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停泊區和機庫後,換回便服的蒙尼諾走過位於世界屋邊界的蘇魯斯北部裝卸區和市場。雖然蘇魯斯因為有很多難民而被當作如城市一般的「難民營」,或是因為難民的出入控制嚴格,不時被形容為「監獄」,但事實上它仍是一個城市,或是在星球開拓早期常有的企業城。
只是它和一般企業城不同,維持日常運作的不單是企業或政府,還有數以百萬計的難民。裝卸區和市場一帶一直川流不息,人來人往。有些是帶著難民和居民都很需要的貨品回來,有些則是準備把這裡生產出的種種東西送離這冰冷的星球。
如果沒有留意裝卸區附近不算高,看來有點老舊的預製組件大廈,它或許只像一個城市中沒有那麼光鮮,但依舊重要的角落,而不是「難民營」。因為就算不說原本的地位,當有數以百萬人在居住,自行建立出種種東西,維持這地方的運作,它事實上已經是個城市。
穹頂的遮板漸漸關上,那是世界屋針對日夜週期不同的對策。本來就不強烈的自然光慢慢不再照亮蘇魯斯的世界屋市區,人工的燈火也自動調節,和地上的街燈營造出像「晚間」一樣的光度。
街上一些有店舖的大廈開始亮起招牌。雖然蒙尼諾不一定真的正式學過招牌所用的不同文字,但在這個地方生活多年,又和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交流,自學和生活上的經驗令他都懂得大部份的文字。亦因為開始入夜,就算是離開裝卸區遠點的地方,也開始多人。
沒有特別表情,只是匆忙地走過的男男女女。
按著耳機似是在和他人通話的女人。
在路旁看來有點凌亂的小吃店,邊吃東西邊和店員聊天,像是一家的人。
靠在貨車旁,穿有外骨的青年和少年,與拿著鋁罐的男人,還有老年人正在交談。
數個小孩在街上追逐,他們可能是在這裡出生和長大,一生還沒離開過蘇魯斯。即使是天穹外的世界令他們留在這裡,他們大概都覺得那裡和自己無關。
蒙尼諾小心翼翼地躲過數個小孩後,橫過了馬路,到達一家在矮小大廈街角地下的雜貨店。面對大街的窗有些是下面貼了種種紙海赧,只有上方才能給人看到店內,有些則是不斷地播放廣告和特價的螢幕。
他進入雜貨店前,看到櫃台有個女人和客人交談。當蒙尼諾踏入門口,那個看來很年輕,兩手拿著袋子的客人就離開雜貨店,和蒙尼諾擦身而過。
「來了啊,尼諾。幹什麼那樣急?」
向棕髮青年揮手是雜貨店的老闆娘,瑪麗安。雖然老闆娘的外表和身形很一般,但對附近會光顧這雜貨店的人,像街坊和一些在裝卸區工作的人來說,一頭黑短髮和架著眼鏡的她是重要得無何代替,絕非「一般」。
蒙尼諾四處張望,看到店家中只有自己和老闆娘,便拿出之前放在機上的平板。單是這個動作,已經令瑪麗安露出緊張的神色。
「等一下,我找其他人過來替我的位置,之後再進談。」瑪麗安向雜貨店內部叫。「尼殊,我有點要事走開一下。你先出來看著櫃台吧,之後才執拾貨物。」
過了一兩秒後,她才得到回應。
「聽到,我現在過來。」
說話的是正由店舖更內部走過來,還穿有小巧外骨骼的少年,年齡上或許可是當瑪麗安的兒子。不過,他只是像不少在蘇魯斯的年輕人一樣,因為蘇魯斯這特殊環境所生的窮困,而很早就投入工作。
即使在這裡生活的難民都會有營運組織的津貼,不過,如果想過得更好,甚至是早日找到離開這裡的機會,還要需要一種千古不變的東西—金錢。
開拓這星球的工作崗位有限,不是每個有合適技能的人都能把握到機會。更多的就是在蘇魯斯這個大部份是因為難民自行生成的社會中,找尋滿足開發公司,以及維持這裡運行的工作。瑪麗安所說的尼殊可能就是這樣的一人。
看到尼殊走到櫃台後,瑪麗安就帶著蒙尼諾到後方的休息室,再掩上門。
「坐下吧。」當瑪麗安和蒙尼諾先後坐下,瑪麗安伸出左手。「別告訴我你知道什麼,只告訴我你要找誰就行。」
休息室說不上很大,這是個只能讓數個人自在活動的空間,蒙尼諾在思考要找誰時,目光就很花掃過這裡各個角落。
「找小強,還可以嗎?」
瑪麗安搖搖頭:「你忘記了小強數天前才差點被殺嗎?然後在留醫時,被警察發現他和團結走廊,還有銀聯某些義工的關係。店被查封,職員都被帶去協助調查。所以你不可以找小強。」
「之前數天裝卸忙到不行,都沒留意新聞或是短訊,所以不知道這件事。是今天才可以輕鬆點就搞出這種事。」
蒙尼諾的手指在被放到桌面的平板上敲了數下。
「還有其他人嗎?因為這訊息很重要,如果成功的話,或許可以給我和所有家人一個離開這裡的機會。」
要離開難民營不外乎三個方式:好運等候他國收容,或是戰後被遣返,再稀有一點就是靠在難民營賺到足夠可以移居其他星系。蒙尼諾想做到的是最後者。
由小時候開始,他已經在這個寒冷月亮上生活了十多廿年。他還記得自己和家人是活在不用住在世界屋的星球上,只因為外艾卡貝尼發動的「失敗戰爭」令家園被毀,家人不得不離開逃難到這裡。
多年來,蒙尼諾和家人一樣都想找一個地方從新開始,不再只留在這裡。
用任何方法也好,都要離開。
瑪麗安閉上兩眼,想了數秒。
「那麼你找澤溫吧?第5工業區的澤溫.利杜。他算是和小強有少許交情,上級都好像是同一個。」
「第5工業區?還好離這裡不遠。」
蘇魯斯不光是一個主導開拓工作的基地,也是個有港口的工業城市。一些鄰近港口的地區都劃為工業用地,瑪麗安說的第5工業區就是之一。
「利杜在第5工業區開了一家飯堂,晚上基本上沒人就會用來做其他東西,所以去那面應該沒事。我先給你地址吧。」
瑪麗安拿出比平板小的手機,劃和按了數下,之後再把地圖交給蒙尼諾看。
「我現在通知利杜,你先記著位置。用看好了,不要留痕跡。」
手機上方的畫面有變,瑪麗安正和某個在對面的人通話。
「利杜,是我......有個小強的朋友想找你,是很重要的訊息......蒙尼諾,有聽過嗎?......對,北部停泊區的那個......我明白,現在的確...... 訊息內容?好的。」
老闆娘指著平板:「尼諾,雖然我不應該問,但它是什麼重要得你要立即找朋友?」
「小強在的話,他很想要的船期表。」
「聽到嗎?是船期表......好,讓他來是吧?......好,就這樣。」
手按了一下耳朵,瑪麗安和利杜的對話就中斷。
「好,利杜答應見你。雖然他為人沒什麼問題,但你也知道最近情況不妙,自己要小心。記得,到飯堂前敲門要說你是『來開派對』,不然沒人理會你。」
蒙尼諾點頭後,拿回平板,站起來踏出數步快要休息室前,他突然停步。
「對了,剛進來店家前,和妳聊的客人好像在哪見過?我說不出名字。」
「薩考,伊夏的弟弟。忘了嗎?」瑪麗安說出薩考和伊夏的名宇時,有一種和當初見面時「親切」,或是進來後想「置身事外」不同的感覺。
而這兩個名字令蒙尼諾的表情有異。
「啊對......那個小子。他只是來買東西嗎?」
「她姊姊那單案,勝訴了。那幾個臭警官和邊保局的傢伙,那車乘人之危,要她賣肉換出境許可的人渣要被關了。」
蒙尼諾左手緊握平板,活像再大力點的話,連強化物料製的螢幕和外殼都要裂。
「應該一槍送上路的就還活著,不應挨槍的就要躺醫院。」青年的聲音震抖起來。
「別為那些人浪費自己的未來和生命,反正之後他們都會生不如死。」
「先走了。」蒙尼諾沒有正面回應老闆娘,開門後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