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隔著通訊器材,美妮還是感覺到墨菲斯傳來的壓迫力,理解到這番宣告恐怕沒有誇張的成份,他真的是以「人類代表」來回答她這個提問。
「不可能。」墨菲斯說得斬釘截鐵,「讓我先排除一個基本的誤會,這與非我族類無關,畢竟想要和外星人共處的浪漫主義者實在不算少數,只是在目前瞭解到的狀況,人類不存在『割地求和』的選擇。」
墨菲斯頓了一頓,確定美妮以及巴頓沒有任何異議後才接續說:「與敵人直接相關的理由,包括我們無法擔保牠們在開採完資源就會離開地球,以及這個地球的其他地方也有著牠們想要的資源而會轉移陣地。」
「那……與敵人無直接關係的理由呢?」美妮身為提出問題的人,唯有對求知貫徹到底。
墨菲斯當初使用這樣的說法,自然準備好了對應的答案:「能在宇宙通行的敵人,人類很難不對其科技存有野心吧?特別是地底有著我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目前任何手段都無法探測的資源,那可謂慾望的集合體了。這個狀況簡單來說嘛,就是『不只是敵人,也有利益在當中』而叫人無法放手了。」墨菲斯發出了一聲冷笑,那股裸露的惡意讓美妮不寒而慄。
「全人類共同敵人——這是一個很好的藉口讓各國競爭與瓜分利益,戰爭的成敗會讓目前的國家勢力重新洗牌,大國不只想穩住自己的優勢,更想要吞併更多、取得更多的本錢,小國則是抱著逆轉的心態在努力。歷史已經重演無數次,就算現在看起來弱小,一旦乘上時代的浪潮,說不定就會搖身一變成為時代的霸者。」
巴頓對於墨菲斯這番解釋表面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僅是闔上了眼睛,他不像美妮只是在這個「敵策局」中生活了兩個月,年過四十的他是以軍官作為起點,在原本的國家軍隊中出人頭地,繼而被提拔到這個牽涉全人類利益的組織,成為負責作戰的總指揮官。
巴頓知道自己可謂絕無僅有的幸運存在,軍隊是個架構嚴謹的組織,著重上下關係,很多時候都不能是其是、非其非,而一心鑽研作戰的他總是過於敢言而欠缺了圓滑,亦即是容易得罪上級,然而他就是幸運在得到某些位高權重的人賞識並視之為明鏡,仕途才會如此順暢。
正如巴頓之前斥責過墨菲斯玩笑開過頭,但事實就是他專注於軍事作戰方面,而背後一切的運作全仰賴墨菲斯支援。這部份說得好聽點是軍政,實際上因為要與「敵策局」背後的各國周旋,更貼切的形容是政治。即便二人有默契地分工合作,他也斷不可能完全沒有接觸到這個部份——巴頓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認為只要憑著真正實力就能有所發揮的懵懂青年了。
「那麼黑刀呢?」巴頓禁不住在心中輕嚷,在漆黑的視野中他看到了少女的身影,他從她身上感覺到了與自己相似的異質,恐怕墨菲斯此刻會對一介士兵說明這種事,或多或少也有著近似的考量。
「我並非偉大到……或者愚蠢到說自己是為了人類。從軍是為了報效祖國,這是我背後最為重要的精神支柱,那麼在黑刀的背後呢?」巴頓還是無法抹去心中的愧疚,哪怕接受了美妮堅稱自己想要留在這裡繼續戰鬥的說法,他的良心仍是沒辦法輕易妥協。
「單方面想要改變、阻止對方,也是一種傲慢吧?」巴頓腦海中閃過這樣的想法,應該是一路走來某個人以此譴責他那個性的話語。依稀記得是談到以「甲冑少女」作為作戰的主要核心時,牽扯到諸如少年兵之類的倫理話題,要多大才能決定步上戰場,又或者犧牲老兵可以,但充滿希望與未來的新兵就應該盡量保存。
一旦嘗試把人放在天秤上去衡量,某程度上就違反了用兵的法則。至少就一般論,士兵根據兵科所屬而接受特定訓練,或者更該說兵科的存在就是為了達成某個共同方向的目標,因此不應該特別考量士兵個體之間的差異,身為軍官策劃作戰並發出指令的巴頓深明這個道理。
只是培育「甲冑少女」這類已經不能以精英來論,而是稀少到非她們不可的程度底下,就算是精英軍官巴頓也無法調適這種深植於成長的概念,至今為止竭盡所能擔任總指揮官的角色,在面對美妮這種即使在其他「甲冑少女」之中也算是特異的存在,讓他再度陷入了質疑自己的困惑當中。
就在巴頓陷入如此複雜的沉思時,墨菲斯則繼續發表他的見解:「雖然在上一個提問我才擔保妳不用擔心這些事,但想來是妳的話應該早就察覺到端倪了吧,所以我就直說了,『敵策局』中充滿不同人種與國籍的成員,便是前述的體現。只要所有人最大的共同目標是消滅敵人,那麼背地裡做什麼都是可以的,不論要員間勾心鬥角,還是各自派間諜滲透,既為了奪取最新技術,也是為了阻止他國取得技術等等。」
「這樣啊……」察覺到墨菲斯已經說完,美妮才像這般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比起能否理解這番話,說實在她心裡想的是不希望和這些事有所牽連。
「不幸的是就算我不想,恐怕也在這漩渦之中,『甲冑少女』本身就是國家的籌碼。這也是為什麼被判死刑的我會被轉送到這裡,這麼一想能夠建立出凌駕國家法律的世界性《對敵條例》真的有夠可怕……」這次美妮學聰明了,把這樣的感想深藏在心中,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哎呀呀,竟然只有這樣的反應嗎?」墨菲斯擅自對美妮有所期待,「說實在的,我也會很想抱怨這些事真的麻煩死了,就不能暫且齊心協力,先把敵人處理掉才來思考瓜分利益的問題嗎?遺憾的是現實總是不能這麼如意,畢竟有些事不是結果好即可,過程也是相當重要的……不好不好,說了出來就不是『想』而是真的在抱怨了,幸好的是這次對話是不存在的呢,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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