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算明亮,不過距離晚餐時段開始不遠了,自是拜夏日所賜,特別長的白天也讓一直在做文書工作的美妮稍微錯判了時間的流逝,讓她注意到自己在桌前坐得太久的是突然的敲門聲。
「請進。」美妮抱著些許的疑惑停下手上的工作,禁閉期間應該是規律的生活,這種突發事情令她提起警覺。
應聲推門進來的依然是今早把美妮押送到這裡的憲兵,他禮貌地敬禮之後以刻板的語氣說明了來意:「請長官移步到樓下的休憩室。」
「嗯?那是禁閉區域外吧?要做什麼?」
憲兵可是十分盡忠職守,剛才那句話就已經完整傳達指示,因此他面對美妮理所當然的提問,就只能重複一遍:「下官不清楚,只收到要請長官移步到指定位置的命令,在結束後確保長官回到這裡。」
「這樣啊……我收到命令了,勞煩你跑了一趟。」
憲兵敬禮後隨即離開關上門,自然是知道美妮可能需要更衣或做其他準備,便留在門外等待。
就算美妮心中有再多的不好預感,她也別無選擇,對方是能夠越過禁閉令的存在,她實在想不到自己為何會遭受這樣的事。
「慢著,該不會關於『未知』的風聲還是走漏了,找上我的是那些高層嗎?」美妮一邊穿上軍常服的外套一邊在腦海裡探索所有可能性,基於要凌駕軍事法庭的命令,自然最快想到這一邊。
「那麼巴頓或者總長知道這件事嗎?會給我通風報信?抑或只能靠我自己隨機應變?」美妮瞄了一眼「甲冑少女」的專用裝置,依然是處於被限制功能的狀態,不禁輕輕嘆了口氣,「真是上了條賊船……」
就算再抱怨也無助於事態,美妮整理好穿著後便離開房間,跟隨在外面待著的憲兵走下樓梯,來到中層供住宿者能夠暫時玩樂休息又或者聯誼的休憩間。
「沒人嗎?」美妮依照指示進入後,即使房間頗為寬敞還是能夠一眼看完,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
美妮越過台球桌,無視在對面的座地飛鏢機,徑直走到深處的沙發區,那裡擺放了矮茶几,看起來就是整個空間最適合坐下來對談的地方了,不過看到旁邊木櫃裡擺放了大量桌遊,本來應該是讓人聚在一起玩遊戲的地方吧。
「不過大人物會挑這種地方談話嗎?不論是防竊聽或者氣氛,又或者隱密性都不太好吧?」美妮思考這些就像讓腦袋預熱一般,準備應付待會的另一種戰鬥,「真是的……為什麼要捲進這些事情裡。」
美妮並沒有多少時間感慨,不到數分之後,或許是對方早就在某處等待,等到美妮抵達後才由憲兵帶來,或許是真的這麼剛好,總之在她看似發呆般放空時,休憩室的門再度打開。
聽到聲音的美妮自是立即望去,可是當她看到對方是誰時,卻是難得地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
叫美妮如此錯愕的是一名稍微中年發福的男人,大概因為身高實在不高只比美妮高上半個頭左右就更突顯了身型,他身穿有些許不稱身的西裝,雖然頭髮尚算濃密,但看起來比起黑色更傾向灰白了。
這男人進到房間後便略顯緊張地張望,當他看到美妮時雖然不是錯愕,但也是一樣默不作聲,看起來似是感到尷尬,又似是為難,簡單來說就是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最終打破這片沉默的,是從錯愕中恢復冷靜的美妮,她以不帶感情的無機質聲音開口:「事到如今為何要來,爸爸?」
被美妮稱為「爸爸」的男人,確實就是她的生父陸浩銘,姑且要說也算是養父。
聽到女兒跟自己搭話的聲音浩銘才有所行動,並沒有急著保持原本頗遠的距離就回應,而是先向著沙發區走近,這多少也顯出了他面對的決心。
美妮就那樣默默地等到父親在自己的對面坐下,她看向浩銘的目光並沒有什麼特別,換個說法就是連冷漠都不是。
其實就連美妮自己也有點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看待自己的父親,就先別說那段婚姻關係誰對誰錯,之後二人都不想養她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在那段她最痛苦的時期,已經不求他自主察覺到而關心,而是真的向他求救了也得不到幫助,如果說是恨這個人應該也不為過。
畢竟,這個人不是陌生人,也不是單純的利益關係者,而是有著至親血緣的生父,那麼對其有所期望絕對不過份吧。
只是與此同時,美妮其實也對這個男人做了相當過份的事,哪怕那不是她的本意。
在「白樺初中屠殺案」後,社會的輿論當然不會局限於美妮身上,而當時身為管養人的浩銘自然也會遭到檢視,再加上美妮在法庭上直白的證言——即使當時的她根本沒有要指責父親的意思,但解讀的始終是別人,結果浩銘想當然遭到大量的非議。
不論是作為父親,丈夫甚至是為人,一切都被放大檢視,而想也知道這一切都只可能是負面,指責的聲浪可謂排山倒海般湧至。
美妮在行事前早就預備自己要承擔的結果,要說她做之前能不能夠想到會這樣影響到父親,那是一定能夠想到的,可是現實是當時的她根本沒顧慮到這一部份。
並非刻意要給父親製造麻煩,把他一同拖進地獄,就只是在她的視野裡沒有父親,那不是她考慮要做什麼的因素之一。
在美妮被拘捕之後,浩銘並沒有探望過她,就只有作為證人出庭時見過面,因此知道在事發前與事發後,他在短短的日子裡蒼老了許多。
如今坐在美妮眼前的男人,雖然就精神上來說比起她記憶中好上些許,但歲月的痕跡並沒有淡卻,彷彿在訴說著一切都沒有辦法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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