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瑞斗,瑟凡西諾嘴唇發顫。
「我──我不懂?」
她的聲音有些不穩,跟她搖晃的身體一樣,都像在空中飄浮不定,彷彿腳下地面已然崩解,短暫失重之後便要瞬時下墜。
「你要,跟我們分開?」她虛弱地說。
「沒錯。」瑞斗回答。「從艾波恩的說明裡,妳也明白了:雖然只是意外,但我們現在已經被捲入了聯盟跟部落的戰爭裡。
本來若我們不實際參與軍事行動,跟部落明著幹,那考慮到聯盟跟部落間偶爾還是得合作對付安其拉蟲族,或天譴軍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靠著中立的冒險者身分,我們還是能避開不少危險。就算經過部落營地時,他們會意思意思警告一下,但只要盡速離開,對方也不會窮追不捨──然而,若我們被認定為會對部落造成威脅的敵人,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瑟凡西諾雙腿一軟,跪坐下來。
她已經明白瑞斗的意思了。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GDXJ5IH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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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低著頭,她輕聲說:「我不要,在這種時候丟下你。」
「妳沒有丟下我。是我主動請妳們離開的。」瑞斗柔聲說:「所以妳不需要有罪惡感。這是完全正確的決定。」
「我不要。」瑟凡西諾的聲音大了點。她的綠眼蘊著水霧,朦朧間映出綠寶石般的劇烈光彩。「我不要丟下你!」
輕嘆一口氣,瑞斗看向艾波恩。艾波恩回望他。瑞斗明白那個眼神的意義。
「你知道你們應該這麼做。」法師說:「你們兩個沒理由繼續被牽扯進來。」
「這話不該出自一個病人口中。」
「所以你明白我為什麼不想把詛咒的事情告訴你們了。」
艾波恩沉默不語。瑞斗微笑。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的聲音非常輕柔。艾波恩甚至有種自己正被對方哄著的錯覺。「明明就是一樣的情境,但只因為你發覺我身上有這詛咒,你就如此動搖,甚至足以影響你的決定。」
「當你身上有詛咒時,這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境了。」
「然而我身上一直都有詛咒。你的『知道』在實質上不造成任何差異。」
瑞斗彈指。在他腳邊的營火猛然衝高又平息,繼續燒回原本的溫暖小火。
「我醒來還不到一分鐘,就能把影響抑制到讓你完全偵測不出來。所以你很清楚:我的確能控制這個詛咒。一般狀況下,它對我完全無害。」他冷靜地說:「而且你也明白,你無法幫助我解除這東西。因此就算你認知到這個詛咒的存在,它也不該構成你改變決定的理由。
我們當初並沒有簽訂正式契約,只是單純的口頭約定,所以你沒有背信的問題。我本人也絕對不會為此責怪你。在這情況下,你應該了解什麼才是正確的決定。」
「背信與否並不是看有沒有正式契約的。」艾波恩說。
「所以你只是內心過不去。」瑞斗回答。「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要你心裡好過了,那你就能認同這個決定了?」
艾波恩突然語塞。瑞斗聳肩,雙手一攤。
「我不再多說了。你們都知道,在這種口頭之爭上,你們不可能贏過我。若我繼續這樣說下去,對你們反而不公平──因為你們遲早會被我說服的。」
重新躺下,瑞斗看著遙遠的星空,與那半片冰冷的屋頂。
「我們還得在這裡休息幾天,所以你們就慢慢考慮吧。」拉好毛毯,他說。「總之,不管是暴風城,還是艾克索達什麼的,只要我能開傳送門的地方,我都能送你們去。」
瑟凡西諾還跪坐在地上,雙手握拳,低著頭。
「我不要。」她低聲說。「我絕對不要。」
「想想妳之前回到暴風城的心情。那份安全感是貨真價實的。」瑞斗閉上眼睛。「晚安,瑟凡西諾。」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UeGxT5b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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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森林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在星光燦然映照下,閉著眼睛,瑞斗能隱約看見淡淡的紅,看見自己眼皮上的微血管顏色。貓頭鷹啼聲篤篤地響,像是暴風城深夜街道上巡夜人的鐘聲。
沉澱思緒,朦朧間,瑞斗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他最熟悉的那個地方,回到他位於暴風城法師塔頂樓的研究室。
燠熱。沉靜。停滯。總是無聊得要死總是一成不變。即使站在法師塔頂,推開窗向外望去也只會是花花草草紅紅綠綠淹沒視線。被圍堵的高塔沒有風,沒有新鮮。
所有一切都太過緩慢,彷彿時間已然停滯而世界從未旋轉。無趣到理所當然。
在這樣的世界中,他沉睡,宛如他從前待在暴風城的那些日子,還有他過去整整二十年的人生那般。
安靜。淡然。空虛。無趣。靜止。遲滯。沒有空氣,卻大口呼吸。
直到早晨來臨,希理絲的身影出現在石屋外頭為止。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OPcWaIm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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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口,她面無表情,看著所有人也看著他。
而她金色的雙眼是如此清明澄澈,眼神深刻無比,直接了當,瞬間貫穿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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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58
Epistem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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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屋外,希理絲歪著頭,面無表情的表情,跟先前她抓著大腿骨痛揍不死族盜賊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看見那副表情,瑟凡西諾幾乎要停止呼吸。
她想說點什麼。但直到現在,她都還沒能整理出自己的心情跟言語,也非常肯定自己不可能明白自己朋友現在的心情。而那樣的安慰根本毫無意義,只是蒼白無力。
舌頭像是融化在她嘴裡,無論張口閉口,能嘗到能吐出的都只有滿腔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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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希理絲並沒有對她說什麼,甚至對她沒有半點興趣。
大步踏入屋內,她逕直走向艾波恩。站定在聖騎士面前,她開始脫掉裝備,直至全身上下一件不剩。
「治療我。」裸著滿身傷疤的身體,她說。
「……喔,噢。」看著她肩膀與腰上的箭傷,以及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艾波恩乾啞地說。「沒問題。」
瑟凡西諾有點尷尬,忍不住別過頭,看見瑞斗已經起身準備離開。
「留著無所謂。」背對著他們,希理絲說:「反正你看得很熟。」
「還摸到膩了咧。」瑞斗冷冷回答:「走吧,瑟凡西諾。去散步。」
他頭也不回走出小屋。瑟凡西諾猶豫地看向艾波恩,後者朝她點點頭。瑟凡西諾遲疑一下,微微躬身行禮,也跟著出去了。
石屋中只剩下艾波恩與希理絲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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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盜賊身上無數的舊傷口,還有遍佈全身的蜿蜒疤痕,艾波恩吁出一口氣。
「妳似乎也有不少冒險故事可說啊,希理絲小姐?」他說。
「我沒拔箭頭。」希理絲躺下。「太忙,沒時間。」
艾波恩聞言,連忙從醫療包中掏出小刀,就著營火燒了幾下。
「我沒料到妳連這個都沒處理!」按住盜賊,他的口氣有點責備,像是父親面對自己孩子粗心犯錯時的口吻。「這會很痛。妳忍耐一下。」
他先挖出肩上的箭頭。盜賊發出忍耐的呻吟。他又開始處理腰上的箭傷。盜賊的臉色已經慘白,冷汗直冒。
艾波恩將箭頭放到一旁。
「……我明白妳急於哀悼。」伸手擦掉盜賊額頭上的汗珠,他誠懇地說:「但妳不該這樣對待自己──不該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
希理絲沒有回答。她雙眼緊閉,還在忍耐治療帶來的刺痛。艾波恩搖搖頭。
「腰上的傷沒問題,但肩上的箭頭抹了毒藥──幸好妳起碼知道要給自己解毒。否則若拖到現在,妳的左手搞不好都要廢了。」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6bNCIIfgk
刮掉肩頭的死肉,艾波恩開始給盜賊抹上膏藥,又替她縫起傷口。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YY0fRsJe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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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希理絲小姐。」他低聲說:「但我很高興能繼續見到妳。」
看著對方逐漸平穩的表情,他停頓一下。
「但我們都很擔心,妳是不是也一樣樂於繼續見到我們。」他說。「尤其是瑟凡。」
希理絲安靜了很久。
「──我認真的,大叔。」閉著眼睛,她說:「帶瑟凡離開吧。」
艾波恩苦笑,「我們的確討論過這件事。」
希理絲睜開眼。「萊克特主動提的嗎?」
艾波恩點頭。希理絲長嘆一口氣,又閉起眼睛。
「我很謝謝妳在這種時候還關心我跟瑟凡。這本不該是妳要操心的事。」艾波恩說:「但既然妳人在這裡,又提出這項建議,那我可以理解為:妳會繼續陪瑞斗走下去嗎?」
「我會跟你還有瑟凡一起走。」
「妳這是要讓瑞斗一個人去艾薩拉的意思?」艾波恩非常訝異,「我知道妳現在處境艱難,繼續待在這裡非常危險。但我沒料到妳會選擇直接離開。」
希理絲又長嘆一口氣,這回連眼睛都沒睜開。
「……妳應該也不曉得,瑞斗身上有詛咒的事情吧?」艾波恩試探性地問。
「不曉得。」希理絲還是閉著眼睛,眉毛卻動了一下。「你們這兩天怎麼了?」
「瑞斗昏倒了。我檢查過後,發現他體內有暗影能量殘留。醒來之後,他向我們坦承:他先前在黑石深淵裡受了詛咒。因此──」
「好喔我聽夠了。」盜賊打斷他,又低哼著發出疼痛的呻吟。「夠了。」
艾波恩替她擦掉冷汗,又拿起衣服替她蓋住已經包紮好的地方。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UmdoJVYg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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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凡非常在意妳的狀況。」他的語氣有幾分祈求,「她想知道妳好不好,也很害怕妳會從此不理她。」
「為什麼?」
「因為她很重視妳。把妳當成她的朋友。」艾波恩苦笑,「我以為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希理絲又睜開眼,呆然望向天空。
「說得也是。」她輕聲說。「可是為什麼呢?」
「這得問妳自己,希理絲小姐:妳為什麼會跟瑟凡成為朋友呢?」
希理絲轉頭看他。艾波恩有點訝異:對方的雙眼看來竟然如此澄淨,像是從未映照出任何東西。
也從未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一切都毫無意義。
盜賊收回目光,繼續看著天上的白雲,接著突然微笑。「好吧,我懂了。謝謝。」她扭扭肩膀,「所以我可以動了吧?」
「可以。但請妳先穿上衣服。」看著已經迫不及待站起來的盜賊,聖騎士苦笑。「除了瑞斗,妳的傷是我們之中最嚴重的。請妳這幾天一定要好好休息,我們也正好能討論一下未來該怎麼做。」
「行。」穿上衣服,希理絲開始亂翻艾波恩的背包,從裏頭翻出乾糧,就著他們昨晚鍋裡的殘湯開始吃飯。
「你們慢慢談。我就在這邊吃。」嚼著硬肉乾,她說。「你講的我也會想。沒事!」
艾波恩只能無奈點頭。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ZE0yneX9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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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這陣子以來,他已經明白希理絲是個複雜到難以想像的人。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明白該怎麼應對她,也不明白為何瑟凡西諾能與她交好,更不明白為何她明明善於偽裝,卻依舊選擇與瑞斗交惡。
「唉,」咬著湯匙,盜賊瞪著他,一臉不以為然。「大家怎麼都這麼笨呢?」
然而他至少明白:希理絲是個值得相信的戰友。
「或許是因為懂得太多,反而會沒有樂趣吧?」他說。
因為即使是在情況最糟的時候,她還是選擇替他們指出道路的方向,要他們盡速離開,不讓他們繼續待在危險的地方。
「對啊所以我心情太差,沒力氣找人講話。」希理絲微笑。「說故事給我聽吧。」
艾波恩將自己的背包收好,連鎖扣都扣得嚴嚴實實,整整齊齊。
「當然好。」
他回答。臉上有真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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