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現實。」
一望無際的屍體散落平原。
人類。夜精靈。被遺忘者。矮人。食人妖。牛頭人。地精。哥布林。鷹身人。野豬人。林精。狼人。龍人。巨魔。以及更多。更多。
頭顱。手掌。大腿。手臂。破開的胸腔裡被扯出肺臟。炸開的腹部裡掉出腎臟。骨頭的碎屑插入肌理。綠色的草原上盛開整片鮮血。
在那些混雜的屍塊間,希理絲雙手抱膝正在發呆。有個男人站在她身後。
「這一點都不現實。」男人的聲音很溫柔,悲傷到幾乎令人心碎。「妳只是在作夢。」
「這樣很好。」希理絲呆望天空。「我想一直夢下去。」
「不,妳才不喜歡作夢。」男人說:「妳根本不想待在這裡。」
「我想。」
「妳不想。」男人說:「否則妳為什麼不看著我?」
希理絲將臉埋進膝蓋裡。男人蹲到她身邊。
「看著我。」他說:「看著我,好嗎?」
「不要。」希理絲全身發抖,眼淚瘋狂地掉。
她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的。來。看著我。」男人從背後抱住她,與她完全貼緊。希理絲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充滿生命的氣息。「妳為什麼不願意這麼做?」
「不要。」她哭著說:「不要。」
「我只希望妳看我一眼。就像我看著妳那樣。」男人的眼淚滴落她頸項,在她身上留下鮮明的灼傷,連整片草原都跟著熊熊燃燒。「妳果然不想待在這裡。妳不想看我。」
「我想!我想!」希理絲哭著說:「所以拜託,不要再說了!」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5O5yfi3g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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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說。請不要講。請不要提。請拋棄所有言語。
她哭著說。
她不要聽。她不要看。她不要懂。她不要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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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男人靠著她的額頭。希理絲閉上雙眼,卻無法阻隔對方的聲音,哀傷而疼痛,溫柔又苦澀,每個音節都能深深滲進她的意識裡。
「一眼就好。」那道嗓音正在撕裂她的胸口。「拜託。」
希理絲睜眼,看見男人的雙眸。在整片毫無意義窮極愚蠢的空虛血紅裡,只有那抹紫色如此溫柔如此真實,清澈美麗得令人絕望幾欲瘋狂。
男人微笑起來。
「答應我。」附在她耳邊,他低語:「不要死。」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jh8tUMgk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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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男人已不見蹤影。血雨傾盆而下,包括她自己,所有一切都染得鮮紅。
那抹紫色連殘影都徹底消失在血海裡。希理絲放聲大哭。這個垃圾世界一如往常總是如此,什麼都有什麼都給就是沒有同情就是不給奇蹟。
於是她睜開眼睛,讓自己跌進下一個夢境或現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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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片漆黑的森林映入她眼簾。
望著層層交疊的黑影,希理絲有點茫然。林間濃重的水氣帶來了寒意。她下意識縮起身子,這才發覺自己被整件長斗篷裹著,毛蟲似地蜷在枯葉裡。她翻身坐起,雙手撐地時有刺骨的疼痛。
她低頭看向自己纏滿繃帶的雙手,又面無表情放下手臂。
旁邊傳來篝火的熱氣。希理絲披上斗篷,小心翼翼跪伏在樹蔭間移動。篝火的溫度與香氣越發明顯,細碎的交談聲飄進她耳中。豎起細長的耳朵,她靠得更近一些,總算聽清了那些聲音──
「──瑞斗,你可以把小希跟艾波恩送回暴風城嗎?」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y7jKDAk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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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84
Forbidden Colou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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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霧瀰漫的森林裡,瑞斗緩慢前進。
他對森林地形不熟,也沒有夜視能力,要找人實屬不易。若不是因為火焰法術對他來說只是基本功,他根本不可能看清周遭環境。而三人之中,也只有他能理所當然做到這件事。
他明白這其中的涵義。
停下腳步,他仔細觀察地面,鬆手讓火球自掌中飛散。火團在林中盤旋,照出了隱沒在泥水中的腳印,以及濺在石頭與枯木上的泥點。瑞斗彈指,林間旋轉的火團無聲熄滅,而他手中已再次化出猛烈的火焰。
他持續往前。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ajVuHQgw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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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拖下去可能會有後遺症,應該讓她回去治療。你們不是也這麼想嗎!」望著聖騎士,術士哀傷的綠眸裡充滿不解。「既然你們有辦法說服她,那你們為什麼不說呢?」
艾波恩無法回答。
坐在他面前,瑟凡西諾的眼神如此清澈,他甚至能看見自己在她綠眸中的倒影,一如當年那頭幼象將他框進牠悲傷的雙眼裡,即使穿越整個宇宙的星河也無從逃離。
「……小希說得沒錯:我方向感很差,法術也不夠強,這些都對──但跟之前比起來,我現在已經能一個人在附近行動,也能讓小安整晚顧著大家了──只要有辦法做到的,我都會努力,因為我不想繼續沒用下去。所以……雖然她的話讓我很難過,但只要她平安,那不管她多兇都無所謂!」
抓緊盜賊扔下的長斗篷,她抿緊嘴唇。
「我不想再讓她受傷了。」直視艾波恩,她說:「所以,告訴我為什麼。」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1DfjaRV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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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斗停下腳步。
霧中依稀有人影浮現。瑞斗抬手讓火光照得更遠一點。人影還是很模糊,只能從輪廓大致看出是個女人。夜風吹過森林,將秋葉撩得沙沙作響,搔在法師耳際像是輕笑聲,又像是有人正在他耳畔喃喃低語。
青草與松木的香氣在四周飄盪,依稀還帶點似曾相識的苦甜味。夜風很冷,拂在他身上令他聯想到丹莫洛的皚皚白雪,而他正站在巨石水壩上看著洛克湖上不斷蒸起的濕潤水氣,火光在森林裡鋪落整片橘黃,放眼望去宛若黃昏時分的燦爛金光──
「──滾。」瑞斗冷酷地說:「我不會再說第二次。」
「──討厭啦。開個玩笑而已,幹嘛這麼兇?」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魅魔安格利亞娜從霧中浮出來。「我可是特地來陪你的耶?」
瑞斗一聲不吭,舉著火團冷眼看她。安格利亞娜抿唇微笑,身後長尾柔軟地擺動。
「別這樣看我嘛,這只是為了我家主人──畢竟你們兩個要是出事了,她可是會很傷心的。」她意有所指地瞇起眼。「當然啦──要是『你跟她出事』了,那她一樣會很傷心的。」
瑞斗沒回答。安格利亞娜繞到他身後,咯咯笑著環住他。
「你們前幾天昏迷時,瑟凡要我照顧你們。所以我知道很多可愛的小祕密哦?」她用指甲輕輕畫過瑞斗臉頰,「喂……告訴我:她身上那些傷,你是不是也有一份?」貼在他耳邊,她竊笑。「我知道的哦,瑞肯恩?你是個天生的大壞蛋。真不明白瑟凡為什麼──」
瑞斗彈指。祕法衝擊在安格利亞娜身上倏然炸開。剎那間,魅魔已化散成塵,只在地上留下些許暗影殘渣。
空氣中依稀還有魅魔的殘香,寒意籠罩著整個夜晚。
瑞斗面不改色,重新燃起火焰,在無邊的黑夜裡繼續前進。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iCnLg6G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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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艾拉,公主……?」
喃喃唸出這個名字,瑟凡西諾臉色蒼白。艾波恩頹喪地撐住腦袋。
「瑞斗他……他認為茉艾拉公主的死亡有些疑點,希望借助我的力量調查這件事。」低著頭,他慢慢地說:「他是在黑石深淵裡被人下了詛咒,我一直很在意這點,便向他追問你們的任務……我很抱歉,提起妳的傷心事。」
瑟凡西諾低下頭,將長斗篷摟得更緊。「……沒關係。」她小聲說:「瑞斗會告訴你,就表示他相信你不會亂說,覺得沒關係,所以我也沒關係……」
「他相信你」。
艾波恩呻吟一聲,壓在胸口的罪惡感更重了。
「……所以說,要小希回去,是要她調查這件事嗎?」術士慢慢地說:「可是我不懂──茉艾拉公主她……她是被索瑞森殺死的。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嗎?而且小希還需要治療,但她在暴風城要怎麼調查,是要她潛入黑石深淵嗎?」
「不,不是。我們……」艾波恩咬牙,「聽好,瑟凡:妳跟瑞斗在黑石深淵經歷過哪些事,只有妳們清楚細節。若有人想利用這點,那妳們可能會有危險。」
「這是什麼意思?」瑟凡西諾更困惑了。「利用?這件事有什麼好利用的?而且危險……是指瑞斗的詛咒嗎?但我們都離開黑石深淵了,不用擔心這個啊?」
「不──不是的,瑟凡,我──」艾波恩痛苦地抱住腦袋。
他實在不知如何是好:說出真相,就等於背棄了與瑞斗的約定,也會讓一心信任朋友的瑟凡西諾和瑞斗一樣陷入自責裡;但不說出真相,瑟凡西諾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處境,未來很可能會因為對那個叛徒的信任,反倒讓自己身陷危機。
瑟凡西諾疑惑歪頭。艾波恩煎熬不已。
「……瑟凡。」
「是?」
「我不希望妳痛苦。」
「嗯……我知道?」
「但瑞斗信任我,我也不想背信。」他低吟一聲,「我本不該告訴妳這些的。」
「這是什麼意──」看見他的表情,她靜了下來。「……嗯,好的?」
「……就像我說的,妳跟瑞斗一同在黑石深淵中經歷過那麼多事。除了妳們以外,沒有人知道茉艾拉公主死亡的真相。而這個事實,很可能會讓妳遭到危險。」
艾波恩深吸一口氣。
「妳必須自己發現。」看著茫然的瑟凡西諾,他說:「我知道妳很困惑,但妳得自己思考這是怎麼回事,否則最受傷的會是妳自己。」
瑟凡西諾還是很疑惑。艾波恩垂首撐住額頭,為自己的軟弱跟無能痛苦不堪。看見他垮下的肩膀,瑟凡西諾沉默了好陣子。
「……我知道了。」她低聲說:「我會好好想想的。」
確實,她不明白艾波恩為何不肯把事情說清楚,也不懂瑞斗到底想調查什麼,但她非常清楚:艾波恩之所以欲言又止,肯定有他的理由,否則他絕不會如此痛苦,焦慮得連開口說話時都小心翼翼,彷彿擔心那些用字遣詞會讓她落淚哭泣。
「所以謝謝你,艾波恩。」她拉起聖騎士的手。「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艾波恩抬起頭,望見術士綠眸裡的溫暖,柔和得彷彿綻開在殘酷大地上的一點綠意:如此微小,卻鮮明無比。
炙熱的火焰在乾柴上跳躍。在躍動的火焰中,他們默默無語,彼此對望,全身上下全被營火烘得暖烘烘的,彷彿黑夜的冰冷從未存在。握住瑟凡西諾的手,艾波恩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心底的罪惡感突然沒那麼沉重了。
回望著他,瑟凡西諾淺淺一笑,卻突然驚慌地鬆開雙手。
「欸!」她猛然跳起,「──小安不見了?」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Ej67lf4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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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袍被夜露浸濕,靴底沾滿爛泥,寒意穿透布料滲進身體裡,冰冷徹骨。
但瑞斗沒有停下腳步。他還在往前,還在追尋,甚至從沒想過要停止。
因為在他心中,有股渴求是如此深不見底,宛如熊熊燃燒的火焰般炙熱狂烈,長久以來不斷灼燒著他的心臟,無時無刻令他焦灼萬分疼痛不已。
夜風將水氣送來,柔和的水聲潺潺輕響。遙遠的彼端出現了一絲微光。
朝著水聲來源,瑞斗繼續往前走。他看著那道微光,像是有人拿針在他胸口淺淺輕戳,不斷深入,一點一點從麻癢變成酸楚,最後終於將他的胸口戳得千瘡百孔,宛若某人眼中清明澄澈的金色光芒。
穿越過森林,他走到湖邊。草叢裡有琅琅蟲鳴與低沉的蛙鳴,高掛的彎月將湖面映出整片波光粼粼,連湖畔的蘆草軟絮都被映得澈然明晰。
而在月色與湖光間,希理絲就站在那裏,等著他的模樣像是已經等了他一輩子。瑞斗看著她,手中火團已經消失,胸口的灼痛感依舊沒有平息。
「太慢了。」她的聲音隨著風悠然飄來,「我走十分鐘,你要半小時。廢成這樣是要跟我嗆什麼?」
瑞斗豎起中指,她則微笑起來。穿越夜色,他能看見她的金色雙眼,清明澄澈一如往常,眼神通透湛然深刻無比,毫不猶豫直接了當。
──無論多少次,都能瞬間貫穿他的心臟。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DX4iItoQ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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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在瑟凡西諾大腿上,魅魔安格利亞娜正在啜泣。
「──他真的好壞,太過分了!人家明明只是擔心嘛!」抓著術士的長袍,安格利亞娜一臉委屈,說起話來卻還是那種甜膩到過火的語氣。「妳要我照顧他,我就陪他過去啦──可是他居然不領情!還直接把人家轟回來……人家雖然不會死,但也是會痛的啊!」
「好好好,不痛不痛了,小安不哭哦──」揉著魅魔的頭髮,瑟凡西諾嘆氣。「所以瑞斗他沒事,是這個意思嗎?」
「……才沒兩句話,妳就改問他狀況,都不多關心人家一下!」安格利亞娜忿忿甩了下尖尾。「沒──事,那傢伙好得很,現在只怕還在幸福快樂呢!哼,像他那種壞人,有什麼好值得我們家瑟凡關心的……」
瑟凡西諾望了艾波恩一眼,後者回給她一個無奈的笑容。「只能隨他去了。」他苦笑:「在這情況下,我們也不可能找到他,就等他自己回來吧。」
術士點點頭,魅魔卻還在她腿上細聲嘟嚷:「還回來呢,那傢伙……別回來最好。就會讓我們家瑟凡傷心!這種男人喔……」
「別說了,小安。去休息吧。」瑟凡西諾輕撫魅魔黑髮。原本趴在她腿上撒嬌的魅魔頓時溶解在火光的陰影裡。隨著火焰的跳動,陰影跟著緩緩擺動,逐漸拉長升高,迅速化為提著重斧的惡魔守衛。「今晚也要麻煩你守夜了喔,沙托姆?」
惡魔守衛微微鞠躬,不發一語,扛起斧頭走到樹蔭下。艾波恩端起冷掉的藥水,瑟凡西諾拿起針線,繼續修補長袍上的裂縫。
他們相對無語,在溫暖的火光中靜靜等待。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uUR1CZE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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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清楚就算了,但你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這建議有多蠢。」
月光下,希理絲的口氣很平淡,像是在敘述一個簡單到不行的事實。
「部落沒追來,是因為你在崖邊放火扔炸彈。那些傢伙剛吃過悶虧,自然不會傻到再往這裡闖。但能在梣谷混這麼久,他們當然曉得這地方沒高到能摔死人,起碼法師跟聖騎士肯定都還活得好好的。」
「而妳根本不怕被夜精靈趕出去。」
單手插腰,瑞斗的語氣同樣淡然,彷彿他只是在商店裡確認手上的購物清單。
「我剛開始是想:雖然同時應付部落跟夜精靈很麻煩,但既然夜精靈那邊也坑到不行,那把妳帶在身邊就是最安全的。妳是喜歡把人踹進糞坑裡,但無論怎樣都不會蠢到跟著跳進去。可既然如此,妳會讓自己陷入連卡林多都待不下去的狀況就不合邏輯了。
說到底,那個叫烏爾莎的幹嘛自己來追妳?她是指揮官,絕不能被敵人逮到。而只要把妳消息傳出去,其他人自會對付妳。既然當下情況危急,那她最該做的是先躲起來,決不是親自出面解決妳。換句話說,除了妳的長相外,她根本沒掌握妳的任何情報,不得已只好自己賭一把。」
「要是她們練工程的人多一點,搞不好還有機會拍照。」希理絲淡然道:「可惜這技術跟設備都不是簡單就有的,即使有也不會浪費在這種地方。」
「所以妳一開始就計畫好了。」瑞斗冷冷地說:「我就覺得奇怪:妳明明能講得一口字正腔圓的通用語,沒事卻偏要在大家面前裝得怪腔怪調。我本以為妳只是想閒著沒事想亂艾波恩他們,搞了半天妳根本從頭裝到尾,連那口爛達拉然腔都是在鋪梗。」
「這你就想太多了,我只是習慣多買點保險。而且鬧他是滿有趣的。」希理絲聳肩,「還有,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會在卡林多混不下去喔?只是大家想像力這麼豐富,我在旁邊看了也欣慰,覺得不該限制孩子發展,應該好好珍惜這些創意,放手讓大家自由成長而已。」她意有所指地睨了法師一眼。「你自己不也很中意悲情少女這招,利用起來順手到不行嗎?彼此彼此囉。」
瑞斗嘖了一聲。希理絲嘴角淺淺勾起,微笑遠看過去卻像嘆息。
「你會贊同瑟凡的意見,單純只是想擺脫我。」她說:「明知部落可能還沒收手,卻還是堅持要送走我。你拿別人性命來賭也是賭得很輕鬆嘛?」
「比起擺個不定時炸彈在身邊,我寧可自己小心摸過地雷區。」法師冷笑,「但妳也真奇怪,自己手都要爛了還來跟我嗆賭。拚著殘廢的風險還死跟著是什麼情況?」
「那你拚著會被部落贓到的風險,還硬要我離開又是什麼情況?」盜賊立刻反擊,「連過來追我都要找路找半天,我才搞不懂你為什麼能這麼充滿自信燦爛耀眼咧。」
「言下之意,妳還真是因為擔心我們才堅持留下來的囉?行,那我就接受艾波恩提議,讓他留著只寫信讓妳帶回去。憑妳的手腕,光靠一封信,妳搞不好就能讓自己下半輩子都不用開腿也能一樣躺著賺咧。」瑞斗環起雙臂,「怎麼樣?妳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希理絲嘆口氣,安靜好陣子沒回答。瑞斗等待她舉手投降,心底有股總算壓倒她的快感,痛快之餘卻又莫名有些失落。
「……當然有。」然而才沒幾秒,她已再度開口:「你根本沒有解決問題。」
豎起食指,希理絲指著腦袋的動作像是往自己太陽穴開了一槍,表情疲憊厭倦,彷彿瑞斗的提案在她眼中不過是個爛到不行的冷笑話。
「你很清楚艾波恩的提議不可行。」她說:「沒有我,你要怎麼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確定位置?你要怎麼找到安全的過夜地點?最重要的是,你要怎麼說服大家在找休息點時,別進去那些假營地送死?並不是我走了,那些陷阱就會自己消失了好嗎?」
「我自有辦法。」
「你若有辦法的話,早在我離隊又回來時,你就會提案把我送去暴風城了──拜託,你不爽我又不是今天才開始,有辦法扔下我上路的話,你他媽早就這麼做了。」
說著,她慢慢搖頭,望著他又嘆了口氣。而瑞斗握緊拳頭,拼命壓抑自己動手揍她的衝動,卻絲毫無從辯駁,完全無話可說。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tl9ph1C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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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不曉得,自己幹嘛要三更半夜站在這種鬼地方對她發火。說到底,她不肯回暴風城,也就是她自尋死路而已。
她傷了雙手,不管她再怎麼亂來,也已經對他沒有半點威脅性。讓她跟著雖然礙眼,但起碼可以保證未來路上不用擔心夜精靈的陷阱,想躲過部落追擊也事半功倍。從實質利益而言,根本是再划算不過的交易。
而且說實話,她在帶路上確實做得不錯。一開始,半路撞上部落放出的誘餌就不是她的責任,而當他要求她救人時,她也沒有裝傻領著他們進假營地送死,甚至還冒險將夜精靈的軍事機密對他坦承不諱。
更何況,即使她閒著無聊去把部落鬧得雞飛狗跳,她也早就盤算好要利用夜精靈軍隊收拾殘局,所有退路都已設想周到。說得公平點,若不是瑟凡西諾跟艾波恩心軟,憑他們的實力,他們早能從那場瘋狂的追擊中全身而退,完全不用落到現在這個局面。
她確實是把同胞跟部落全給踹進了泥坑裡,但她站在岸上大笑之餘,也的確不斷伸手攔著不讓他們掉下去。
他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一直都是。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2pWW1vf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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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完全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光開口第一句就矛盾到不行。」
而希理絲看著他,金眼澄淨通透,彷彿能看穿所有真相。
「如果你追過來,是想說服我離開,那你就應該裝傻強調我目前狀況有多危險,勸我去東部王國避難。或者,你可以看準我總是只跟你講價的特點,直接撒錢要我離開你身邊。但你都沒有。
不管我給你搬了多少臺階,給你多少方便好用的理由,你還是繼續站著跟我對嗆,完全不肯走下台。」
說著,希理絲垂下眼,嘴角還是帶笑,眉眼間卻隱然掠過一抹痛楚,虛無飄渺像是弦月倒映在水面上的破碎瑩光。
瑞斗並沒有看漏那份情緒,但他卻無法解讀那份情緒的來源,一如他從來都無法在她每個轉瞬即逝的眼神中捕捉到她的真正想法。
而直到現在,他還是只能這樣看著她,若即若離忽遠忽近,宛若看著即使凍結整片湖面也無法撫觸的破碎月光,看著自己長久以來不斷追逐渴求萬分,卻至今仍無法掌握的祕法能量,還有隱藏在所有言語與概念意義下,撲朔迷離複雜難解,變幻莫測又無比神秘的世界本質與真相。
──他太不甘心了。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k5y9ybv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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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路上一定要有人帶,而我也早說了我會留下來。就算你只是想打發瑟凡她們,但你大可隨便繞一圈就回去,不需要撐著在森林裡認真走上半個多小時。」
那雙金眼總是如此。清明澄澈,通透湛然。
「而你找到我後,第一句話不是想說服我,也不是要利誘我,卻只想拆我的台,告訴我你知道實際狀況是什麼。明明若我待在卡林多很危險是事實,才更有利於你把我送回去,但你卻提都不提,只強調我拚著右手廢掉來跟你嗆賭很詭異。」
眼神深刻無比,一如往常。
「不管你要我走或要我留,說出這些事都沒有半點幫助,不會起任何作用。但就算這樣,你還是走了這麼久來找我,為的只是想證明自己能看穿我。」
毫不猶豫,直接了當。
「到頭來,你只是想贏我。即使你自己也明白,這種贏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PELNdSW8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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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多少次,都能瞬間貫穿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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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在乎我。」
她哀傷地說。
「放棄吧,萊克特。拜託你,永遠不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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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他終於忍無可忍,踩著河水衝上前直接一拳灌向她的臉。而她不閃也不逃,搖晃著仰頭栽倒。他沒有停手,跨坐到她身上掐住她脖子,用力將她按進水裡面。
湖水冰冷徹骨。隔著滿映月光的破碎水波,他能看見她水面下的臉。即使水花飛濺一片混亂,即使月光美麗到令人不安,他還是能清楚看見那對金色的眼睛,隱藏在冰冷湖水倒映出的所有光影底下,像是隔著滿地燦然扎人的玻璃碎片望著他。
「在妳老母啦幹!」他怒吼,隔著冰冷刺骨的湖水,隔著破碎美麗又永遠無法真正碰觸的月光對她說:「好心放過妳就跩起來啦?告訴妳,老子對妳可是相當客氣,否則要贏妳這賤人還不容易嗎!」
點點氣泡從希理絲口鼻中冒出。瑞斗看著她的紫髮在水裡飄盪,像是那天他看著希理絲從懸崖上摔下時紫髮在空中飛揚,彷彿轉瞬間便要融入黑夜化為無形,從此自他生命中徹底消失,無從覓求,永難追尋。
「妳管我想幹嘛啊操!莫名其妙妳愛走就走愛留就留,誰要妳在那邊自以為是分析半天?啊不就好聰明好敏銳,所有人都不懂就妳最厲害!」
他知道自己這些話根本矛盾。
他知道若他不在意她的去留,那他根本不需要待在這裡──三更半夜的找個半死,走了那麼久,到最後卻只是為了把自己扔進水裡,渾身溼透冷得要命地壓在她身上,雙手掐著她的脖子,看著她在水面下慢慢失去呼吸卻毫無反抗,像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掐死一隻無辜的小貓。
水好冷。真的好冷。冷到像是能劃傷他的身體,像是要撕裂他的胸口。
「妳管我矛不矛盾!妳管我腦袋裡想什麼!去妳的我想什麼干妳屁事,我在乎誰不在乎誰妳他媽管得著嗎!喔好嘛妳這麼聰明機智,那給妳賭對了又怎樣!好啊行啊妳說得都對,妳強妳棒妳偉大,那妳現在聽了這些話有沒有比較爽!」
金色光芒在水下閃爍,即便水波與月光相映交錯,依舊如此清明,湛然通透。
「妳看這麼透這麼清楚又想怎樣?又想表示什麼!幹你娘咧要妳走妳不走,拚著手爛了都要留!啊操妳全家咧妳之前從沒在乎過,現在幹嘛突然良心發現又這麼關心我!」
而他掐著她,將她按進水中瘋狂大吼,心臟卻已被那個眼神戳得千瘡百孔。
「妳他媽到底想幹嘛!到底要我怎麼做!妳他媽到底要什麼!」
水霧朦朧像是連空氣都被炸成了碎片。而他耳中只能聽見自己的怒吼。
而在那些水霧那些波光那抹月光下,隔在冰冷冽然宛若玻璃碎片的水面下,他看見她的金眼定定望著他,全無掙扎毫不反抗,嘴唇一開一闔無聲對他說話:1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zWEFIjr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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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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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雙眼。他嘶吼出聲。
他拉起她的手臂。她撞進他的懷裡。他扯住她的頭髮。她揪住他的衣襟。他咬住她的喉嚨。她環住他的肩膀。他扯下她的衣服。她拉開他的長袍。
他啃嚙她的鎖骨。她夾住他的雙腿。
他嚐到她的鮮血。她吻住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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