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頓當然懂得美妮所說的道理,只是這說來容易實行難,就算不想得那麼複雜,光是他身居「甲冑少女」總指揮官,由他嘴巴所說出來的話本身就具有不能單純看字面意思的力量。
即使巴頓誠懇地跟其他人說,能夠依照他們的意願來選擇,但身為攜帶著某個方案前來詢問的決策者,本身就會帶來一股「遵從我」的壓力。
巴頓沉默半晌,最終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既沒點頭認同美妮所說,也沒搖頭加以否定,僅以「我明白了」作為回應結束了這個話題。
美妮準確瞭解到這個說法只是表達有把話聽進耳裡,要是巴頓真有因此下了什麼決定,他的回應內容必定包含行動,就像他之前回應蒼彈說會召開會議那般。
「關於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當中除了涉及當事人意願外,還有其他很多問題。」巴頓原本不打算細述,畢竟就如他所說想要轉換到別的話題,但看到美妮投過來的目光,叫他還是禁不住舉了一個例子,「像是牽涉到『非人』這一個部份會帶來什麼影響,希望妳能夠敏感一些。」
「我倒是希望自己不用再煩惱那些多餘的事,只集中在『甲冑少女』的職務上。」
「妳啊……」
「所以呢,今天叫我來,蒼藍前輩的事情應該只是順便吧?」美妮決定在這個時候配合對方改變話題,「正事是什麼?」
「關於模仿『擬態者』能力的事。」巴頓放棄無益的爭吵,「正如妳剛剛提到,目前方針上轉為培育足以殲滅敵人的戰力,始終在沒有足夠力量的前提下難以策劃有意義的作戰,不過在進入這個正題之前還想問妳一件事。」
「嗯?問啊?」美妮等了一會沒聽到巴頓接續說,她也想不到有什麼事情會叫巴頓難以啟齒,雖然靜待似乎也挺有趣的,但最終還是開口詢問了。
「在禁閉期的第一日,妳的父親不是來找妳嗎?覺得怎樣?」
美妮小小的腦袋裡不是沒想過巴頓會問什麼,但她千想萬想實在想不到叫巴頓會在意這件事的理由。
不,或許理由是有的,但要關心這件事的人應該不是巴頓,而是大衛才對,所以這刻特別叫美妮感到意外。
「嗯……長官該不會吃醋了?」美妮想了想得出這個結論,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巴頓一直被戲稱是「甲冑少女」的父親。
「看來只禁閉一個星期不足以改善妳那漠視軍隊階級的劣根性啊?」
「不,這點就請放過我吧,小女子深感慚愧。」美妮想著的倒不是受罰的事,而是這麼快又被關的話這一次實在沒事可做,要是以後囤積了一堆需要思考或準備的事,像那樣能夠與世隔絕其實倒也不錯的,這樣的想法當然不能讓巴頓察覺到。
「所以呢?我不會過問你們父女間聊了什麼,只是想知道……該說有沒有什麼得著嗎?」
「還繼續問?」美妮不小心把心底的想法說了出口,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太遲,要怪只能怪把氣氛調節得太過輕鬆了。
巴頓瞪了美妮一眼,「原來妳那番『玩笑』是不想我問下去?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人情世故,做事做得這麼婉轉了?」
對於巴頓的挖苦,美妮不知道該怎樣回應,遲疑了一下唯有選擇無視,「我只是以為這不過是過場的閒談,沒想到長官會執著而已。」
「執著嗎……」巴頓輕聲自問,想了想覺得坦白無妨,「我想過要不要禁止他的來訪。」
「誒?」美妮已經不知道因為這個話題意外了多少次,又或者說巴頓居然會有這樣的一面,「這說法聽起來不是因為我被罰禁閉吧?」
雖然美妮事後有調查過「甲冑少女」的權利,確認親人探訪擁有相當高的優先度,但說不定還是有可能自己誤會,只是正如她所言,她認為巴頓不是那個意思。
「無關。」巴頓給出明確的答案,「我想的是妳會不會不想見到那個男人。」
「喔……」美妮對於巴頓知道自己的過去自然不會意外,就只是沒想到他會多愁善感到在意這件事而已,「那最後為什麼准許了?」
「為什麼原本是我在問妳,突然之間變成我被問了?」巴頓嘴巴上是這樣說,但還是給了美妮解釋:「其實在讓他見妳之前,我先見過他了。」
「還真沒想到是由長官親自審查,我有點懷疑剛剛的吃醋說法說不定意外……」
「喂。」
「所以剛剛說不過問內容是因為已經從爸爸那裡聽過?」
「妳啊……」巴頓忍耐著頭痛,「沒有,我沒問過他打算說什麼,真的只是『見過』而已。」
「看一眼就決定讓我們父女相見了?」
「不要說得我好像是拆散你們父女的壞人,現在要阻止你們團圓一樣!」巴頓沒好氣地回答美妮的玩笑,「不過客觀來說就如妳所說那般。」
美妮在腦海中試圖描繪那個情景,到底浩銘臉上是一張怎樣的表情才會讓巴頓問都沒問就放行。
「巴頓,你果然也覺得爸爸打算尋死嗎?」
巴頓眉頭一皺,畢竟他聽到「果然也」這幾個字,意味著美妮抱有同樣的見解,他注視著少女的臉,卻一如以往那般淡然,無法從中看出什麼。
「我不是生於局勢動盪,世界大戰的時代,但因為各種理由而生的軍事行動沒有少過。那副絕望,絕望得看不到生機,不想死卻只得等死的表情沒少看過。」
美妮聆聽著巴頓這番頗為突兀的細語,沒有相關經驗的她不知道巴頓見過怎樣的地獄,但她可是在地獄中存活過來亦把不少人推往地獄的人,大概就是基於這個緣故才會有相同的見解。
美妮把嘆息藏在心中,至少自己當時做了該做的事——不,這樣也許有點自大,應該說做了自己不後悔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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