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留下吃頓便飯,但其實也就景文與芸茹和環菊三人坐在後廳,小玉兒一早就跟崔大人走了,說反正景文路癡,繞了也是白繞,她和吳家姊弟自己看著辦。此間不時會有前廳的女子輪番到後面來坐在旁邊用餐,景文看了一圈下來,有點訝異,環菊和以往印象中主觀認知的老鴇不一樣,她會很親切的招呼輪到後廳這邊的女孩,然後介紹芸茹和自己給她們,有些年紀稍大的女子也都識得芸茹,愉快地和她打招呼,靦腆地看著景文。
要不是大家這般輪著來後邊,而且前廳依舊歌舞昇平,景文根本就覺得這些人不過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
然後環菊就像是大家的大姐姐一般,照顧著每一個人。
席間景文不喝酒,她也不多問理由,便讓他隨意了,結果芸茹和她把酒言歡,喝了個酩酊大醉,最後景文只好揹她回去。
環菊明明喝得一樣多,卻好像沒事人一樣,交代了好好照顧芸茹,以後要經常來晃晃,這便讓他打道回府。
送芸茹回房讓小翠照顧她以後,景文就回自己房間去,他們在這個租來的客棧裡都住二樓,本來想要拿槍出來保養,忽然想到槍都給讓鎖到小玉兒房裡了,眼下不知道該做什麼,秉著燭火,這就拿出夫人們的畫像,攤在床邊思念起來,卻也不知為何,注視著畫中茗兒的雙眼,好像她此刻便在身邊一樣。
到底她的雙眼最是費工,便有如微光閃耀一般熠熠有神。
不知不覺間,他眼角緩緩滑落一滴清淚,究竟是怎麼了,自己也不知道。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林大哥,你睡了麼?」小翠的聲音悶悶的在門外傳來,景文坐起身,抹了抹淚痕。
「還沒,何事?」景文收了收畫軸,走到門邊,解開門閂。
「林大哥,你可否來看看小姐?」小翠抿著唇。和煞訶鶙們不一樣,小翠並不會總把芸茹當他夫人看,小玉兒花兒姐總拐著她叫景文姑爺,小翠一次都沒上當。
「怎麼了?」看小翠臉色不對,景文忍不住單膝跪下,才不會讓她一直仰望自己。
「小姐,小翠沒有見過小姐這般模樣,小翠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今天出門發生什麼了?」小翠一臉難過地搖搖頭,求助的看著景文。
「這個,剛才與她舊識聊得還挺歡呀,卻是沒有什麼可議之處,啊,但是稍早之前我好像──沒事,我直接去看看她好了。」景文對於自己怎麼惹惱芸茹其實也沒多少概念,後來兩人在環菊面前扮著夫妻,芸茹卻也沒有異樣。
跟著小翠這就來到芸茹房前,小翠這就止於門外,門裡邊隱隱傳出陣陣啜泣聲,小翠不安的看著他。
「林大哥,小翠從來沒見小姐哭過,方才勸了一陣,小姐便是不理小翠,小翠實在沒有辦法。」她囁嚅道,好像也很是自責。
「沒事,我看看去吧。」景文摸摸她頭,輕輕推開門。
「那,小翠先回房了。」小翠見他進去,輕輕帶上門。
欸等等,這樣進女孩子閨房是不是不太好啊?景文忽然想到,這腳都只差一步踏進內室了,他努了努嘴,管他的,敲門麼,了不起敲門再進。
「芸茹,我可以進去麼?」他輕聲詢問。
沒有回應,芸茹好像真的很傷心,壓抑的哭聲沒有止歇。
「芸茹,若不我在這邊陪你說說話?」景文有點頭疼,好端端的怎麼喝醉了便哭成這樣。
「……你便進來吧,芸茹到底不是一般良家婦女,僅是這賣藝之身,便已了無清白,你便是進了我門內,在那裡與這裡卻是沒有區別……嗚嗚嗚……」芸茹還是第一次這樣你啊你的一聲林大哥都不叫,哎呀,她是真的氣惱了吧?
輕手輕腳走進內室,芸茹身上也就僅著一層單薄布衣,披頭散髮的伏在床上哭泣。
景文嘆了口氣,緩緩走到她床邊坐下。
「真是的,好端端的一個貌美女子,讓誰惹得哭成這樣,沒事,哭一哭也好,芸茹已經委屈很久了吧,釋放一下也好,興許好受點。」景文淡然道。
「林大哥如果是來笑話芸茹,說這許風涼話,可還是免了,你請回吧,芸茹睡一覺便好了,你讓芸茹靜一靜吧,芸茹不想討厭林大哥,你不會安慰人,便還是別要勉強了。」芸茹悶著頭道。
討厭我?這很嚴重啊,不喜歡就算了被討厭不得了啊。
「我怎麼會是笑話你,說風涼話,芸茹一段時間以來,與小翠兩人相依為命,其中酸苦卻是我所不能想像,適當的抒發,身體才不會積鬱成疾,除了哭,與人說說也不失為一種方法,眼下這裡正好有一個等著傾聽的人,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景文吃了一棒子悶棍,也不知怎麼的,這就安分起來,說話間也謹言慎行許多。
「姑娘與你說了現狀卻也難改,說有何用?」芸茹抽泣道,不過還是逞強著坐起身來,一頭亂髮依然光滑柔順,半掩半遮哭花的臉。
「這個,你不說卻也是無從得知不是?」景文滿頭大汗,你要改變現狀是改變什麼去了,是現在這般哭得亂七八糟的模樣麼,那可難辦。
我還當真不會安慰人,倒讓你給說中了。
「你不從芸茹,芸茹便不說。」她理了理長髮,抹了抹淚痕,側臉嬌豔欲滴。
「從什麼,別要殺人放火都成。」景文緊張道。
「芸茹哪會讓大哥做這等缺德事,你讓我靠一靠行不。」芸茹嗔道。
「可以可以,求你了。」景文有點笨拙的點點頭,芸茹頭便往他臂膀一靠,酒氣薰天,從中還是參雜些許女兒體香,直擾得他心神不寧。
「……大哥,芸茹有個疑問,卻不知當問不當。」芸茹蘭息輕吐,便帶酒氣,卻也微讓人醺。
「當得,當得。」景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緊張個什麼,只是一個勁的冒汗,右手這又抹了抹額前。
「……不過,轉念一想,芸茹到底沒有福份,興許還不比環菊姐姐,有這許多姐妹陪著,再過得兩年,名氣稍淡些,也就只能輾轉賣身,盼得哪天攀得個人家做妾,大房的顏色必是少不得要看的,夫君多半是圖個新鮮,日子過得一陣也就淡了,隨後小翠也是要嫁人的,怕是終將獨自苟活,孤單至死。」芸茹喃喃自語的說著,越講越難過,一陣悲從中來,這又開始嚎啕大哭。
真是的,雖然酒是文明進步的潤滑劑,不過以後還是別讓她喝好了,酒品似乎有點差。
「小翠怎麼會嫁人呢,小翠會一輩子陪著小姐的。」景文捏著鼻子輕聲道。
「……那怎麼能成,切不要為了我耽誤自己一生,小姐可不值得你這般。」芸茹吸了吸鼻子,沒想是把他當成小翠回了,倒也是醉得厲害。
「就是小翠嫁了人,你還是一樣住林大哥家,有林大哥和他夫人們陪著,可沒人嫌棄你呀,怎麼會孤苦無依,獨自老死呢?」景文繼續捏著鼻子道。
「……你還扮小翠,也不怕被自己給憋死。」芸茹緩緩抬頭看他,忽然便一小拳過來,唉唷,被發現了,「我又不是林大哥什麼人,怎麼好死皮賴臉的長久住下,待到你孩子們一個個出世,要照應得多了,那還有閒暇時間搭理我,大家嘴裡叫著四夫人什麼的討厭死了,我悅之人卻不悅於我,卻又何必這般消遣我了,我就讓隨便個誰認了做小妾去,也不見得他心疼我。」
「你悅誰來著?」景文笑瞇瞇道。
「你便要羞辱我是不,我的心意你便看不出來麼?」芸茹又是一陣淚流,景文一嚇,連忙攔著她腰枝,給她抹了抹淚,「你就棄嫌我不是清白之身,於你夫人們不同的,可我也何曾願意這般流連賣藝了,我便只能如此營生,你要我怎麼辦才好?」
「我怎便棄嫌芸茹了,你這可危言聳聽。」景文佯怒的板起臉,嘴角帶笑。
「我怎麼冤枉你了,小、小玉兒三番兩次叫我夫人,你,你便說讓她別叫壞我清白,我,我還冤枉你了,你就棄嫌我賣笑的,卻還來怪我……」芸茹才不吃他這套,繼續掩面哭泣。
我有把人弄哭的才能麼?景文開始有點覺得自己是不是這方面有天才,倒也不是引以為豪。
「不是,芸茹,你讓我解釋一下。」眼看她可停不下來,景文有點慌張。
「解釋什麼,下午讓你解釋,芸茹等著呢,你就顧左右而言他,卻也不願替我平反兩句,現在又要解釋,你不喜歡芸茹又何苦在環菊姐姐面前裝我夫君了,芸茹於你是這般利用的麼,你怎麼就這許壞的,成日要欺負於我,那什麼棋的便是你教於我,下我不過還老悔棋的,便讓我贏著又有何不可……」我的天,這帳也要翻,真不能讓她喝酒了。
「芸茹,你想想,你若不是賣藝之身,我們何其有緣得以相遇呢?」景文輕聲說道。
「不如我從未遇見你過,這讓我視而不得的,究竟是要怎生折騰於我?」芸茹嘶聲道,小手輕輕在他腿上拍打。
「可我配你不上呀,」景文腦子轉了轉,也不知哪裡岔了,這就把芸茹抱到腿上。
「你卻是認為我配你不上吧,你怎麼配不上我,你本事這般大,第一眼見到你時,便覺得你這人好生無禮,我在彈琴你卻在玩水,端是目中無人,本來好討厭你的,豈料你居然是我義父的舊識,義父人這般好,卻讓你說的那許不堪,我真是恨死你了。」芸茹臉埋在他胸口,說到來氣還打他兩下。
啥,原來你討厭我啊?
「那你悅我什麼了?」景文困惑道。
「我哪時說我悅你的,我悅的是林大哥,你當是誰?」芸茹嗔道,景文心底豈是一個苦字了得,你還叫誰林大哥我怎便不知了,「林大哥的鼓藝,卻也不知怎地,便是讓我無以自拔,你那旁若無人的神態,怎便這般迷人,卻也是我意想不到。」
有聽過彈吉他吸引女孩的,打鼓可沒聽過。景文一臉憋屈,怎麼以前學鼓就沒有女孩心儀他了。
「我便是欽慕你了,你卻把我當作月老,於你茗兒夫人作媒,你為什麼不乾脆放我讓那些反賊糟蹋一番死了算了?」
「唯獨這個,我不許你這麼說!」景文忽然大怒,一雙大手抓住她的肩頭,芸茹忽然被兇,嚇到淚都止了酒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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