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妮聽著機械翻譯出來的聲音,可是意識卻被梧那番談吐的模樣所帶走,她開始在想為什麼要帶起這樣的話題,讓對方挖自己的瘡疤。
即使無法認同梧的價值觀,總覺得那實在太過逍遙自在,不顧他人感受,但他的話確實有對的部份。
美妮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般堅強,能夠把其他人的話完全不當一回事。
為什麼會把人當成怪物?因為那人的行徑超越了人的範疇,美妮視梧為怪物,正是他能毫無道理地察覺到別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美妮被當成怪物的理由亦是如此。
作為殺過人,而且不只一人而是幾人,同時亦嚴重傷害過無數人,如此瘋狂脫序的人,卻過著和普通人無異的一般生活,不,甚至該說比很多人還積極許多,接受並撐過「甲冑少女」的訓練,接受別人的幫助意味著會信任別人。
對人憎恨到不惜傷害甚至殺死,卻又會對人有所區分,願意接受與相信其他人,在旁人看來是種扭曲。
當然,如果有別人來審視這種思想,大概會提出到底想美妮怎樣做才好吧,發瘋會被說是殺人魔,接受懲罰則被說是怪物,不論如何都會被當成異常。
美妮並非一部冷血無情的機器,能夠對這些視若無睹,只不過她認為身為大罪人的自己,理應連同這些在內,全部承受下來。
既然如此,就只要相信並執行到底就好,美妮自己是懷抱著覺悟走到現在,所以跟梧提起這個話題,不過是一時的失態罷了——她無法如此說服自己。
即使梧察覺到美妮內心的疑問,終歸說出口的是她自己,換言之確實是她求助於對方,她心中存在著動搖,才會如此成為破綻。
美妮很清楚自己是因為什麼而動搖,那就是身邊的人對她的態度。
巴頓一而再引導美妮放眼未來,希望她能有一個歸宿;卡米爾就像任性的姊姊不時造成困擾,但終歸是把她作為妹妹一般呵護;大衛總是頂著黑眼圈看起來很勞累,卻不論何時都會擠出親切的笑容如朋友一般跟自己談話;身邊的同伴會與自己一起努力,在這叫人絕望的困境下掙扎;以及——
那個一度放棄了自己的男人,回來找上自己了。
到底是否血濃於水就能跨過一切障礙,美妮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沒辦法真的永遠討厭自己的父親,正如鬧上法庭知道父母都不要自己的經歷,在痛苦中不論怎樣求救都沒有人願望伸手幫助自己,可同時童年快樂的記憶依然在那裡不會改變。
簡單來說,就是開始有點迷惘了。
只不過迷惘的起因要是被他人知道恐怕會啞然,某程度上美妮因為無法在「自在」上有所突破,就聯想到會否是自己的想法不夠堅定,又或者內心存在一些自己沒有面對或者處理好的疙瘩。
大概是美妮一直默不作聲,梧有點看不下去,咳了兩聲把像是靈魂出竅的少女喚回來,「抱歉啦,妳應該覺得這樣的臭老頭子根本不瞭解狀況又有什麼資格說這些吧?不過我也只能像這樣感覺到什麼就說什麼了,況且說真的,不論什麼狀況,我也只會給出不要想那麼多,做人隨心所欲一點比較好這樣的建議。」
「嗯……能夠想像。」美妮恢復了些許精神,輕搔著臉頰給出誠實的回答,「不過我覺得你連這一點都考慮在內,所以應該說……目的只是想讓我說出來吧?」
梧打了個哈哈,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雖然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一副比我還時日無多的模樣,但要是一直被時間追著跑的話,那只會錯過很多本應該能發現的東西,我年輕時就是那樣被追著才會庸庸碌碌虛度了半生。」
「我會好好想想的。」美妮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整個人似乎有點放鬆下來,雙手撐著地面往後微靠,抬頭看著皎潔的月色。
梧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看到籠罩在美妮頭頂上的愁雲,有著漸漸消散開來的跡象。
「嗯,今晚的酒似乎特別美味。」梧想著的同時又添了一杯,不知不覺間似乎比起平常一天加起來都要喝得多了,「果然不應該忍耐啊,禁慾的結果只會讓慾望以更澎湃的方式釋放罷了。」他瞄了一眼看著夜空出神的少女,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多嘴好了。
一夜過後,除了翌日早上起來時美妮面色有點差而被多莉關切外,便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美妮沒有改變態度或者做法,一如昨天那般,纏著梧跟她過招。
美妮心中的糾結並沒有真的化解,不過經過說出來之後,她確實有更好地整理好自己的感覺,因此她肯定自己在梧身上察覺到的可能性,並非什麼想法又或者「魔眼」,而是更實際,存在於對打之中的某項事物。
當前美妮說不出那是什麼,真的只能說是直覺上自己欠缺而需要那樣東西,如此一來就唯有與梧不停交手來摸索,所幸的是梧對此並不抗拒,就陪著她戲耍一番。
想要梧認真,也只有當美妮與「未知」連結的時候,而她當然不介意把時限拿來作為答謝的禮物,更何況隨著交手的次數增加,她開始能夠把一般狀況下對打的經驗融入到「甲冑少女」的戰鬥方式中,驗證自己所學到的東西。
真的是從早到晚,除了必要的休息時間外,這一老一嫩不停地交手,隨行人員除了傻眼外也不知道該給什麼反應了。
如此過了一周,眾人本以為這天一早美妮又要去找梧,而梧依舊直接在道場等她的時候,她卻只跟多莉說了聲需要獨處的時間後,便帶著「未知」前往無人的山上。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