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參見陛下。」沒功夫管他在那邊瞎說,李毓歆和崔予寧這都單膝跪下,兩手往著左腰際放,低著頭不敢直視,就景文還傻在那邊站著不動。
「景文,不說了不讓你喊姐姐麼。」竹芩雖然身穿龍袍,但那小腳跺了跺的姿態,倒是十足小女人模樣,一下氣勢全消,就是不敢抬頭的李崔二人也是一臉迷茫。
「別說這個了,你快點下來,讓人看到可不好,後面一堆禁衞都在瞪了,別玩了,這個玩笑可不好笑。」景文一臉天真無邪的在那邊乾著急。
「朕站這邊高過你你不喜歡麼?那朕下去。」竹芩居然也在狀況外似的,登時李崔二人冷汗直流,可也沒敢抬頭。
「放肆!」一名禁軍女將再也無法忍受,這就要衝上前壓倒他。
竹芩站在台階之上,輕輕一拂袖,那女將當即跪倒在地,咚的一聲,景文這都回過頭去。
「……你說朕放肆?你好大膽子。」竹芩輕聲細語,秀眉挑起。
「卑職不敢。」斗大的汗珠從她額上滑落,她完全不敢看向竹芩,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不言而喻,頓時景文都跟著頭皮發麻。
他瞄了跪在一旁的李毓歆一眼,她緩緩斜眼瞪他,就那一瞬間,那個眼神,傳達了一項清晰無比的訊息。
還不跪下,你這個白痴想死是麼?
「不敢?說放肆就這般宏亮,說不敢便又小聲了,要朕如何信得?」竹芩冷笑一聲,冷漠的看著禁軍,旁邊站的幾人也跟著跪下。
「啟稟陛下,恕卑職斗膽。」另一個禁軍開口道。
「說。」竹芩看也不看,朱唇輕啟。
「督尉所謂放肆卻是對著殷大人新任護衛所言,請陛下明察。」
「明察?那就該死了,景文是朕欽選義妹的大哥,又是朕的宮外好友,說他放肆豈不是拂朕臉面?拉下去,打個五十軍棍。」竹芩淡然說道,面無表情。
「吾皇萬歲萬萬歲──」景文忽然動作浮誇的往地上跪去,還對著竹芩嗑了一響頭,竹芩注意力又被拉到他身上。
「景文,怎麼了,剛才不是說得好好的,卻也沒打算跪朕,朕也沒要你跪呀,以後景文見朕甭跪。」竹芩說著抿嘴一笑,「怎麼還跪著,快平身,你們也平身。」
李毓歆和崔予寧這便謝恩起來,差別待遇啊這是,林景文才跪下就得平身我們都跪多久了。
「竹芩……呃,陛下,陛下不答應景文不能起來的。」景文繼續跪著,抬起頭來一臉呆樣。
「答應什麼?」竹芩疑惑道。
「草民剛才是以為竹芩大人扮作聖上戲弄我,這才沒有跪安,禁軍大人說我放肆,確實是很放肆,算來這五十軍棍應當我受,望陛下明察。」景文傻笑道。
「有理,不過你這般倒是壞人由朕做了,卻讓你平白收了禁軍衛士的人心,你穩賺不虧呢,景文。」竹芩微微一笑,提著袍前下了階來。
「我這還受了軍棍,也不至於不虧吧?」景文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哼,這要換了別人,單單是見了朕沒有跪安,重則治得連夷三族,打你五十軍棍,還是便宜了你,何況,」竹芩指尖輕點紅唇,「你是朕怡柔義妹的哥哥,朕怎麼捨得傷了義妹的心了。」
怡柔有可愛到俘虜皇上的心麼,景文皺眉,那我不便挾怡柔令天子就好了。
「這個,回稟皇上──啊不,回稟竹芩。」景文瞥見她眼色不對連忙改口,「景文斗膽,怡柔現在是我夫人,我想還是讓竹芩知道一下比較好。」
「朕知道呀,朕不承認。」竹芩轉了個身,「你難道要朕叫你妹夫麼?景文,朕還是覺得直呼你的名字比較,親切。」
「那自然是由著竹芩姐、由著竹芩了,高興怎麼叫都行。」景文巴結道。
「這還要你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是誰教朕的呀。」竹芩笑著轉過身,拍了拍手「哎,今天太開心了,那個誰,既然景文不計較,朕也不計較了,五十軍棍便算了吧,以後見著他,先想兩件事,其一,他是我義妹的夫婿,其二,就是個散職,黛儀的護衛也有四品官級,給點尊重總行吧?」
「謝皇上開恩,景文先生,下官失禮了。」那禁軍女官繼續跪著,似乎在等著景文發落。
景文腦筋轉了轉,搖了搖頭。
「竹芩你當我朋友是麼?」他露出有點呆呆的神情看著她,竹芩臉帶微笑,點了點頭。
「能否借一步說話?在旁邊一點點就好。」景文搓了搓手,李崔二人頓時往旁邊稍稍挪了兩挪,好像這個人一切行為與我們無關似的,竹芩這就往一旁連連踏了幾步,招了招手喚他過來,景文忙不迭地小跑過去,蹲在她旁邊。
「你說吧。」竹芩微笑看著他。
「竹芩,我現在可要說些大逆不道的話了,」景文一臉認真,抬頭注視於她,「且說我第一眼見到竹芩時,那無以言表的高貴氣息,便如天上最是閃耀的北極星一般,比如日當正午,令我難以直視,我的第一印象其實是,此人頗有王者風範,僅為人臣實在可惜。」
「這是誇朕麼,何來大逆不道?」竹芩眨了眨眼睛。
「如今竹芩之所為卻是在給自己拆台,這對你相當不好。」景文注視著她的雙眼,竹芩忽覺兩頰一辣。
「景文什麼意思?起來說話。」
「猶記得,當時竹芩姐姐教誨我,萬不要把刑部當擺設,如果竹芩卻把當時我的一句無心蠢話記在心頭,什麼王上要如何便如何之語,無疑是我的不是。今日禁軍將士們也是為了聖駕威嚴,這才於我無禮,竹芩就是要對我稍稍特別一點,也得與他們先說明了,沒有事先說好就開罰,長久下去,禁軍們難道不會對自己的職責產生疑問,而動搖對你的忠誠麼?往後若是有人打著竹芩的名號意圖不軌,他們還能夠保護你麼?」景文圍著她緩步打轉,一邊說著一邊搭配各種手勢。
當時初見竹芩,她一直是坐著,後來也提前起身走了,景文一邊說著,一邊有點訝異,這比起朱茗要高出沒多少的矮小身軀,居然便帶著統領一國的霸氣。
竹芩聽完,噗哧一笑。
「──景文,朕的話你有好好地記著,朕很開心呢。」她對著景文點點頭,往那個禁軍看去,景文跟著回頭一看,沒想到那名女將居然在偷笑,這便起了身,往後邊退去,從頭到尾禁軍們似乎都沒打算把誰拖下去,盡是一齣戲來著。
「竹芩,這是試探我麼?」景文瞇起一隻眼睛。
「正是,朕就想著你一定會用某種方式對朕失禮,不過沒想到你便直接不當朕是皇帝?有意思,誰會沒事為了戲弄你扮作皇上了?朕想想,是不,李大人的信用不是很好呀,她經常玩弄你麼?」竹芩斜眼睨了站在一旁的李毓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自己被看,她一臉茫然。
「她第一次與我相遇便喬著下人一般,不過也是,我怎麼便以為有誰能扮聖上了?聖上可以往下扮,常人卻是不能往上來的,哎呀,姐姐法外施恩,別夷我三族。」景文忽然覺得自己白痴到有剩,連忙低聲求饒。
「再叫姐姐,朕先抽你幾板子。」竹芩抿了下朱唇,「景文,怎麼老叫著姐姐,死活不改呢?」
「嗯,總覺得姐姐這個稱呼嘛,親切許多,關係一下就近了不少。」他歪著頭,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而且人不常言道麼,女帝母儀天下,我自己私心覺得,母究竟年紀要再大上不少,輩分高上一級而顯得有距離,姐姐可不一樣了,一樣是照顧人、為人榜樣、受到敬重的一方,不僅算得平輩,沒有距離,也是可愛與美麗兼備的角色,成熟穩重略帶韻味卻不顯得過頭,比如香醇美酒正是恰到好處。」
「行吧,歪理一堆,朕便由著你叫。」竹芩翻了個白眼,這番好姐論聽得她是頭皮發麻,兩頰生暈,「朕可還沒說完呢,朕要試驗你什麼。」
「我應該通過了吧?沒有被拖下去打。」景文嘻嘻一笑。
「是的。景文,你這幾項特質,朕覺得很好,萬萬莫要改了。」雖然帶著微笑,竹芩的氣勢明顯認真肅殺了起來,景文都跟著汗毛直豎,這種感覺和朱茗要與他說正經話的時候簡直如出一轍,過而無不及,「其一呢,便是把朕當朋友一般,人臣朕有、馬屁精朕有、貪官汙吏朕有、心腹朕有,交心的朋友,到底朕需要一個。其二,承認自己的錯誤,也指出朕的錯誤,這又更加把朋友這個身份提升了一個層次,友直友諒友多聞,景文於朕,現在看來是樣樣兼具。」
「過譽,過譽了,竹芩姐姐。」景文滿頭大汗,為什麼聖上對他評價這般高,他可是半點頭緒也沒。
「是不是過譽,待會便能見真章。朕要讓黛儀替朕消除消除這陣子的疲憊先,也許景文也可以加入,朕聽說你也挺有一手,然後,朕要聽聽你這陣子都給朕蒐集了些什麼。」竹芩輕輕一笑,一轉身,兩名宮女從龍椅兩側站起,剛剛完全沒人注意到這兩人,她們急忙來到竹芩身邊,隨侍左右,竹芩這便帶著李崔兩親信還有禁衞們準備往偏殿而去。景文則馬上想歪了也可以加入還有挺有一手這兩句曖昧言詞,往自己腦門拍了拍,這才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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