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卻是一個不認識的男子站在草坡上,一副文人打扮,臉上微醺,搖著紙扇,頭戴逍遙巾。身後還有一群庶人學子們,殷殷期盼的看著這邊,顯然是來搭訕的。
二娘一臉問號,看看自己一身布衣,想來對方不是跟自己說話,便沒有搭理,倒是翎羽一身淺桃花紅織錦緞,頗有大家閨秀的氣派,手肘朝她推了推。
「我,我不就有吸便有吐麼,卻是與你何干。」翎羽被二娘一個調笑那是氣極,別過頭去看著湖面。
二娘怡柔和小玉兒都是忍不住一笑,這話好像在哪聽過。
「姑娘此言差矣,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們相逢便是有緣,」男子繼續道,翎羽想都沒想。
「是是,那又何必曾相識了,公子請回罷。」
連話都不讓人家說完,可見她有多煩躁,二娘朝她倚了倚,拉著她的手,幾個人剛才都讓阿磐與花兒姐閃了個頭暈目眩,而心上之人卻總不領情,現在還在那邊賣藝了,這還不讓人氣麼,卻是也難怪翎羽了。
「姑娘息怒,小生只有一事相問,多有叨擾,還望莫怪。」男子一臉平靜,微微一笑,絲毫不惱。
「我又不認識你憑什麼讓你問?」翎羽皺起眉頭。
「那是那是,」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後面一群才子才女也都大笑起來,「小生姓徐字定海,本地人士,今科舉人,不知姑娘怎生稱呼。」
「小女子姓葉,家排第九。」翎羽皺眉,舉人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當官,她可還得罪不起。「徐先生可還有事?」
「哦,還想問九姑娘可願小移尊駕,到那邊詩會之上與我們同樂同樂?」徐定海誠懇道。
「吟詩作對我不會,我在這邊就挺好,多謝先生盛情邀約,小九心領了。」翎羽啜了口酒,看向景文的方向,卻發現那個賺外快的傢伙竟然沒了人影。
「這個,敢問九姑娘可有婚配?」他忽然脫口而出,一旁裝死的二娘怡柔小玉兒登時瞪大眼睛。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公子請自重。」翎羽微怒道。
「這個麼,九姑娘息怒,小生也是幫朋友來問的,這樣回去也是不好交代。」徐定海一臉歉然,翎羽這才把手從腰間的因陀羅之嘆移開,二娘大驚,翎羽難道差點要殺人了麼,這可不能再讓這個蠢舉人再問下去了。
「我倒是沒有婚配,這個你可以帶話回去。」一名彪形大漢面目尚且算得清秀,然而脖頸往下,肌肉結實,青筋盤節,八尺三四五寸的身高宛若巨人,他短衫開敞,兩片胸肌八塊腹肌層層疊疊,兩邊袖子斷裂,露出兩條粗壯臂膀更是力拔山河,武勇懾人。
除了景文還能是誰。
「小生可沒有問你,未請教?」徐定海看到來人面露不悅之色,但在景文面前倒也沒敢發作,自己還得抬頭才能看到他臉,可沒打算與這大漢衝突。
「教上教,先請而後教,教後而先教,先請而先教,欸,再說我就要教了喔。」景文劈哩啪啦說了一堆,瞬間在場眾人都愣在原地,這傢伙到底在說些啥啊?景文被盯得慌,忙道,「喔,沒事沒事,我就說說,大家別介意。」
「這位是我大哥,小女子父母雙亡就這一個結拜大哥,婚配什麼不問他也沒人可問。」翎羽一聲輕笑,把球拍給景文。
「姑娘身世可憐,還請節哀,這位大哥,方才小生多有得罪,還望見諒。在下徐定海,敢問公子怎生稱呼?」徐定海一抱拳,好像非得把這媒給做起來不可。
「徐公子好說,敝人林景文,公子什麼的就不必了,不過一介粗人罷了。」林景文抱拳回道。
「閣下可是戲班出身,以雜技營生?」他語氣平順地問道,卻沒什麼其他想法的樣子。
「這倒不是,我就天生好動靜不住罷了,有人與錢我自然便收了也沒什麼好客氣。」景文淡淡一笑,也看不出這個人到底想幹嘛。
「林兄弟且聽我一言,事情是這樣,我朋友想請我說個媒,意要娶你義妹,不知你意下如何?」他義正嚴詞道。
「我不吃這套的。」林景文果斷道,翎羽心頭一驚,俏臉羞紅。
「此話怎說?」徐定海一頭霧水。
「首先我不接受說媒這事。我嫁妹妹條件只有三個,第一,這人須與我妹妹兩情相悅,需得我妹妹點頭才可做數,第二,這人須得全心全意待我妹妹,納妾與否要得我妹妹同意,第三,這人須得令我妹妹笑顏常駐,否則我斷不能答應。」景文正色道,怡柔和小玉兒,甚至是徐定海身後的友人都是一陣頭皮發麻,這三個條件說真的對當時人來說嚴苛至極。
一般人嫁娶也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麼兩情相悅,再者人家也不一定是娶作正妻,納妾還要讓她同意?還要讓她常保笑顏?這什麼鬼?
女子們雖然聽沒聽過這番論調,卻也都是覺得這人愛護妹妹至極。二娘倒是很開心,怎麼看符合資格的也就他自己,這還不私心麼,卻是忘了景文就一個放任主義者,到頭來還是讓翎羽自己定去。
「如此,那麼禮聘部分呢?」徐定海再問,倒不像是能夠保證這三個要求都能做到。
「什麼禮聘,我就問你這三個要求你朋友能做到否,我看起來像開青樓的麼,你們莫不是有點錢就以為能愛買啥買啥,一句話告訴你,我妹妹不賣,先跟你說好這三個條件若有一條有違,當接我十拳,便有如此!」林景文說完一拳打在一旁樹上,頓時是入木半分有餘樹皮破裂,諸人心頭皆是一凜,這種拳頭接了十拳還能活麼。
「林兄弟請息怒,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徐定海歉然道。
「那你什麼意思?」景文雙手叉腰,「我條件開完了,你朋友也不露面,不露面也罷,開口就禮聘,莫不是要使錢砸我,那還有什麼好誤會,你該不會還想說,喔林兄弟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什麼身份敢開這些條件,告訴你婚姻是女兒家終身大事,我答應義父要護她一輩子周全,可沒管她婚嫁與否。」
「在下豈敢。實不相瞞,在下所謂朋友,便就是在下,小生可以保證,一定不讓九姑娘凍著餓著。」徐定海信誓旦旦道。
「徐先生說笑吧,不讓九娘凍著餓著我就可以了何必要你?今天她如果心怡於你,就是再怎麼辛苦怎麼累,我也由她嫁去,但是如果嫁給你不開心,就是錦衣玉食卻有何稀罕?她若不願意嫁我就是養她一輩子也不會強迫她嫁。」
這話一出,好些才女們都面露欽羨之色,這個年代婚嫁多少人能有自己什麼決定,特別大戶人家要不講門當戶對,要不政治聯姻,女孩子根本插不上嘴。
「那敢問林兄弟,你開的條件,你自己難道做得麼?」徐定海訝異道。
「我們少當家既然說得,自然是做得,」二娘慍道,站起身來,「少當家從一而終,未曾納妾,少夫人前年仙去,至今還未再娶了,難道少當家所開條件讓公子向他看齊了麼?」
看二娘義憤填膺,翎羽怡柔小玉兒都是一笑,只道她這是護夫來了。就連後面原先看笑話的才子才女們也都變了神色,特別是女子們,彷彿眼前男子是哪個神話故事走出來的人一般,從來就聽過女子喪夫終身不嫁,哪有什麼男子喪妻不再另娶,沒有納妾的男人在她們的生活圈可說是聞所未聞。
頓時些許目光都灼熱了起來。
「二娘,這個,我們家的家事有什麼好與外人說道,做人不就對得起自己良心罷了,管其他人那麼多做什。徐先生,我妹妹若是不願與你交往,還請莫要強求。」林景文一抱拳,心想怎麼這麼倒楣出來沒兩下又得罪人,不過翎羽看上去倒是被煩得不行,怎麼樣也得幫忙打發打發,難道自己命中帶煞,到哪便得罪人到哪麼。
只見這個徐舉人低頭沉吟了半晌,忽然朝他一揖。
「林先生大才,請受小生一禮。」
啥?什麼鬼?
「徐先生且莫如此。」景文微微頜首,這什麼情況我看不懂,「你這又是何故?」
「枉費小生讀這許多聖賢書,竟然知易行難,半點讀書人的樣子都沒,倒讓先生笑話了。」徐定海又是一揖,「小生斗膽,一見先生人高馬大,想來是一介武人,便以貌取人,認定先生一不識四書五經,二不知書達禮,以貌取人,是為一過。」
我確實不識四書五經啦,景文撓撓頭。
「其次以為先生不願出嫁義妹其因有二,一是禮聘不夠數,二是肥,美玉無價不外售,」你本來想說肥水不落外人田是不是,是不是,說我妹妹是肥水啊?「再來便是質疑先生的條件先生自己都做不得,想來盡是小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生一切條件皆是為了九姑娘著想,饒是九姑娘讓先生裁決,先生也不為所動,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竟是實踐聖賢道理的實在人。先生所言,做人當對得起自己良心,如雷貫耳,小生受教了。」
「別別,就是說你兩句而已,不用太較真,你理解我的明白就是再好沒有了,莫再如此,莫再如此。」被他頻頻道歉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小生斗膽還有一問,還望先生賜教。」
「不敢不敢,但說無妨。」
「敢問二姑娘可有婚配?」
你這傢伙有完沒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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