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仍是深藍色，對於不用當值的士兵來說，這個時間應該是仍在夢鄉，把握最後的機會休息。不過，這一切都和今天的列素無緣。
這房間本來可以容納三至四個人，因為編排，現在剛好只有列素一個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執拾，所以昨晚離開飯堂後，他只花了很少時間就收拾好行李再睡數小時。前往福泰雷薩的貨機於清晨出發，就算能在貨機上稍睡一下，那不是個能安睡的環境。可以的話，當然是在地上睡多點才起程。
現在離集合還有一點時間，列素拿出只能在當值外才能用的平板，打發在燈塔角最後的時光。手指在螢幕上劃動時，他想到自己有一件事沒有做。
「都很久沒有直接用聲音和她說話了。」
他劃動和按下數個圖標後，開啟了和遠在數千光年外彼方連繫的聊天室。無數行的文字、相片、聲或是畫的對話記錄，大概就是最直接能表示他和對方關係的方式。如果兩者沒有長期的關係，也不容易有這樣多的交流。
因為戰鬥，他和塞莉絲已有一段時間不能再直接和物理地見面，文字、聲音或是影像成了僅有保持聯繫的方式。可是，再高質素的可觸全息影像，甚至意識上在超光速的網絡交流都只是聊勝於無的代替品。沒有比完全不需要模擬，直接在她身旁來得實在，珍貴。
「現在她應該在忙。算了，就錄音吧。」
列素按下錄音的按鈕，開始說話：「之前有段時間都是只用文字，今次用聲音好了。我又要被調走，和上次不同，我不能說去哪裡，連大約的地方都不行。或許有好一段日子都不能聯絡，或許吧。只好怪匪軍引起這場戰爭，不然只在鳥不下蛋的星系當傭兵，起碼還有休假可以實際探望妳。」
只有聲音，沒有影像，鏡頭不能捕捉列素的表情。
期待能再次親眼，直接看到對方的心情，還有為那天不知道何時，甚至能否成真的失落。如果有影像的話，孤身在遠方工作的塞莉絲看到列素的樣子，或許會更難受。明明有可能一段日子的沈默前最後一個聯繫機會，他還是會把這機會搞砸。害怕叫他按下停止，但沒有刪除錄音訊息。
「不行，要說點好一些的。」
深呼吸一口氣，他開始了新一段錄音。
「對了，妳昨晚說，我指這裡的昨晚，之前去營地時，看到有人在街頭表演，還很多人看吧？妳有沒有拍照或拍影片？我認識這裡有些人喜歡看那些街頭賣藝，雖然我不可能在離開前給他們，也不算是禮物，但總比完全不辭而別好。」
說完這番話後，他拍了一下額頭，再次停止錄音。
「我在說什麼鬼話......」列素輕輕放下平板，站起來在房中的小片空地徘徊，像是要令思路暢通起來。
抬頭看到窗外的天色，他知道時間不夠，要不就只錄了這兩般錄音訊息便算了，不然就多錄一段好一點的才出發。
「睡不好才想不到好一點的東西嗎？再多錄一段好了。」
列素拿起平板，嘗試最後一次：「外借到地質研究組勘察其他月亮的工作怎樣？我記得就借數個賈布拉的長天，現在應該完了吧？還是我記錯？妳數天前說過有拍下那些環照和行星出吧，能傳來看嗎？來得及在我出發......遠行前收到的話，或許我可以消磨數小時的時間。當然，也有可能我在去太空港到目的地時，只是花時間在不知道多少個簡報、研究要在之後的戰鬥做什麼，或是單純和新的同伴熟絡，根本沒法在自由時間外看......不說了，我要出發。喜歡的話就用錄音回應吧，很想聽一下妳的聲音。」
第三次中斷錄音，有多好多壞，今次都是最後一次。他關掉和收好平板後，看看手錶。雖然離起飛還有一段時間，但總不可能到起飛前一刻才登機，所以他得要早一點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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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營房，列素花了一點時間才到達機場一個停泊了大型機的停機坪。它是一部有三角翼，翼身融合的大型飛機。以恆翔式或是貨機的標準不算很大，比它大的機種多的是，但以平日運作和人的視點來說，這部達百米的速達式已經是巨無霸。
和很多色彩繽紛的民航版不同，眼前的速達整部機是海灰色，標準不過的純大氣層空運隊配色。
「看來真是有大動作嘛。」
速達滿載時，可以帶著數百個全副武裝的步兵或是多部3級機兵，迅速進入戰場。就算這種大型機是用標準的氫-硼核融合反應爐推動，燃料不成問題，要有效地運用它仍舊要不少人力物力，所以它不是一般小規模調動會用上。軍方派它到福泰雷薩，或許是為了準備反攻阿沙里，甚至是金綠港等陷落了的海岸區。
但那些都和要離開翡翠灣的他沒關係了。
背著行李的列素打算從速達的尾板上機，和機組人員交代情況後，他才正式上機。而在他眼前的貨艙中，有一個他已經好一段日子沒看過的景象。
這部速達正在運送大量的軍車、木屐，還有一些較小型的機兵。單就排序看來，速達應該不是在運送空降兵，因為如果是空降部隊，排在最近尾板的一般是輕步兵所坐的裝甲車、重步兵用的木屐，或者直接就是機兵，而不是軍用貨車。
「能去福泰雷薩，大概是準備支援阿沙里？還好我不用去，那鬼地方比赤道群島還要難挨。」列素低聲地自言自語，經貨艙旁的樓梯走向上層的客艙。
速達雖然可以載數百個全副武裝的步兵，但那是在貨艙加裝座椅後才做到，固定能夠載客，比貨艙小型得多的客艙在上層。這裡只能容納近百人，而現在這裡只有三數個座位是有人使用。
其中一張座椅上，那個有一頭藍髮的人引起他的注意，決定走向那個乘客。
「妳早到了嗎？」
雅莉尼蒂抬頭就看見列素，口還在咬著左手中的吐司。
「就一點點吧。」她左手一扯，吐司被分為在口中和手上的兩份。「才剛坐下，和機員拿了個早餐，聊了數句。」
接著，雅莉尼蒂的左手指向她旁邊的座位，以有點含糊的聲音說：「坐吧，反正不是客機，沒有指定要坐哪裡。另外，不要忘記問機員拿早餐。」
列素打開頭上的頭頂行李架，把背上的行李放到那裡後，就上前問機員拿早餐。雖然這種「服務」在很多情況下都能自動化，或是已經自動化，但不少時候這種事仍會交由人負責，比由一堆不同的機械人執行來得更有彈性和方便。
拿到盛有早餐的盤子後，他便回到雅莉尼蒂旁邊的座位。
「對了，你住的營房比我住的還近停機坪，為什麼比我還要晚才到？」雅莉尼蒂吞下口中的吐司後發問。
「我想起有幾天沒有用聲音和莉絲說話，出發前就為她錄個口訊。」列素回應時，兩手準備拿起餐具，開始享受起飛前的最後一頓。「但我錄了數次都不滿意，所以最後只發了三兩段留言，告訴她我要起行。」
戰友有點異常的反應，令雅莉尼蒂微微地奸笑。
「有古怪喔，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家莉絲的事？」
「我真的做那些事之前，大概是妳先會不饒過我。那麼，我又怎可能有機會對不起她？」吃了數口後，列素才回應。「就當我想聽她的聲音，才用錄音訊息吧。」
「你肯定她會用錄音回應？她不是不喜歡聲音留言的嗎？」雅莉尼蒂問道。
「我說她喜歡的話就用錄音回應，因為我很想聽一下她的聲音。」
藍髮的女生笑說：「那她一定會錄音回應啦。」
「這一程真是那麼少人嗎？妳看。」列素的手指掃過整個客艙。「就只有我們兩個，還有另外三兩個人。再加上那些裝卸員和其他機員......頂多就十個人。真是這樣少？」1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5YhQmSrC
「這問題在你來之前我就問其他機組人員了，是這樣子。」雅莉尼蒂點頭，再把剩下那一角的吐司放入嘴裡。「你不怕的話，橫卧都可以啦。」
「別鬧了，我雖然昨晚睡不好，但記得有人因為橫卧而在著陸前跌倒，要睡都不會這樣做。」列素繼續吃早餐。「如果沒有簡報的話，我吃完想再睡一下。」
「我看這樣少人，大概你可以睡個三兩小時了。」
「嗯。」列素輕聲回應後，便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早餐上。
當裝卸完成，到了預定時間後，速達在雙重的日出下起飛。
因為失去了家鄉而沒辦法解救它，列素和雅莉尼蒂只能離去。現在他們離開一個城市，而是準備離開翡翠灣這個星球。在戰局瞬息萬變的今天，他朝回來時，翡翠灣和金綠港是否還是老樣子，甚至仍否存在也成問題。
但去留從不是兩人的選擇，現在能做的只剩下前進，還有希望前路的一點光如果存在，那是真正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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