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會與其說是讓美妮認識這群人,倒不如說是給她一個印象到底有什麼人存在,要她一下子記住百多人的臉孔想當然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但只要知道有類似的人物,透過天照或者其他人就能夠順利聯繫。
要說見面會中有什麼小混亂,除了以往一直不會出現但如今出現了的巴頓之外,就是某個獨眼刀疤男人提問與美妮有關的過去,自然是美妮殺過人這件事,而隨著這個男人提起台下的氣氛顯然也被牽動起來。
關於這件事美妮並沒有感到多意外,自是多得大衛的提點,對於軍人而言,殺人這件事並不陌生,應該也不存在什麼糾結,但對他們而言殺的是敵人,而美妮殺的卻是平民,饒是本質上都是殺人,在他們看來卻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
要是意義相同的話,軍隊大概就沒辦法維繫了。
當時巴頓想要出面壓制那番小小的鼓譟,最終卻被美妮一句簡單不過的話語解決:「我不曾尋求你們理解我所做過的事,我只是想要你們支援我成為真正的甲冑少女。」
你們既然是軍人的話,就給我盡好軍人的本份——她這番話抹除了讓人迷失的霧霾,客觀地直指最基本的立場。
不論是懷著什麼立意而提出的男人,還是不敢主張僅是從旁和應的人群,全都被少女冷靜的話語震懾住了。
最後由巴頓打了個圓場,並且向所有人簡略說明了美妮所提出的計劃,那既瘋狂但又合理的計劃攻陷了眾人最後的防線,這場見面會的結束就與開始前一樣,以肅靜告終。
人們散去,訓練將由明天開始,課程的編排當然由美妮自行決定,正當她打算去吃以這個基地來說的早餐時,會場外獨有一個人留下來,自然是在等她。
「喲,幾天不見,沒想到妳遇到了那麼多事。」這個曾經半條腿踏進了鬼門關的男人,外面是標準的醫生白大卦不說,內裡所搭配的恤衫和西褲似乎與初次見面時一樣。
「大衛醫生,看見你這麼健康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人類竟然能在那樣的怪物面前活下來呢。」
大衛似乎回想起了當時的狀況,露出了無奈的苦笑:「是啊,的確很走運呢……雖然我很歡迎妳來找我閒話家常,不過現在還是先談正事吧。我能不能問,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妳有著那樣的轉變?甚至提出這樣瘋狂的計劃?如果是總長還好說,但是麥道威爾指揮官親自為妳背書,肯定是妳自己提出的吧?」
美妮回頭張望原本是想要不要坐下來談,可是跟在身後的天照誤以為她是在意自己,便自行逃也似的往會場內迴避,結果就是她只能與大衛繼續在門口對話了。
「嗯……真要說的話,就是我自己也想當甲冑少女了吧?不,應該說覺得甲冑少女很適合我才對嗎?」
大衛很認真地直視著美妮的雙眼,後者也沒有迴避對方的視線,二人對視了好一會之後,他終於開口:「雖然我是那樣引誘妳,但是我沒想過這會變成妳的信念,妳真的要這樣懲罰自己才安樂嗎?」
美妮本想立即回答,卻被大衛搖頭阻止了,他接續說下去:「我想妳有什麼都能夠向我直說,所以我會完全向妳坦白,那天妳和其他人的對話,只要有記錄的我都聽過,沒記錄的我則去向本人確認,妳說過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吧?」
美妮搜索著記憶,大衛所指的應該是自己與千橘去換裝室途中的交談內容,便肯定地點了下頭:「我記得在車上和你聊天的時候,你不是已經確認過了嗎?如果我真是一心求死的話,在計劃完成的時候我就可以自行了斷,這不也是當時你得出的結論嗎?」
「但是妳被判死刑了……」
「所以我會作為甲冑少女而死。」
被平淡得就像述說他人事務的聲音打斷,讓大衛陷入了無言的狀態。
「我真的無法理解你在擔心什麼,我向麥道威爾長官提出這個計劃,就是因為我想盡可能長久地作為甲冑少女戰鬥下去,才需要更多的知識以及更全面的鍛鍊,這不就是你們期望的嗎?我認為這是最佳的選擇,不也因為是最佳,所以長官才會同意嗎?」
原本想要激烈反應的大衛,在最後一刻成功壓抑住自己的衝動,作了一個深呼吸之後,盡力以與美妮一樣平靜的語氣說:「增加訓練的強度,擴大容許的傷勢標準,把與『未知』連接的時限盡數用作恢復疲勞與傷勢……這是所謂的最佳?妳是真心這樣認為嗎?在我看來,根本就只是為了虐待自己而已吧?」
「這是你主觀這樣認為,但客觀來說這就是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增強實力、讓存活率提高的方法……」
「物理層面上的確可能這樣沒錯,但別忘了我是誰,我可是負責妳心理健康的人,士兵除了戰鬥能力之外,心理質素也是很重要的……」
「那麼你說說哪裡有問題?這樣刻苦的訓練應該也有助提高心理質素吧?」
由始至終美妮都沒有半點激動,面對情緒平靜的她,大衛心裡早就毛得冒出冷汗,他是真的打從心底無法理解這幾天能夠發生什麼事令她有著如何巨大的轉變,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陸美妮這個人。
「那麼,妳是為了什麼而要付出這些代價?」
「大衛先生,你真的有點好笑呢……我可是被你們迫著成為甲冑少女,是在毫無選擇餘地的狀況下當上喔?現在來問我為什麼要當甲冑少女?」
「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就是在問妳,既然妳是被迫的話,為什麼不表現出一丁點的不配合,為什麼不作出一丁點小小抗議,為什麼不……」
「吓?結果說了那麼多,你們是想要一個頑皮、會耍性子以及會違反指示的士兵?對了,就像蝕蜂和千橘那樣吧?來這個見面會之前我有讀了那場戰鬥的報告,先是千橘沒有接受放棄我的命令而回過頭來救我,之後是蝕蜂提早脫離了與『屠宰者』的戰鬥,往我與千橘所在的戰場移動,訓練生都抗命而目前都遭到剝奪自由的懲罰吧?」
「妳知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儘管只是很小的一點,但是美妮的確有點生氣和焦躁,才會一口氣說了那麼長的話,大衛想要的就是這個,真正的美妮,而不是那個躲在冷漠鐵壁之後的她,「假如妳是個受虐狂,會因為痛苦而愉快的話,我不會阻止妳,但是妳自己也強調了,妳是遵從『理性』而選擇這樣的方式,以妳的聰明不可能沒察覺到這一點吧?就算只接觸過蜂橘,妳應該有察覺到吧?即使甲冑少女當起來很痛苦,但她們都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而去堅持,那麼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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