭遇,也對瑞斗的不擇手段大為光火。但理智上,他又明白這是不得不然,畢竟考慮到夜精靈軍方的態度,希理絲此刻處境確實不妙,逼她離開卡林多,的確是最能保全她性命的辦法。
「──我知道妳受了很多委屈。」猶豫好陣子,他小心地說:「瑞斗的作法確實惡劣。無論他有什麼理由,他都不該採取這麼極端的手段。這是會影響妳一輩子的傷。我對此非常憤怒。」
希理絲毫無反應。艾波恩有點不知所措。
「至於瑟凡,她和瑞斗共同經歷過很多事,會這麼說是正常的。但我也明白,這些話對妳來說有多麼刺耳……妳不只顧慮她的心情,甚至還不計前嫌繼續幫忙,這份氣度當然高貴,卻也非常讓人心疼……我很擔心妳的狀況。」
夜精靈一動也不動,顯然是連回應都懶。艾波恩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
和天真單純的瑟凡西諾不同,希理絲性格極其複雜:表面坦率大方,直來直往,心思卻百轉千迴,捉摸不定。艾波恩從來都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希理絲,更別提要安慰她了。
「……等到艾薩拉後,我會請瑞斗送我們去艾克索達治療。到時我會替妳引介我的朋友,妳未來有什麼需要,也都能儘管開口。」他歉疚地說:「我知道這不能彌補什麼,但我是真心為妳感到難過。」
「──所以剛才瑟凡說的,你都有聽到吧?」夜精靈突然開口,語氣疲憊異常。「你聽了那些後,就只有這種感想嗎?」
德萊尼遲疑一下:他當然知道,這三人目前關係有點微妙。然而作為旁觀者,他實在不好對此發表意見。「……我不確定妳指的是什麼。」他謹慎地避開話題,「但我非常肯定,瑟凡是真心重視妳的。她並沒有要為了瑞斗和妳對立的意思。」
「而且你也沒有,對吧?這就是最糟糕的地方。因為在你們看來,每個人都超級可愛,所有人都值得信賴,整個世界就沒有賤人存在!」
裹緊薄毯,夜精靈蜷起身子。她的尖耳微微下垂,從背後看上去,就像隻藏在枯葉堆裡的兔子。
「──你們就是群白癡。」她的語氣簡直心灰意冷,連低哼聽來都像啜泣。
艾波恩猶豫很久,終於伸手笨拙地拍拍她的背。希理絲在薄毯裡縮得更緊了。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wUInoAYu5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zPRER2eaC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krmF5whfx
「……你跟萊克特討論過狀況吧?」過了很久,悶在毯裡的她總算再度開口:「什麼時候走?」
「預計三天後。」隔著毯子,艾波恩還在替希理絲拍背,像是在給兔子順毛。「雖然我想多休息幾天,但瑞斗認為我們應該快點離開,不能再拖了。」
「很厲害嘛!同一招玩得這麼順。」盜賊冷笑:「……對,他說得沒錯。部落那邊又不是沒聖騎跟法師。我們現在活跳跳,他們肯定都知道。」
「所以妳認為,他們會繼續大規模搜捕我們了?」
「絕對不會。但只要一個過來,你們這群白癡就死定了。所以你要盡量治療我,能治多少算多少。」希理絲停頓一下,「這是你們唯一的活命機會。」
「我當然會這麼做。」望著她露在毯外的尖耳,德萊尼溫柔地說:「所以妳就別再逞強,放心依賴我們吧。」
然而希理絲並沒有領情。
「嘴巴閉好多用腦吧,大叔。我不想聽你說蠢話,更不想聽你講遺言。」將耳朵藏進毯裡,她輕聲嘟嚷:「……太可悲了。」艾波恩只能苦笑以對。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m4LjChEyO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MuHCMFACw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JZ4oRh4Dm
留下藥水跟魔法麵包,還有明顯不想再搭理他的夜精靈,艾波恩起身離開了。比起關懷或安撫,希理絲目前更需要的是時間和自己的空間。而另一方面,被迫做出決定的瑟凡西諾也同樣需要勸慰。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艾波恩其實曾想過:或許讓瑞斗去關心瑟凡西諾,對此刻的她而言會更適合。然而下一秒,他便又想起瑞斗的極端性格,以及雖然冷靜明晰,卻偶爾尖銳到簡直殘忍的說話方式。
──就是群孩子。他感嘆地想。
營火邊,術士與法師正在交談。即使隔著這麼段距離,艾波恩依然能清楚看見瑟凡西諾縮著肩膀的背影,瑟瑟發抖著像是在茫茫風雪中行走的旅人,蒼白而無助。而瑞斗則坐在她面前,雙手抱胸,臉色相當凝重。
踩著枯葉,艾波恩走向火堆,很快加入了他們的談話。
而在他背後,在那襲長斗篷後頭,希理絲只是躺在薄毯上,定定望著艾波恩離開的方向。在她面前,瑟凡西諾的斗篷還掛在那裡,單薄而沉默地將她與外頭三人隔開。然而她依舊筆直望向那裡,望著遠處那簇溫暖營火的方向,彷彿她的視線能穿越斗篷,穿越所有阻隔與迷霧,月光般清明澄澈,在黑暗中照見所有真相。
「到現在還想著要大家好。成天虧欠這個擔心那個,不是關心就是責任感。」
她的金眸閃爍燦亮。
「沒救了。」
接著,緩緩闔上。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gYxC1U2B0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A3YGYj6FH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i3xGxNnwV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3M83wCTu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