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景文晨起早練時,卯時也都未過半,便到此刻也還未正午,約略巳時初許,景文跟著崔大人尋到了一處工部下轄的鐵鋪,裡面也就兩個師傅四個弟子,淺聊了幾句,幾個弟子已然在此待了數年有餘,最晚進來的也做了將近七年,近來因為邊境亂事,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平白多一個幫手,那兩個師傅可說是求之不得。
景文便就這般隨便的開始幫活了。
崔大人等候時向來是在對街茶樓上候著,此刻幾人坐在茶樓外多擺的小桌,喝茶看著景文在鐵鋪內外忙進忙出,卻也愜意。
倒是芸茹顯得有些焦躁,小玉兒次之,吳家姐弟倒是又不見蹤影,反正也就隱匿在某處護著芸茹吧,卻也沒人在意。
還未到正午,景文便已經從打雜站到爐火旁了,他的動作飛快,每個動作都算得恰到好處,便僅是搬東西什麼的雜事也都沒有多走多餘的步數,最是可怕的是他不僅速度快,一舉一動便卻如藝術一般,夾帶著節奏與頓點,兩個老師傅是嘖嘖稱奇,最老的工頭也都自嘆弗如。
這哪是學徒,是來拂我臉面的吧?
待到正午休息吃飯,景文這才停手休息,期間其他人便是兩個老師傅都沒這般能耐一直幹事,然而景文卻是把所有喝水喘息之類的瑣事給融進了零星等待的時候裡邊,無端的把鐵舖裡原先的工作給推前了將近三四成,這便都他一人所成,倒讓老師傅們有點過意不去。
「崔大人,這位小兄弟你是哪尋來的,我活到這歲數可沒見過這種匠師,便是我師父也沒這許能耐,你且與他說說,不管錢這事我實在良心過不去,我照師傅的價碼再多三成支他吧。」老師傅尋到崔大人,便就也同席而坐。
「動作行雲流水,一絲不苟,便是我這外行卻也看得出來林先生可不是尋常匠人,他到底是如何練就這身技藝的?」崔予寧自己在一旁看的也是一頭霧水,景文這不就平川標局大當家梅安七山山寨頭頭麼,怎麼忽然又是鐵匠了,弄得她是霧裡看花,摸頭腦不著。
「你怎地不直接問林郎了,卻兀自在此瞎猜。林郎,林郎過來下。」芸茹銀鈴般的笑聲自蓋頭下徐徐傳出,這便嬌聲呼喚坐在鐵舖旁吃飯的景文。
老師傅心頭一凜,就連坐在景文身邊討教的四個弟子也是吃了一驚,這人長得這般高大雄壯,便如山中大熊一般,竟是有這聲音宛若出谷黃鶯,嬌滴滴的美嬌娘。
「芸兒尋我何事?」景文兩口塞完一個飯糰,笑咪咪地走過來,拿起小玉兒面前水杯就喝,倒是一點不客氣。
「大家都好奇著林郎動作怎地這許有條不紊的,你給大家說道說道如何?」芸茹嬌聲軟語的,連好奇地跟上來旁聽的弟子們膝蓋都酥了。
「我有麼,不便正常發揮而已。」景文哈哈笑了笑,一尋思起來,又是一陣心裡酸楚,說到這套絕藝,便要想到雨洹,想到雨洹,他的心便又揪了一下,「其實我還在涼州鄉下之間也有個家傳的舖子,其時日日便心心念念家中待念著我的娘子,總想著早點完事回家陪她,才練得這般動作,許久未有以此營生,怕是有些地方給生疏了,如果工作上有拖累兩位師傅的地方,還請原諒小子。」
還以為他要說什麼正經事來,原來卻是趕著回家陪娘子才急。
「林先生別客套,你這都要把我們數日的活趕完了,倒是我們在拖累你,怎麼便只做兩天了,以後都留下來做如何?」老師傅苦笑道,忽然想起早上說的但書,連忙出聲攔人。
「蕭老師傅別給我添亂了,挖我牆腳麼這是。」崔大人笑罵道。
「老先生過獎了,你如不嫌棄,以後我鑽空子來打打零工便是。」景文微微一笑,心裡打著算盤,眼下這四個弟子倒還算得可造之材,朱四牛十一這兩個徒兒這都學成出師了,在京都多拉點線也沒有壞處。
「什麼零工,要求你來指點一二才是真的。」蕭師傅笑道,卻是頗有拜服之意。
「是說,要是我家婆娘有林師傅娘子十一之美貌,我也成日便惦記著回家了。」另一位師傅兩碗黃湯下肚,瞥了眼芸茹,不禁脫口而出。
「老魏你說這啥渾話,人家娘子美貌管你幾個事了,林師傅別在意,他這人就直點吧,不說出來他就悶。」蕭師傅連忙替魏師傅圓場。
「我倒是不介意多個人誇讚我娘子,」景文笑了笑,這就拉住芸茹的手也毫不避諱,小玉兒和崔予寧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兩人怎便還演個沒完沒了的,芸茹蓋頭下邊小臉一紅,緩緩低下了頭,「不過魏師傅可言錯了,娘子便是要多誇,越誇是越貌美,不過我家芸兒可不能在誇了,再誇要成仙飛走了。」
這人就這樣當眾調情起來,旁若無人似的,登時兩位師傅也是一陣混亂。
「林郎別說了,羞人。」芸茹囁嚅道。
「林師父指教的是,我老魏記住了。」魏師傅見他是個豁達的人,好像也挺喜歡他這性子,眉開眼笑,「小娘子也別害臊,也是多虧你才讓林師傅練得這一身絕技了。」
「這個,我還是今天才知道夫郎做過鐵匠了。」芸茹忍不住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
「呃,那,呃。」魏師傅一時腦子轉不過來,即便是一夫一妻多妾的這個時代,這些工匠農夫階級掙的錢大多也不夠納妾,他還以為景文便就這一個娘子。
「魏師傅,讓我練就這般能耐的娘子已經仙去了,卻不是芸兒,這傷心往事就別提了。」景文淡然道,喉嚨有點乾。
「讓你他媽多嘴。」蕭師傅忍不住一巴掌往魏師傅頭上招呼過去。
「師兄我不知道嘛!」魏師傅連忙求饒,「林師傅我失言了,真對不住,你大人大量別往心裡去。」
「沒事,沒事,讓我自己多嘴,卻是與你們無關,不知者無罪麼。」景文眼神漠然的擺了擺手,這又撫了撫芸茹小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時候差不多了,我繼續做事,到底是來借兩位師傅的場磨練磨練的,兩位這邊歇著與崔大人聊會吧。」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走回鐵舖,這看著又加重幾分活了。
「我們也回去做事吧。」蕭師傅一臉尷尬。
「先別,兩位師傅,先讓我夫君一個人靜會吧,夫君不是記恨的人,讓他忙一下便好了。」芸茹連忙說道,這讓崔予寧越發看不懂了,這哪裡像在演了。
「不過他說的那娘子卻又是誰了?」崔大人忍不住問了出口,對誰問卻也不大清楚。
她和芸茹這便又看向小玉兒。
「看,看我幹嘛?」小玉兒忙著把熱茶給吹涼,壓根沒在管周邊的事。
「玉兒姐姐,這裡你跟著林郎最久,想必知道點什麼吧。」芸茹親暱的挽住她手。
「中士大人不喜歡提這事,我也只是聽個大概而已沒聽他親口說過,最清楚的人應該是姜大姐和茗夫人,要問問她們。」小玉兒連連揮手。
「她們可不在這裡了,知道多少說多少不便得了。」芸茹撒嬌道。
「唉,好吧,先說好,小玉兒可啥也沒說,這是自言自語,誰聽到誰聽到去,卻不是聽我說的。」小玉兒話說在前,芸茹和崔大人嚥了嚥口水點點頭,兩個師傅倒是忽然對路邊的野花產生莫大興趣,這便端在一旁喝著酒水研究了起來,「且說中士大人還是鐵匠之時有一結髮妻子,這位元配夫人本想讓他將茗夫人過進門做偏房,這木頭自然不肯了,後來元配夫人也不知怎麼的就往了,好像與徵糧有關,可慘了,中士大人的孩子這都沒出世呢,後來中士大人便到得我們山上,那時有人對他夫人出言不遜,下巴都讓他給踢碎了,中士大人對她一定是一往情深的吧。」
小玉兒淡淡說道,眼睛還沒離開過茶杯。
甫一聽這往事,幾個人頓時心情都沉重了起來,沉默了一陣,崔予寧隨便尋了個兵器的公事和兩位師傅轉移話題,聊了一會,他們便也回頭繼續忙活了。
芸茹這時便楞楞看著景文忙進忙出,揮汗如雨,小玉兒和崔予寧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順便猜猜吳家姊弟這是藏哪裡了去,便就這樣也過了一個午後,一直到景文笑咪咪的走過來,癡了的芸茹可都還沒回神。
「哎呀,懶散了懶散了,太久沒幹活,做這半天的便全身痠痛,該檢討檢討了。你們就在這看我一天啊,不無聊麼?」景文邊用頸上的巾子擦汗,一邊看著三人。
「芸夫人無不無聊我是不知道,我是快無聊死了。」小玉兒嘻嘻笑道。
「那你當帶她去走走逛逛的,吳倩吳三呢?」景文對著她挑眉。
「屬下在。」兩姊弟馬上在他身後蹲下,便有如打一開始就在那裡一樣,嚇得崔予寧差點跌倒,這人手下還有這等能人。
「你說說你今天都忙什麼去了,說給你玉兒姐姐聽聽。」景文對吳倩點點頭。
「今日把剩餘沒探過的地方都探完了。」吳倩平淡道。
「好你們小子就丟我在這邊自己去玩。」小玉兒下巴直接掉在桌上。
「小玉兒你這上兵做得不好啊,連下級上了哪去卻都不知。」景文差點笑死。
「他們不都直接略過我向你回報了,我哪是什麼上級。」小玉兒嘟起嘴來。
「哎,好吧,也是實話,不取笑你了,芸兒,我們該走了,明天再來。」見小娘子還發著愣,景文便就出聲叫她。
「喔,好。」芸茹還思索著什麼似的,淡淡回道,站起身,小碎步的跑到景文身邊,這便拉著他的衣袖。
小玉兒和崔予寧這可要炸翻鍋了,這兩人難道還真假戲真做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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